作者：不能晒太阳
黑暗、狭窄的空间里，持续回荡着沉闷的重击声。
震耳欲聋的砰砰声，听得人心口发紧、烦躁不堪，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待。
卫焱麻木地挥动着酸软的臂膀，粘腻的血液濡湿他的袖口，呼吸间满是血腥味。
魔气被倾泻大半，卫焱浑身脱力，他瘫倒在冰凉的地上，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汗水如细流般沿着脸颊滑落，与地上的血液混杂。
呼吸沉重、急促，整个暗室里到处回荡着粗喘声，像是野兽在濒死前发出的哀鸣。
这一刻，卫焱想，他还算是真正活着吗？
他讨厌待在这里，每次进来都会让他身心极度疲惫，还有无力感，那种完全失去理智只知道暴力发泄的感觉，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疯子、怪物！
他讨厌这样狼狈的自己。
卫焱伸手搭在眼睛上，体内的魔气又有翻滚的趋势，心里烦躁不堪，他猛地爬起来，狠狠一圈砸在墙上。
又开始新一轮的发泄。
骤然间，一道光亮划开黑暗，清浅的脚步声打碎了寂静。
李卿云掌心的白色花朵散发着柔柔的光泽，那抹光亮将卫焱与黑暗分离开来。
卫焱嗅到熟悉的气味，浑身一僵，一股寒意自心底凝起，他刚才那副鬼样子被李卿云看见了。
为什么要进来！
卫焱大声吼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李卿云抿了抿嘴，小声道：“你都进来两天了，我想看看你。”
卫焱说过很多次，不让他进来，他一直都很听话，安静地在外面等。
可是，这次卫焱进来的时间太长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久过。
他不放心。
“用不着你管！”卫焱快速捂着脸，背对李卿云，怒喊道，“滚出去！”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非要看见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李卿云轻声道：“是我不好，我这就走。”
他将花朵轻轻掷在卫焱脚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那你快点出来，别在这里待太久。”
卫焱看着脚边的花朵，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抬脚碾碎那朵花，四周又变得漆黑一片。
“李卿云！你故意的！你想嘲笑我是不是！”卫焱猛地逼近，黑暗中，他精准地掐住李卿云的脖子，“为什么非要弄出光来，你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吗！”
脖子上传来的桎梏感，让李卿云无法开口说话，他不受控地呛咳一声。
随即，桎梏一松。
卫焱跑了出去，他深紫的眼眸中满是戾气，眉间怒意肆虐。
魔气在院中横冲直撞，院中的花草树木被绞成碎屑，秋千被焚成灰烬，那丛还未完全成熟的赤浆果成了一滩泥泞。
卫焱冲进屋里，开始疯狂地砸东西，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向墙壁，“砰”的一声巨响，砚台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溅，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茶壶茶杯碎裂一地，桌椅和小榻变成纷扬的木屑……
直到屋里一片狼藉，再找不到东西可以砸的时候，卫焱才猛然惊醒。
他从狂乱的状态中回过神，心中寒意肆虐，满腔绝望。
他把他们的家毁了。
他弯腰背对李卿云，他不敢回头。
他害怕！
他怕李卿云眼中会有厌恶、害怕的情绪。
极度的惊厥让1浑身脱力，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李卿云一直站在卫焱身后，他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看着卫焱发泄。
见卫焱安静下来，李卿云走到他跟前俯身蹲下，把他的脑袋揽在自己肩上，轻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眼泪流到嘴上了，亲起来有点咸，我不喜欢，不哭了好不好？”
卫焱猛地抱紧他的腰，崩溃哭喊：“我讨厌自己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没办法！”
“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更不想让你看见！”
太难堪了！
“你这样没什么不好的。”李卿云搂着他轻轻拍打，缓缓道，“卫焱，你做得很对，不高兴就应该发泄出来，别闷在心里。”
“还想砸东西吗？我带你去秀水河好不好？河边有很多大石头，你想砸多少都可以。”
卫焱哭得说不出来话。
李卿云握着他的手，拂去满手的血痕，然后举到嘴边亲了亲：“不过，在砸之前，我先给你做个手套，别再伤到手了。”
卫焱埋在李卿云肩上嚎啕大哭。
李卿云低声哄他：“不哭了，卫焱最乖了，你哭得我心疼，我很难受。”
“不…不难受…不难受。”卫焱一抽一抽地哽咽，他平缓呼吸，“我乖，我不哭了，你别难受。”
“好，我不难受了。”李卿云笑着亲在他额头，“卫焱真乖，卫焱是最听话的乖宝贝儿。”
卫焱听完脸红得不行，脖子也涨红一片，太难为情了。
他扯过李卿云的外袍蒙在脑袋上，直往李卿云怀里钻。
李卿云见状挑眉，在他脑后拍了拍：“乖宝贝害臊了？”
“李卿云，你闭嘴！”卫焱恼羞成怒地大喊。
“好好，我不说了。”李卿云笑道，“别再把我胸口钻出一个洞来。”
“李卿云！你怎么这么讨厌！”
李卿云笑得眼睛眯起，他一把将卫焱打横抱起：“走，咱们去挑东西，正好屋里的东西也用腻了。”
骗子！
卫焱心想，李卿云又骗他！
屋里那些东西都是李卿云当初精挑细选的，他明明就很喜欢，平时用得很爱惜，才不会用腻呢。
“卫焱，你觉得是天青色好看，还是月白好看？”李卿云拿着两个茶杯举在卫焱面前。
卫焱努嘴道：“天青色你用，月白色我用。”
“好。”李卿云把这两个茶杯收在乾坤袋里，亲了亲卫焱的嘴唇，牵着他的手往库房深处走，“我们再挑张桌子。”
卫焱半边身子歪斜，脑袋靠在李卿云肩上，就这么别扭地往前走。
他们步子走得很慢，但是时间走得很快。
一晃眼，池中的荷花都开了。
院中的栾树投下一片阴凉，卫焱坐在下面剥莲子。
三捆莲蓬都绑得结结实实，份量不小，要废不少时间才能剥完，卫焱已经剥了两个时辰，还剩下一捆莲蓬。
卫焱眉眼间浮起一丝烦躁，但是他手上没停，仍旧耐心、细致地剥莲子。
光线越来越昏暗。
卫焱捻起一颗白嫩的莲子扔进嘴里，又朝门口望了一眼。
一大清早，李卿云就离开了，但是现在都快日落了，李卿云还是不见人影。
卫焱只能安静地等着，他没有任何办法，他现在就是一个凡人，什么法术都用不了。
因为他体内的十二经脉全封住了，魔气都被冻结在他丹田里。
他不想再发疯了，这个家他不能再毁第二次。
等待中，卫焱想，李卿云会不会突然飞升，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早在他封住自己的经脉之前，李卿云就已经是大乘大圆满修为。
晦暗、斑驳的树影将卫焱的脸分割成两部分，一明一暗。
卫焱手指点在曲起的膝盖上，心里盘算着时间，他要的东西已经快到了。
他绝对不会让李卿云离开他。
“卫焱，我回来了。”李卿云的脚步声很轻快，清凌凌的笑声扑了卫焱满身。
卫焱张开双臂，一把接住朝他跑过来的人：“跟老祖聊得很开心？”
“开心！”李卿云重重点头，他跟卫家的老祖足足聊了四个时辰，真是获益匪浅，刚出祖地，他就有所感悟。
“我想先去打坐。”李卿云从卫焱身上跳下来，又道，“后天我要出去一趟，范少辉有事找我，不过你放心，最多一天，晚上我肯定能回来。”
又要走啊。
卫焱嘴角扯出一个笑来，他在李卿云脸蛋上揉了一把：“好，你去打坐吧。”
李卿云在他手心蹭了蹭，然后走进屋里开始打坐。
掌心的温软滑走，卫焱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心想，他快抓不住了。
他转身走到屋外，躺在秋千里安静等着。
他等了一天，才跟李卿云说了两句话，这次不知道要等多久。
等着等着，天亮了，卫焱眯起眼睛，抬手挡住照在他脸上的阳光。
屋里很安静，一直没人喊他。
卫焱继续躺着没动，刺眼的阳光逐渐变得柔和，然后消失不见。
天又黑了，今天晚上没有星星。
卫焱等腻了，他不想一个人躺在这儿。
对李卿云的猜忌如洪水般泛滥在卫焱心头，为李卿云什么只顾自己，他明知道自己离不开他，却还要把他一个人丢下这么久。
卫焱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盯着李卿云，心头蹿起抑制不住的暴虐，冰冷的神色掺杂着怨意。
李卿云无知无觉，他依旧阖着眼，神情平和。
不知过去多久，李卿云缓缓睁开眼睛，他刚调匀内息，还没从在蒲团上起身，卫焱就带着满身戾气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