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右
两根安全带一样的东西瞬间固住了木歌的大腿。
木歌的双手反射性地抓在座椅的扶手上，发现手掌下亮起了一片绚烂的白光。
【身份确定——木歌，您可以通过我传话给舰长。】
木歌盯着手掌下渐渐黯淡的白光，连小榕号的智能系统都认识他了？他抬头望向身侧的亚当，亚当并没有和他一样坐到座位上，而是半漂浮在小榕号的舰桥上。
“你也坐下啊。”被区别对待的木歌对他抗议，亚当这样的行为等于在车上不系安全带。
亚当“飘”到木歌身边，笑着在他的腿上“坐”了下来。
木歌瞪着这个不认真的伴侣，腿上甚至没有感觉到他的重量。为什么他能将小榕号的加速度计算得如此精确，而让自己能毫无重量感地飘在半空里
旻只是往两人的位置看了一眼，就继续指挥着小榕号拉高坐标。
“舰长，我们被锁定了。”
小榕号还在继续上升，舰桥正中的全息大屏同时亮起了炫目的红色字体。纵然木歌不能看明白小榕号的操作界面，也能明白那闪烁的大字是一种警告。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座椅。怀里的亚当伸手搭在了他的手上，轻轻道：“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小榕号现身就一定会暴露的。”
木歌明白了他的意思。像小榕号这个体积的战舰，又怎么能逃出人类的监控？只是他猜不到人类想做什么…………被锁定是极其严重的挑衅行为，这是想和小榕号来一场对决吗？
全息屏上的警告字体忽然换了一种颜色，更频繁地闪动起来，紧接着圆形的雷达界面笼罩在了舰桥正前方，两个不同颜色的光点正在朝圆心移动。
木歌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但是隐隐猜到了它表达的意思。
“敌人发动攻击了——”
随着舰员急促放大的语调声，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把‘门’打开，让他们自食其果。”
旻下达了战斗指令，在下一秒亚当制止了他：“用盾防御。”
“改盾——”
千钧一发之际旻听从了亚当的指示，木歌看到舷窗之外一张光网张开，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随着光点的接近，木歌在两秒之后听见了巨大尖锐的爆炸声。小榕号在气流的冲击下发生了剧烈的晃动，让木歌觉得好像坐了一次过山车。
视野中的金色护盾消失了，小榕号冲出爆炸点，以极快的速度继续上升着。旻开始让人检查小榕号的各个参数，以确定战舰没有受到严重的创伤。
亚当的脸色相当不好。木歌知道，这已经是他对人类的最大仁慈。
如果“盾”是被动防御挨打，那么“门”一定是防守反击。木歌想到了一个最不敢想的结果，声音微微地抖起来：“尚………‘门’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亚当的手臂此时抱在木歌肩上，横坐在木歌腿上的身体有了重量。他半侧着脸，没有注视木歌，而是以一种平静的语调回答：“是的，他们应该付出代价…………除非木歌不想和我回家。”
木歌浑身都颤抖起来，他脑中的‘门’是扭曲空间，是根据旻的话推导出的结论。如果小榕号有操纵空间的技术，能将所有攻击来源送回攻击地，那么人类发射的武器就会反噬自身。
舰桥上的全息屏亮起了一串又一串的字符。旻在确认了小榕号没有受损之后，严肃的脸总算有了一丝放松。
“尚，我不能再冒险用盾。这是一个我们不了解的文明，如果你发生意外，我承担不了后果。”旻的语气
生硬，不再打算听从亚当的命令。
“我明白，小榕号现在听从你的指挥。”
旻轻点一下头道：“各方注意，在没有达到安全高度之前，做好充能准备，迎接下一波打击。”
木歌忽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185章 不要为了其他人哭
亚当他们并不了解人类。在人类历史上，不同文明都出现过不同的作死方式。好在那时候的文明并不像现在这样，也并没有遇到对人类有实质性威胁的智慧生物。但是现在不同了，部分人类对长生的强烈渴望让他们丧失了理智，试图毁灭掉得不到的东西，掩盖曾经犯下的罪行。
而这一波人的作为，直接将人类族群推向了危险之中。有着被折磨记忆的亚当原本在他的劝说下放弃了报复他人的想法，可现在对方的操作让他的这些努力都化为乌有。
升级的事态让木歌的内心无比煎熬。他不愿看到自己的种族走向灭亡，要是这世上只剩下他和木凌，那人类几乎能算是灭绝了。
他无法确定小榕号火力全开是怎样的场景，仅仅从手上手环威力看来，亚当的文明和人类的相差悬殊，几乎不在一个等级上。旻在接受了一波攻击之后，竟然没有直接下令回击，让他更矛盾了。 一方面他的心早已全面倒向亚当，但另一方面，他无法直面人类即将面临的恶果。
人类第二波的攻击很快来临了。雷达画面上显示着这一次有九个光点快速接近，几乎没等旻下令，小榕号
的操作员就已经打开了“门”，并且投放了一部分的实时画面。
雷达上的光点一个接一个消失了，木歌没有感觉到飞船附近有振动，就好像刚刚出现的东西不存在。原本抓紧的心因为小榕号的安全而庆幸，随即又在几秒种后提到了嗓子眼。
飞船中的全息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调转了视角，木歌看到一片城市的高楼瞬间被火焰和滚滚浓烟吞没，隔着画面仿佛也能感受到爆炸带来的窒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声响起：“全部命中，请下达下一步的攻击指令。”
木歌神色慌乱地在画面里寻找残存的建筑遗迹，遗憾的是只能看到一个个尘土飞扬的巨坑。
“…………”
喉咙里仿佛梗了一颗鸡蛋，咽不下也吐不出，木歌按下坐椅按键，解开安全带跌跌撞撞地逃离舰桥。他无法直视这样残酷的画面，一瞬间成千上万的生命没了，前一秒他们还存在着，或许正在讨论这个周末吃什么、去哪里玩耍。
刚刚的九个光点，都被“门”送回去了吗？……
木歌在小榕号复杂的舱室之间穿梭，凭着记忆很容易找到了刚刚到过的房间。在无人的走廊里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
“木歌——”紧随而来的亚当站在离他两米远的身后，短促地呼喊着。
木歌不敢回头。他明白这件事人类有错在先，可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无法要求亚当对人类一次又一次宽容，可他也说不出抛弃人类的话来。
如果有其他办法就好……如果有其他办法……
【木歌…………】
亚当偷偷接近他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他的爱人。木歌的意识极端的混乱和扭曲，正在以一种想象不到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这是一个人失去自我走向崩溃的征兆。
亚当从前见过这样的场景，不过那时候是一名族人在战斗中丧失了伴侣。过大的压力让他瞬间崩溃，虽然在失去伴侣后活了下来，但从此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半死亡状态。
木歌正在经历这个过程，而且发展的速度超过他的想象。亚当忽然冲上前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木歌浑身僵直着，微微发颤的手脚没有像平时一样抱住他的脖颈。亚当没有多的时间考虑，手掌托住他的脸转向自己，飞快地咬破了两人的嘴唇。
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唤回木歌濒临崩溃的神志，只能用血液试一试。在他们的世界里，血液的羁绊是大于一切的存在，甚至高于对王和智者的忠诚。一切的道德和束缚在血誓面前都不堪一击，这种牢固的关系是刻在他们DNA深处的本能。
木歌闻到他的味道，迷茫的黑瞳闪了闪，朝向了他的方向。短暂的碰触之后，亲吻变得细腻而绵长，木歌遵从了身体的意志，停止了大脑中的风暴。
亚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气息洒在木歌的脸上。
木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上有止不住的悲伤。短短一秒，眼泪又像是散落的晶钻，不停地落在亚当怀里。“不要哭。”亚当没有想到几枚导弹引起了他如此大的反应，心疼地揽住了他：“除了我，我不想木歌为任何人哭泣。”
木歌抬起脸，有些犹豫，温润的嗓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
明明他的心向着亚当，可那么多人说没就没了。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亚当的后背：“能不能让他们停手、李晟、李晟还活着吗？……”
像是忽然忆起了熟悉的人，木歌低语了两声又黯淡了下去：“让他再活几十年，他很短命的。”
亚当回抱住他：“我已经将指挥权交回了旻，木歌要我破例吗？”
木歌的脑袋低着，用含混的声音说：“他虽然痴心妄想，可是是我在海妖唯一的朋友，又正直又轴……帮我的时候……也没嫌弃我是个残废。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几十年很短，眨眼就过了。”
“蝼蚁尚且贪生…………对人类来说那也要活啊。”木歌的睫毛上沾着水雾，凝视着亚当：“不能因为你的时间很长，就觉得他没有价值，是不是？”
“是的。”亚当的嘴唇擦过他的鬓角：“不要为了其他人哭。虽然对我没有价值，但对他自己来说，的确是无可取代的。”
木歌被他越抱越紧，开口问他：“不能放过这个城市吗？”
“恩唯在这里、北馨也在这里。”
“你说的几十年很短…………”
“木歌是要我让她们自然死亡吗，这对实验体们来说公平吗？”
木歌侧脸靠在他肩上，亚当也曾经是实验品之一，被关在虹桥五年当做敛财的工具。他一度觉得人类对亚当的所作所为太过残忍，以至于他现在做什么都让人无可指责。
陷入纠结的木歌忽然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不起，可我该怎么办？”
亚当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肩头：“如果救出李晟会让木歌好受的话，我让他们将他带来。”
“不要麻烦你们。”
“是‘我们’，木歌是我们的一份子。”亚当用手掌盖住木歌敲打过的脑袋，轻轻问：“折腾自己做什么，要是每个认识的逝去都能让你哭，那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次。”
“很多次就很多次。”木歌把泪都蹭在亚当身上：“总不能不让人发泄情绪，我不是你，做不到那么无情啊。”
“我没有很无情。”亚当轻声反驳。
木歌忽然之间闭了口，亚当和他之间，的确不能算无情，甚至太多情了。”
【尚，来一下舰桥，有人类的信号正在试图联系我们。】
第186章 新生
亚当听到呼唤声，注视着木歌。他没打算把木歌一个人留在这里，伸手握住他的手。
“跟我过去吧。”
木歌还没收拾好情绪，慌着用另一只手抹着自己的脸。
亚当用指腹擦过木歌润湿的睫毛：“没人会笑话你的，他们会觉得是我把你惹哭了。”
木歌垂着眼轻声道：“那不是冤枉你了。”
“没关系。”亚当低头看他：“你就不好奇是谁发来的消息？”
木歌的确已经好奇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把脸擦干。如果人类能够妥协，那是不是有和亚当达成和解的可能？至少不用为了个别人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一直认为人类的攻击行为是北馨的报复，没想到这个财阀的势力大到了左右政府和军队的地步。他们这一路受到的攻击，都不是私人富豪能做到的。
这个时候……觉得没有办法拿下小榕号，所以选择谈判吗？
舰桥上的旻正等待着亚当。二人抵达的时候，旻的脸上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尚，要接通还是忽略？”
木歌瞧着他的神色，觉得旻的个人意愿是想开战的，他在听到亚当打算接通信号的时候有些憋屈。
“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
信号被接进战舰，投放出一副全息图像。
木歌看到立体的人形图像时，用手紧紧握住亚当：是Alan——不，应该是小离控制的Alan。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建立好通讯之后，Alan开口了：“亚当，大哥，你们好吗？”
“你这是在哪儿？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木歌忍不住开口。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留下来是有自己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