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右
“第一条……不能伤害和反击人类？”小离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困惑。
“对，小离，删了它。”木歌忽然涨红了脸，命令道。
“大哥想做什么呢？我没办法伤害人类的……”
“我不会要你伤害谁的，我只要你帮我一下。”木歌淡淡地解释道，眼里又现出一丝温柔的光来。
第132章 暴雨将至
在人类世界里，命令机器人删掉设置中的第一条是可以作为谋杀的间接证据的，大多数人会觉得这个动机不单纯。不过仅仅依靠这一点不能成为判决的依据，所以法律也没有禁止主人更改机器人的设置。
每年都有许多起起诉机器人厂家的案件，诸如机器人协同主人杀人，又或者是帮助主人自杀的。
小离作为一个曾经的全能机器人，程序里也隐藏着相应的判别机制。在木歌提出要求过后，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提出了问题：“大哥能告诉我要做什么吗？”
“删了我就告诉你。”木歌看着小离，疑惑着她似乎并不怎么听话。
才出厂的机器人应当是最听话的，因为主人还没有授权定制各种性格。像他以前为了让小离更像个“人”，给了她适当的否决权，在他提出不合理要求的时候，小离会行使她的这一权力。
木歌恍惚觉得她有些奇怪。
“好的大哥。”小离调出设置界面，将光束投在木歌身侧的墙上。
木歌非常方便地看着她删除了一切人类生命优先的选项，并保存了设置。
“你刚才用我的声纹授权的吗？”木歌忽然问道。
“是的大哥，没有您的授权，我没有更改设置的权限。”小离关闭了投影，利落地走到木歌的床前，伸手按住了木歌的脸。
木歌的后脑压塌了枕头，感觉到了一阵压力。小离的手掌盖住了嘴唇和鼻翼，没一会儿木歌就觉得憋气，不受控制地想要挣开她。
“大哥是想我这么对您吗？人活着真的这么痛苦？”小离低垂着头，机械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
木歌的眼里忽然流露出一股悲伤，瞬间放弃了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小离撤回了手掌，忽然跪在了他的床边。“大哥即便不能动了，也可以安装机械身体，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她的手抓在床边上，紧紧攥着床单，额头离木歌的手臂只有几公分。
木歌看着她，慢慢地放匀了呼吸，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您对我和亚当说的话，是不是都不算数了？”小离没有眼泪，可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她快要哭出来了。
木歌的目光落到她的头发上，仿真的发丝看上去非常浓密漂亮。
“不一样的…………”仿佛是觉得难受，木歌的脸转向了窗户的方向：“那样我就不能好好感受这个世界了………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哥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了木歌的心里。小离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这个机器人身体里的确是他那个捣蛋妹妹的思想。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个机器人，或许不会痛苦。正因为体验过这世上美好的东西，有过甜美的回忆，现在才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木歌知道小离不会懂，也不打算跟她解释。
“小离，别让我痛苦了，用个快一点的法子让我解脱吧。”
“你想得美——”小离再一次拒绝了木歌，这次几乎脱口而出，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木歌看着她变了个人似的，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他一度以为她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可小离只是藉由这种无意义的行为来表达她的不满。
“小离，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忽然出现的？”木歌担忧地望着她，不知道机器人生气是不是可能损毁芯片。
小离停止了移动，搬了一根凳子坐在木歌床边：“我在身体里装了一块新的芯片，把自己藏在了里边。………虹桥一定会重置我的记录，我本来是想过一个月后自行启动的。”小离说到这儿，忿忿地看着木歌：“可是有人用大哥的声音更改设置，再危险我也要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木歌的惊讶摆在脸上，小离竟然已经能够改造自己了。
“真能干啊……”木歌对她多少有些愧疚，将她当做杀人工具，她一定不能原谅吧。
小离瞪着一双机器眼，忽然从木歌的脸上移到他的手腕上：“亚当的手在拼尽全力地修复大哥的身体，你怎么能吵着要去死呢？你、你…………”
她的话让木歌短暂地呆住了。
“胡说什么呢……是我的身体负担不了才让他的手变成这样，就跟Alan接上他的翅膀一样。”木歌这两天发现不光是亚当的手变了，他的另一只手也似乎在一起变瘦，所有的证据指向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不是那样的。 亚当曾经说过他和大哥的血脉是相通的，为了让大哥的身体适应他，每过一段时间会向大哥的身体里输送血液。”小离说着木歌惊讶的话题，这些事木歌是没有告诉她的，那么只能是亚当对她说的。
“亚当的血液里，有足够的再生细胞去修复自身，可他的断肢并没有恢复好……大哥能看见吗？”小离从身体里抽出一张薄纸样的银膜当做镜子，将亚当的手臂断口反射给木歌看。
断口处粉色的新生细胞还跟木歌醒来的时候一样，亚当的手没有进一步地修复自身，甚至颜色都没有变。木歌皱着眉道：“这能说明什么？我这个身体太差，他当然长不好了。”
“不，大哥和Alan不一样。他将大哥当做自己的‘本体’， 将自己消耗掉了。”小离试图用得出的结论说服木歌，“大哥就没有觉得身体有好一些吗？”
木歌记起手臂的疼痛和麻木来，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如果这样能算是变好……如果这种剧痛算是变好，那他还要忍受多久的疼痛？……
“我好不了……小离，是你说的，我的骨头都碎了，都碎了……你别骗我了。”木歌的眼角莫名又红了，只是呆呆望着自己手臂上的手：“这些都是没用的……即便他变成了骨头，也救不了我。”
“大哥，亚当会回来，你和他约好的吧。”小离不擅长面对这样的木歌，曾经的他十分坚强，和木凌一起活成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样子。
木歌心道那都是他骗亚当离开的说辞，他压根没有想过他还会回来。就算亚当会回来，难道让他用他的血给自己养伤
亚当如果能平安离开，他们应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会见面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亚当应该会忘了他，回到他原本的生活中去。
“小离，算我我求你了。”木歌闭上眼，不愿再去想痛苦的事情，也不是想去为自己的未来担惊受怕。与其那么不确定地活下去，他宁可把记忆都停在这里。至少这一刻，亚当和他都还是喜欢着对方的。
“大哥，人类可以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吗？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呢？ ”小离摇着头，期待他改变主意，打消独自离开的念头。她眼中有着人类一样的光，更像是一个慈悲的救世者。
木歌明白她此刻是个有着自主意识的“人”,已经不能像对待机器一样的下令。可现在只有小离可以帮他，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木歌沉郁着不说话，小离怕他想不开，从身体的输出端打印出一张照片来：“我把这个放在大哥床头，大哥多看几眼，就不会想那些事了。”
那是她以前趁亚当和木歌睡着偷偷拍下的照片。木歌低着头，嘴唇落在亚当脸上，被亲的亚当迷迷糊糊，表情十分满足。长长的银发占据了照片的大幅空间，木歌的手臂穿过亚当的手臂，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木歌看着看着就哭了。
“拿走它。”
小离原本以为他看见亚当就会改变心意，没想到却让木歌压抑的情绪崩溃了。
“拿走它。”木歌出神地盯着那张照片，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小离看得心乱如麻，急道：“你明明还喜欢他，为什么要想不开？”
木歌根本听不进她说什么，不一会儿眼睛就变得通红，像要滴出血来。
“你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不信亚当？”小离的脸皱成一团，也想学木歌哭一场：“他说过伴侣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对不对？死一个的话，另外一个也会跟着。这要是这是真的，你怎么办？他回来找不着你，会不会也跟你一样？”
木歌忽然转过头，睁大眼看着她。
小离见说话有用，接着劝他：“你等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她并不知道亚当会不会真的回来，可是为了让木歌有活下去的念头，不得不一直说着重复的话。兴许几年后木歌会恢复，就不会想不开了。
“他并不是人类，小离。”
“所以你更不能用人类的思想去想他。人类会忘记，亚当不会忘的。”
亚当在族群里有着智者的身份，是理论上的永生者。木歌早就知道，可一直觉得自己会死在前面，那时候他也管不了亚当。自己的寿命能到什么时候都是未知，如何能和亚当一直在一起？既然迟早都要分开，那他又何苦要去执着这几十年？
经历过就够了。
并非是木歌少年老成拥有这种淡然的心态，而是现在自身的处境让他不得不那样安慰自己。——带着满足走总比不甘心和绝望更轻松一些。
“好，我答应你。”木歌对小离道。事到如今，他只有先答应了她，“等他回来。”
小离观察了木歌许久，见他郁郁的表情下有了一丝诚意，这才渐渐放松了，坐在了木歌床边的椅子上。
“大哥的手应该好些了吧？”
亚当的手掌接在木歌前臂的关系，按理说应该能先修复好他的手臂。小离观察了一会儿，又认真查阅了数据库分析道：“大哥的手也许能在半个月内恢复功能。”
半个月是相当乐观的估计。木歌的左臂在剧烈的冲击下断裂，纵然有亚当的断手护着，也不能在第一时间恢复正常功能。小离觉着木歌的手会先恢复好，然后是脊髓神经。亚当的手腕中的血液细胞存量有限，能让木歌道什么程度是未知的。但木歌纵然不能完全恢复，只恢复上半身也是极好的。
那样他多少能够说服自己，等着亚当回来至少是有希望的。
小离这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断给木歌撑下去的理由。
木歌听后难得地有了不一样的表情，开口问她：“真的吗？”
“真的，我从月馆的资料里分析的结论。亚当每次断翅，恢复速度比大哥还快，大哥只是骨头断了，血管神经都在的。”小离说得像模像样，关于月馆的资料全然是胡扯。
木歌近几日来受创过大，根本没有想起月馆的芯片早已落进海里，小离被重置之后虽然还留有重要的记忆和意识，不过资料库多多少少有些损失。
小离伸出手掌接近亚当的那只手，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了下来：“亚当的手温度降了一度，大哥。”
木歌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度越来越接近人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从大哥身上掉下来吧。”
木歌默然，想起和小离说话的这段时间手似乎没有痛过。“他们会把他带走吗？”
“应该会的。不过至今为止能接受亚当血液的就大哥一个人，李卓相会不会把大哥当研究对象就不清楚了。”小离回道。
木歌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她：“Alan还活着吗？李卓相来了这儿，他还在月馆？”
“还活着。”小离答道。要知道Alan的消息并不难，在亚当的网站一角，有着他的同步状况更新。“他的状况不怎么好，身体快撑不住了。”
“他为什么不把翅膀拿下来？”
“…………我不懂人类的想法。”小离想了想，诚实道，“有时候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不做，对自己有害的事偏要做。”
木歌听她话里指自己，只装作没有听懂。
到最后Alan也没得到亚当，还要为此搭上性命，他也不懂。Alan在虹桥不过以“伪恋人”的身份存在着，不过吃瓜的粉丝们并不知道，有相当一部分因为他有了翅膀倒向他。
值得吗？
木歌问着自己，眼神投向了窗外。大风卷着落叶撞在窗户上，怎么看都是暴雨将至。
【作者有话说】
木歌下一章就要走主线进去了嗯。就明天
第133章 分离
鉴于小离的工作性质，为了不引起飞鹰的怀疑，木歌主动结束了和小离的对话，让她离开房间。小离离开之后，木歌重新思考起先前两人的对话来。
他答应了等亚当，这一等可能就需要五年。一时的口快只会增加自己的受折磨时间，这并不是他喜欢亚当就能忽视的问题。如果他是个身体健全的人，他一定会坚持下去。
木歌看着亚当的手自语道：“如果你在这儿多好，我能不能恢复至少有个准啊。”
亚当的手不能回答他，木歌不一会儿听到了雨打玻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