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瓷
*这段回忆杀只有一点点,这本有部分是插叙,以现行时间线为主。
第23章 年少旧忆
展煜也盘腿坐在两人身边,说道:“不过臧长老还真够凶的,都没人告状,还要你来这儿跪,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越陵山首席大长老臧琼云,为人十分刚烈,性格也相当暴躁,据说在其余几位长老到越陵山之前,她就已经担任长老之位了。历经三代掌门,容貌却并非老朽,没人知道她究竟多大岁数,只知道犯了错最好绕着大长老走,否则饶是谁也逃不过那四十九道门规。
全门上下最奇葩的那个当属晏伽,他已经被不重样地罚过了三十二道门规,满山弟子都在等着他什么时候犯够四十九道,在臧长老那儿拿个头彩。
晏伽叹了口气,郁闷道:“谁知道呢?大长老好像特别讨厌我,我也没惹她啊。”
萧千树很是无语地看向他,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天生脑袋缺根弦?”
晏伽乐不可支地说道:“管她的,反正师尊不罚我就好,大长老若是高兴就随她去——一个时辰满了,我们走吧。”
众所周知,晏伽每下一次山,回来就要挨一次训,可他不长记性,不但自己下山,还带着同门以及好友一起。
越陵山脚下的幽篁镇,是西北一带最为富庶的小镇之一,商贾大多途经此地,歇脚盘货、清点车马,久而久之便带起了这条商道。晏伽没办法跑去太远的地方,顶多在镇子上转转,解一解馋罢了。
“晏伽,我们都半年没见了,不切磋一下剑术吗?”展煜双臂枕在脑后,望着两旁吆喝的商贩,百无聊赖道,“这地方我们都来过百八十回了,到底有什么好转的?”
晏伽一路朝着镇子西边走去,说道:“陪我去拿个东西,晚上有的给你切磋。”
结果他带着另外两人径直去了镇西的一家兵器铺,虽然不甚起眼,却是享誉一方的刀兵大家,许多灵修都会特意赶来越陵山,到此委派打造兵器。
这里的铁匠曾经也是灵修,苦苦修炼剑术却不得其法,据说是有一日忽然悟到兵者锻造之道,灵光乍现、大彻大悟,从此再也不沉迷与人争斗,而是一心一意地打起铁来。
晏伽的师尊给他在这里定了一柄长剑,还专门请铁匠去观摩过他如何练剑,说是寻常兵器无用,必得称自家徒儿的手才行。
展煜和萧千树好奇地凑过来,看到那柄红绸包裹的长剑,都有些羡慕。
“乐仙师对你太好了吧。”萧千树感叹道,“我师父都得指望我去给他找法器。”
晏伽缓缓解开那匹红绸,看到绸布之下露出花纹玲珑错落的剑鞘,很得意地笑了笑,抬手拔剑出鞘,仔细打量着剑锋,满意道:“不错,我要的东西也锻上去了,可真是把好剑。”
“什么东西?”展煜挤过去,从晏伽手里拿过那把剑,一愣,“这剑身上为什么要刻一个‘德’字?晏伽,你生平最为缺德,这是指桑骂槐挤兑你自己呢?”
晏伽踹了他一脚,将剑夺回来:“你少嫉妒得发疯了,师尊要我以德服人,我想来想去,用这把剑把他们通通打服,便是以德服人了,连大长老都挑不出错。”
展煜:“……”
萧千树嗤笑道:“你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歪理?乐仙师明明是要你和人讲道理,改改你那动不动就跟人干架的毛病。”
晏伽不以为然,收剑入鞘,说道:“我自有我行事的道理,师尊都没强令我改过,只是叫我自己去悟,无论悟到什么都是对的,从心而行便好。”
萧千树沉默半晌,对展煜说道:“乐仙师还真是异于常人,难怪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修……”
晏伽将那把“以德服人”的箴言背在身后,感觉胸中开朗许多,心想这大概就是他师尊说的君子好德吧。
用展煜的话来说,就是他缺德带冒烟儿的,还非要给自己立个牌坊,昭告天下自己有多缺德。
“阿晏,你就从没想过走远些吗?”萧千树啃着糯米鸡问道,“乐仙师只说你现在还没到下山云游的时候,又没说不准在越陵山周围转,这边虽然不比东南富庶繁华,也是有奇景可看的。”
晏伽略加思索,说道:“再往西走有一道穷奇峰,数百丈高,还从未有人登上去过。每次都比剑法多没意思,怎么,要不要比一比谁先爬到峰顶?”
萧千树刚好吃完了自己那份,见展煜还把纸包攥在手里,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过:“不吃给我,别糟践粮食。我同意刚才的提议,走吧。”
“我没说不吃!”展煜又劈手抢了回来,“萧九你脑袋有问题,送人的东西还拿回去?”
穷奇峰离得不远,镇外两三里地便是上山的小路。这边人烟稀少,除了突发奇想的三人,便见不到半个鬼影了。
“所以你师父这次来,只带了你一个?”晏伽顺着崎岖山路往上走,问身后的萧千树,“听说你家里这些年想尽办法要将你兄长送到三清门拜师,我还以为你从中说和,会有些希望呢。”
萧千树满不在乎道:“我从未说和过什么,哥哥们天资平庸,不适宜修习高阶道法,拜师只会毁去三清门百年累积下的名誉,我才不会自己往树上撞。”
晏伽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的穷奇峰山道,伸出手指着前方:“我们各自寻路上山,先说好,不准御剑作弊,最先登顶的那个人,就是来日的天下第一,怎么样?”
展煜嗤笑:“爬个山而已,和天下第一有什么关系?走吧,我们上山。”
穷奇峰看似不过百丈,其实极其陡峭难行,展煜和萧千树爬了还不到一半就已经气喘连连,回头一望,竟然没有走多少路。
此刻已近正午,先前那一个糯米鸡根本顶不了多大用处,两人早就饥肠辘辘,只不过想到在山下和晏伽打的赌,好面子的少年不愿打退堂鼓被嘲笑,不得不咬牙硬往上爬。
三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山腰,而晏伽要比他们快上一时半刻,坐在一棵青松下乘凉。等展煜和萧千树爬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悠然自得的景象。
“请问你在干什么?”展煜问道。
晏伽伸手扇了扇风,慢悠悠道:“我爬不动了,不爬了,在这儿坐一坐就回去。”
展煜心中暗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佯装不悦道:“说好了一同攀上峰顶,你才到这里就走不动了?”
晏伽抬了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喏,山道就在那边,你继续爬嘛,反正我要回去吃饭了。”
萧千树道:“阿煜嘴硬罢了,他早就想回去了。”
展煜也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气说道:“这山也太高太陡了,在下面可看不出来这么难爬。好热啊,萧九,快来点风。”
萧千树无奈,随手挥了几缕轻风拂过三人的耳畔,顿时凉快了不少。她兼修纯阳与御风之术,曾以烈火狂风将山中食人凶祟的洞窟烧了三天三夜,一举灭了个干净,但是和这两个好友出门在外时,只能拿来生火烤鸡、吹风纳凉。
晏伽举头望向峰顶,眼底似有不甘:“的确陡峭难爬,这次就算了,我可不想上去之后下不来,等以后我们再来试试,还是那个赌约。不过,赢了的人得在峰顶请另外两人喝一坛好酒。”
“一言为定。”展煜伸出手跟他击了个掌,“萧九,手伸过来——”
啪嗒一声,顾年遐的手搭上了晏伽的手背,准确来说,应该是爪子。
晏伽抬起头,跟面前的白色巨狼对视,目光极度平静。
“你刚才好像入魇了。”顾年遐垂头凑近他,说,“来冰一冰。”
“你怎么变这么大?”晏伽问,“那些灵草起作用了么?”
顾年遐甩了甩厚重的长毛,说道:“应该是的,我刚才喝了几口水,又试着用你教我的法子调息,感觉法力一下子变得特别充沛,就变回来了,这样更舒服。”
这本应该是白狼最初的模样,曾经在人族还未诞生之时,所有的魔族都以原本的样子在世间奔走,行走坐卧天地间,并无任何俗世之念。
后来人族创生,也是最接近母神女娲的模样,他们双手并未掌握法力,却可以钻木生火、制造工具;虽然不能托举重物,却能仿造机巧、力拔千钧;身躯魂魄无法长生,而所造器物却能不朽。
彼时魔族尚未凋敝,于是它们之中最为温和的那些教会人族如何修行,引导他们摸索出适合人族的修仙之法,而魔族自己也逐渐学会并习惯了幻化成人族之形态。
但奇妙之处就在于,即便是魔族也不能随意拟化面容,就仿佛世上生灵在诞生那一刻起,便有了独一无二的面貌与体态,无法轻易更改。
传说这是母神女娲的恩赐,化人之法不是随意变幻、朝三暮四的玩物,若给予魔族千变万化的法门,来日有谁心生恶念,便可以此在人间掀起大乱,带来祸端。
晏伽瞅着顾年遐,暗自想道,要说这小狼崽能有什么恶念,大概是一口气吃完这世上所有的肥鸡肥鸭吧。
那还真挺可怕的。
刚才他发呆的时候,顾年遐变成小狼在泉边扑了半天蜉蝣,魔族之间天生的归属感让双方玩得不亦乐乎。顾年遐顺带喝了一肚子泉水,刚好与灵草同气相和,助他疏通经脉。
晏伽站起身,觉得好了许多,便道:“我们走吧,孙渠鹤还在外面睡着,也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晏伽(拍大腿):我悟了!师尊要我以德服人!
师尊麻麻:乖徒儿你没懂(点烟)
祝大家国际劳动妇女节快乐~
第24章 您从哪儿捡的这小白狗?
孙渠鹤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背对着她打坐的晏伽。顾年遐感觉到她醒了,转头望过来,淡金的兽瞳看得她整个人一僵,瞬间清醒了。
“你醒了?”顾年遐问道,“睡得好么?我们要走了。”
孙渠鹤爬起来,玄鸦扑棱着飞上她的肩膀,高亢地叫了几声,似乎是饿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睡着了?”孙渠鹤相当疑惑,她只记得和晏伽一同来到绿洲,后面的事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自己是怎么突然就睡过去的,更是毫无印象。
不过她隐隐约约能记起,自己刚开始是要送那只蜉蝣回来的。
晏伽转过身,撑起下巴看着她:“他已经回去了,走之前告诉我们前路凶险,外人不要入内。我可是怕死了,所以在这儿等着你醒过来。”
孙渠鹤将信将疑,但是看天色似乎也没过去多久。她仿佛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她走入绿洲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娘亲,对方淡淡冲着自己微笑,却一直在摆手,示意她离开。
“他真的回去了吗?”孙渠鹤问,“为什么只有我睡过去了,你们没事?”
晏伽道:“谁说的?我也刚醒,做了个好梦,梦见这里的泉水都变成了好酒,一口气喝了个够。”
孙渠鹤想到自己也做了梦,并且算是半个美梦。
她记忆里娘亲的脸很模糊,但是声音很熟悉,曾经教她修炼和念书、哄着她睡觉。不过幼时的好光景没持续多久,她就再也没见过那张脸、也再没听过那声音了。
孙渠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着不远处一线天的峡谷,声音沙哑道:“我要进去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回去了。”
晏伽的眼底冷下去,表面却不动声色:“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对吗?”
孙渠鹤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我们素不相识,彼此不清楚底细,我自然是要亲眼看见才相信的。”
没想到她刚说完,晏伽就蹭的站起身,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忍无可忍的怒火:“你们孙氏为什么就是永远都不肯相信别人?!我问你,你是生来就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可信吗?还是有人日复一日地告诉你,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孙氏向来如此,如此一意孤行、不听劝解,和你母亲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劝,最终害死别人,对吗?!”
他说得太快太激动,孙渠鹤直接呆住了,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如梦初醒地追问道:“等等,你说什么,你认得我娘?你知道她是如何死的?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晏伽冷声说,“你母亲身故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顾年遐也没料到晏伽会是这种反应,困惑地看着两人。
孙渠鹤的态度却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了,她冲到晏伽面前,几乎是有些恳求地说道:“抱歉,刚才我说话不好听……可是我得知道,我必须要知道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当年她是如何死的、最后的时刻是在什么地方,你知道的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
晏伽望着她的眼睛,几乎立刻就心软下来,也懊悔自己刚才过于急躁。孙渠鹤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正陷入迷惘之中,不停地向他追问着“为什么”,就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
——太像了,简直是太像了,连痛苦的样子都那么像。
可惜从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但是现在,他张张口就可以让孙渠鹤知道她所纠结的一切谜团。
“你想知道什么?”晏伽态度软化了一些,平静问道。
孙渠鹤急忙道:“六年前,我娘说是要带着几名亲传弟子云游修炼,不过三月就回,约好会赶来与我和我爹一起参加越陵山的仙盟大会,可我最后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每次去问我爹,他都只是说我娘是为救护百姓、与邪祟缠斗牺牲而死,连带着一起去的师兄师姐也不幸罹难。可我娘连尸身都没有运回下葬,这不合常理!”
晏伽刚刚被浇熄的怒火又跳动着复燃起来,比刚才更盛:“是吗……孙宗主是这么跟你说的,对吗?”
孙渠鹤并未意识到什么,点头道:“对,我并非不信我娘是救人而死,只是她究竟遇到了什么,连她和一众精锐弟子都无法匹敌?”
晏伽怒极反笑,讥讽道:“你以为是什么?是贪念、揣测和猜忌,若非如此,还有谁能害得了孙氏剑宗的宗主夫人?”
“什么?”孙渠鹤怔然,“你在说什么?”
顾年遐适时地变回了小狼,被晏伽一把拎起来放到肩上,显然不准备再和孙渠鹤纠缠下去。她眼见对方要走,立刻追上去拦:“等等,你……”
她话音未落,顾年遐突然睁开双眼,双眸化作狭长兽瞳与她对上目光:“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