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瓷
晏伽心想,等小狼尾巴后面的毛长全一点,他就把它放了。
几天后,晏伽坐在山塘的院子里刨木头,苏获过来给他送霁苍长老做的点心,见他竟然在忙活些修炼以外的东西,甚是诧异:“你这是在做什么?狗窝吗?”
“这个……鸟窝。”晏伽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并不想让再多人知道自己偷偷养了个小狼,否则人多耳杂也会惹出麻烦,“我要放到屋顶上的。”
苏获点点头,也没多问,放下东西就走了。
这是个小狼窝,刚好能塞下那只软垫。但是小狼不爱在里面睡,晚上还是要贴着他。
晏伽心想不能让小狼总这么在房里闷着,于是趁着几次空闲的时候,拿衣裳将狼崽裹在怀里,御剑去了映流谷,这里几乎无人打扰,是个独自修炼、顺便放小狼撒欢儿的好地方。
他打坐入定,小狼玩累了就翻起肚皮躺到他双腿之间,十分安然地睡去,四仰八叉,梦中还在发出哼哼的叫声。
数着日子,他养这小狼崽已经近半年了,奇怪的是一顿顿肉喂进去,竟然没见这小东西长大多少,真是奇也怪哉。
小狼的伤早已彻底好了,晏伽只不过是贪心多将它留了几月,但眼下也到了不得不放走的时候了。
乐佚游要带他去香绝谷修炼一段日子,下次回来怕是要等到三月后,他当然不可能带着小狼一起去,更不可能把它自己留在越陵山。
想了很久,在一个晴天,晏伽用布条蒙着小狼的眼睛,御剑飞出了很远,找了个山清水秀、又没什么猛兽的山界才落下来,轻轻将小狼放下,解开布条,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小狼一下子转过头来,看着他仿佛要走,急忙追上来,嗷嗷叫着,不肯放他。
晏伽就怕这个,他也于心不忍,但眼下实在是别无他法了:“去去,回林子里去,好好长大。”
他一狠心,御剑就走,没想到小狼就在下面追着他,跟了很久很久,直到晏伽以为应该没在追了的时候,低头一看,地上那个白色的身影竟还在跟着,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真不听话!”晏伽气得又飞下去,看着小狼跑得气喘吁吁,实在是心疼,“你追我干什么?你是狼,就应该在林子里住的。”
小狼一头扑进他怀里,爪子死死勾着他的衣襟,大声叫着不让他走。
晏伽没办法了,只能拿出先前为保万无一失而随身带的鸡腿,将小狼又抱回那座山下,把鸡腿放在它面前:“吃吧,吃完这个我带你回去。”
小狼最喜欢吃鸡腿,爬上去就撕咬起来,吃得渐渐什么都忘了。晏伽在它后颈上抚来抚去的那只手是什么时候拿开的,它也没注意到,只是在啃完鸡腿心满意足地转身找晏伽带自己回去的时候,发现背后早已空无一人。
小狼沿着山路跑了很久,也没有看到晏伽的影子。它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四面都是山,它分不清越陵山在哪里。
它低下头,伤心地叫了几声。
可是晏伽还是没出现。
晏伽走了,不要它了。
【作者有话说】
年年:我要告到中央!告到中央!!(委屈)
PS:阿晏的做法是不对的,大家不要模仿,不可以把雪原狼放生到森林里,就像不可以在内陆湖里放生订书机,这样是不正确的,更何况是放生自己的道侣。
第111章 祸患的肇始
寒来暑往将近六载,晏伽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送走了冬雪,迎来了春风,这几年仿佛只是一晃神的工夫,他十五岁,仍旧是万众瞩目的越陵山掌门首徒,而且威望日渐高涨,在山门中也算是一言九鼎。
他开始学着和同门相处,偶然路过看到那些修炼陷入困境的师弟师妹,他也会停下来,根据各人所修心法的不同而稍加指点,对方很快便茅塞顿开,惊喜于他三言两语间的助益。
很快,就算是起初说他坏话的同门也不再对他抱有偏见,别别扭扭地找过来,旁敲侧击问他修行之法。晏伽懒得计较前嫌,也与对方平心而谈,几次下来,彼此也不再有所隔阂。
一切都和他初入山门时的光景大为不同了,晏伽很乐于现在的日子,这正是他想要的。
又是一年仲秋的仙盟大会,晏伽随乐佚游从香绝谷修行回来,便开始着手筹备。他和苏获负责写论剑名帖,大小仙门皆可前来拜会,来之前会先向越陵山呈送拜帖,他二人再依照拜帖上的门派、名姓一一誊抄,叫信使分发回去。
虽说比较麻烦,但论剑名帖上有越陵山秘法,用以确认来访的宾客身份,避免盟会期间鱼龙混杂,闹出什么事端来。
“三清门、睢明城展家……这两份你来抄吧。”苏获将两册拜帖递给晏伽,“写完这些,今日就没了。”
晏伽凑过去看了一眼苏获手边写好的名帖,问:“东湖城孙氏剑宗,他们今年也来么?我记得前些年他们在翠麓山庄的论剑会上输给丘屏师兄了,整个宗门脸色都特别难看。”
“胜败本就无常,好歹是百年剑宗,若连这点输赢都放在心上,那便真的小家子气了。”苏获说道,“孙氏一脉,近百年来剑技传承日渐式微,也难怪他们急于在剑道上打出名头了。”
晏伽想起什么,笑道:“不过师尊对我说过,他家的那位孙大小姐天资颇为上佳,或许日后能在剑技上大有所成。我见过她,没讲过话罢了,展煜要我拉她进小书斋,但我不喜欢孙氏。”
苏获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没人主动愿意来么?我、丘屏和小竹都被你们拉了个遍,怎么来来去去还是那些人?”
晏伽急道:“这是什么话!最近可来了不少人找我,小书斋如今有二三十人,总归是有点底气在的。”
苏获点点头:“好吧,随意。”
晚些时候晏伽和同门一起用过饭,碰上一个急匆匆来寻他的师弟,说是乐佚游叫他这会儿去天青堂,有远客要见。
晏伽于是独自拐去了天青堂,进门时看到几名穿孙氏剑宗校服的灵修站在外面,见到他来,都十分谦和地弯腰拱手行礼。
这些人佩剑上的剑坠与一般剑宗弟子明显不同,晏伽认得,这是内门亲传才能佩戴的剑坠,而且必是宗主夫妇的座下弟子才可带得。看来里头的的确是贵客,乐佚游才这样临时找他来。
晏伽走进去,看到正位之一上坐着一名身姿飒爽的女子,年纪约摸有三十左右,水青色的窄袖短打束在身上,比外面那些弟子多出些雍容之气。乐佚游在一旁陪着喝茶,两人像是正聊到兴头上,脸上都带着笑意。
“师尊。”晏伽行礼道,“孙夫人。”
“我们没有见过吧?”那女子微笑,“乐掌门,您这徒弟真是聪明。”
乐佚游也向他招了招手:“阿晏,不必拘束,孙夫人提前几天来,原是要与我叙旧,你坐下陪我们一起喝喝茶吧。”
晏伽在旁陪着两位长辈到很晚,他甚少插话,这种场合并不适合他再那样耍宝卖弄,反倒是个察言观色的机会。
他中间借烧热水的由头出去了一趟,为孙氏众人安排好了住处,再回去的时候,孙夫人和乐佚游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各自回去休息。晏伽走到乐佚游身旁,低声说了住处所在,后者满意点点头,对孙夫人道:“夫人,今日照顾不周,还望见谅。阿晏已经替诸位将下榻之所打扫出来了,随我来吧。”
晏伽满以为这就没事了,将孙夫人和弟子送去住处后,又回天青堂与乐佚游商讨仙盟大会相关事宜,两人正讲着话,就听到门被人敲了敲:“乐掌门?”
“孙夫人?”乐佚游愣了愣,“请进吧。”
孙夫人推门而入,没有带随身的佩剑,反手将门关上,冲着两人点了点头:“乐掌门,晏仙师。”
“孙夫人还有事吗?”乐佚游笑问道。
孙夫人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向乐佚游开了口:“乐掌门,有件事情,我想同您商议。”
“不行!”
晏伽刚端了茶水进来,就听到乐佚游分外严肃的呵斥声,吓得他愣在了门口,看着里面争执的两人。
乐佚游目光向他看来,晏伽会意,立刻反手关了门,走到乐佚游身旁。
孙夫人还在坚持:“乐掌门,只是想去不周山里面看一看,也不行吗?”
乐佚游斩钉截铁道:“孙夫人,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您今日就算在这里与我说上三天三夜也绝不可能。”
“可是……”
“夫人,我敬您为仙道宗师,名望甚高,与越陵山也多有往来,因此不愿将话说得太过,伤您的面子。”乐佚游打断她,“您不必再说,否则我要叫阿晏送客了。”
晏伽听得出来,自己师尊是真的生气了。即便在越陵山这些年,他也从未见乐佚游生过气,以至于他以为师尊毫无脾气,其实不然。
此刻乐佚游脸上愤怒和警觉的神色掺杂在一起,让晏伽下意识便觉得事情不对。
“阿晏,送孙夫人回去休息。”乐佚游说完,转身便走了,背影十分决绝。
晏伽于是将孙夫人送回住处,半路上,对方试探着问他:“晏仙师,不周山之后,真的如此凶险万分吗?”
“孙夫人。”晏伽冷冷回道,“我只尊师命,还请您不要再问了。”
孙夫人叹了口气:“好。”
晏伽送完人回到山塘,见乐佚游果真在院子里等着,打量他门前栽的梨树。
“师尊。”晏伽走过去,“送回去了,叫几个住得近的师弟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乐佚游转过身来,很担忧地看着他:“阿晏,孙氏这次来得另有目的,孙夫人问我的那些话,也叫我放心不下。你明日天一亮就带几个师兄弟去不周山,守好进山的道口,也不要告诉他们为什么。总之此事怠惰不得,我怕孙氏的人真会偷偷过去。”
晏伽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去山中看看?那处结界应当只有我们知晓,也从未有人想去那种地方一探究竟。”
乐佚游蹙眉:“所以我才担心,若真的是从你我这里走漏的消息也便罢了,至少有迹可循,怕就怕……她是从旁的什么人口中得知而来。”
晏伽点头:“我知道了,师尊,明早我就去,您安心筹办盟会吧。”
第二天他带着几名同门直接飞去了不周山,只说乐佚游要他们几个在此处修炼,并没吐露是要镇守山口的意思。如此相安无事到仙盟大会开坛那日,乐佚游才召他们回去。
孙氏没有任何动静,晏伽松了口气,便回到乐佚游身边帮忙主持盟会。
直到仙盟大会的尾声,最后一天乐佚游和晏伽亲自送那些宾客下山。筵席已散,晏伽回头看着络星台满目凌乱的残席,忽然有种莫名的悲凉感。
不等他再多想些什么,猛地听到耳边一阵轰隆的巨响,同时原本蔚蓝的天边霎然变白,飞鸟从林间惊叫着飞起,四散而逃,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下一刻,天地犹如排山倒海般晃动起来,周围不少越陵山弟子都毫无防备,被甩得摔倒在地。奈何那震动还在持续,晏伽也被晃倒在一旁的石桌上,摔得眼前一黑,后腰剧痛,双手撑在地上,几次试图爬起来都站不稳身子。
整个拜月顶仿佛要被掀翻了一样,晃得剧烈无比,众人压根无从起身,只能牢牢抓住手边一切可扶的东西,惊恐万分地等着晃动结束。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那震撼才慢慢平息下去。晏伽第一个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扶那些摔倒的同门:“怎么样?!”
“师兄,这是怎么了啊?”一个年纪非常小的师弟哭丧着脸被他拽起来,灰头土脸的,“吓死我了师兄。”
晏伽拍了拍他安慰,四下张望一番,发现众人基本上只是摔倒,并没什么大事,便飞快地下山去寻乐佚游。而对方也刚好御剑上来,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快,随我去不周山!”
——结界,破了。
当晏伽站在那处已经面目全非的裂隙前时,很久都没敢相信,这里的结界居然被人破开了。
裂口处掉落着一枚剑坠,正是孙夫人带来的亲传弟子剑上所挂。
他瞠目结舌地看向乐佚游,只见她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盯着封印的缺口,半晌才低声道:“结界没有完全被打破,若此时修补,还来得及。阿晏,来搭把手。”
“是。”
晏伽用乐佚游先前教自己的封印之法,飞快动手结印,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生怕念错半句法咒。
乐佚游肩头忽然有光点动了动,她侧过脸,知道是越陵山弟子在不远处以传音灵阵唤自己。晏伽也在此阵中,同时听到了师弟急匆匆的声音:“乐掌门,孙宗主赶来了,就在不周山脚下,弟子已经拦住他了,但他一定要进来。”
“拦着他!”乐佚游厉声道,“绝对不能让他进山。”
那师弟又为难道:“可是,他方才突然跪下来了,说只求您救救他夫人,乐掌门。”
乐佚游额角鼓起了青筋,出离愤怒道:“他还知道来这里找?那就是早就知晓他夫人要到这儿来了!好好拦着他,任何人绝对不可入内,若有人敢私放他进来,立即逐出越陵山!”
只听着传音灵阵中师弟那不忍的声音,晏伽就能知道孙焕尘恳求得多么急切卑微、声泪俱下,但一切都是孙氏造成的祸端,如今再来认错求人,已经没那么简单了。
“阿晏,快封上。”乐佚游唤了他一声,“眼下这处裂隙的结界还未完全破掉,都还来得及,你我二人合力便能重新封上,若是为救这些人耽搁了,到时结界尽毁、灾祸临世,就是众神之力都来不及补救了。”
此刻孙焕尘正跪在不周山下,不停地哀求着一旁的弟子,能不能让自己和乐佚游说上一句话,就一句也好。
但是乐佚游态度坚决,切断了传音灵阵,只安心修补结界。
许久之后,孙焕尘终于看到两道身影御剑从不周山的方向而来,是乐佚游和晏伽。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迎上去,极其狼狈地扑倒在乐佚游面前:“乐仙师!乐仙师!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她如何了?”
乐佚游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脸上全无平日那种温然与柔和:“你们孙氏来的人在此闯下大祸,差点无从补救。那几名弟子同尊夫人一起已遭不测,孙宗主请节哀。”
只是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孙焕尘最后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