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瓷
“什么叫节哀?!乐仙师,您没救她吗?您能救她,只有您能救她!”孙焕尘崩溃了,声嘶力竭冲她道,“仙道尊您为天下宗师之首,您一定救得了她!为什么不救?为什么!!”
乐佚游皱起眉,神色不豫。
“乐佚游,你为何见死不救?!”孙焕尘眼中泪水喷涌而出,“为何你都已经进去了,却不救她?我也想亲自进去找她,可是我进不去——我进不去啊!”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口中喃喃重复着救人之类的话。但乐佚游没再理会他,而是径直御剑离去,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终于码完了,好困……
这两天在广东采风,顺便给新文收集点素材,可能更新会稍晚一点点|ω`)~茶餐厅真好吃啊真好吃,正宗的粤菜让人落泪,比预制菜强太多了,粤语也如听仙乐耳暂明。
应该还有十多万字完结吧,接下来可能要稍微发一点点点点点刀子,就,小情侣痛并快乐着……(果然我才更像boss)
第112章 无归之战
疼……
好疼……
晏伽奋力撑开眼皮,却觉得半张脸都被什么东西糊着,眼睛刺痛。血腥味侵透口鼻——那是自己刚才撞上山崖时撞破的,血流如注,疼得他几度要昏厥过去。
他撑起手中的剑,无比艰难地起身,看到周围那些还在与邪秽奋战的同门,一时间有些恍然。
他想起来了,几天前那处原本应该被修好的裂隙,忽然不知为何又破开了,那次他和乐佚游甚至没来得及再赶去修补,大批的邪秽就已经逼近了越陵山,如同漫天的恶鬼,向着所有人扑来,撕咬。
晏伽举起“以德服人”,冲上前助那些同门杀敌。可是邪秽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已经厮杀了很久很久,似乎已有三天三夜,然而这些东西像是杀不完一般,无论斩杀多少,还会冲上来更多。
“师兄……师兄……”晏伽听到从脚边倒塌的废墟中传来微弱的痛呼,“好疼,师兄,我的腿好疼……救救我啊,师兄……”
晏伽在邪秽的冲击中弯腰跑过去,看到那片倒塌的房屋下压着一个小师妹,浑身是血,脸色与嘴唇已经发白了:“我不想死,师兄……”
他一边施展开几尺宽的结界,一边试图将对方从里面拉出来。不过很快,晏伽就发现这个师妹没有气息了。
只是眨眼的工夫,他甚至没来得及哄她一句“师兄这就拉你出来”,就眼睁睁看着对方气绝身亡。
晏伽痛苦地站起身来,转头仇恨地望向那些黑压压的影子,指尖腾起青光,雷霆纷纷落下,将大片的邪秽劈得灰飞烟灭。
可是不够,还不够,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也是杀不尽的。
晏伽踉跄着后退两步,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只稚嫩的手掌,虚握着折断的佩剑静静躺在那里。再往上看,那手的主人是一个不过九岁的师弟,和他初入师门时差不多大。
数天前结界第一次被破坏,这个师弟还满脸惊慌地拉住晏伽的手,叫他师兄、问他怎么回事。不过几日的光景,小师弟就战死在了终日无忧无虑修炼的山门,死在了晏伽面前,让他深切地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是何等无能。
很多人都在叫他,叫他的名字,叫他师兄,好像他站在这里就是唯一可以拯救所有人的英雄。可是晏伽知道自己不能的,面对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同样被一片绝望笼罩。
晏伽在混乱之中找到了林惟竹,她头上天眼大开,洞观六路,比其他人要轻松些,但同样已经浴血奋战了多时,快要撑不住了。
“师兄,我师父带人去幽篁镇保护百姓了,我在这儿守着。”林惟竹一剑将邪秽斩为两段,“我没看到苏师兄和丘师兄,或许是在悬剑峰那里。”
“还撑得住么?”晏伽问道,“西面没多少人了,我得带着你们往后山撤,去映流谷!”
剩余的人一面抵御着邪秽的冲击,一面由晏伽带着向后撤去。还没下拜月顶,四周便猛地腾起一片雷光,红白色的身影翩然落下,在众人面前张开结界:“阿晏,带他们走!”
晏伽见是乐佚游,多少松了口气,但此刻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他护送众人一路去了映流谷,那里山势崎岖,邪秽在其中也分外难行,好歹能为所有人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他们先躲入一处山洞,着手给受伤的弟子疗伤。苏获和丘屏很快也找了过来,与他们会合,一开口就带来了极其令人绝望的消息:“越陵山的结界破了,我们去看过,八处阵眼……全都被破坏了。”
“怎么可能……”晏伽咬牙道,“怎么会这么快?”
也就是说,越陵山的八处阵眼全都破了。三天前那些邪秽尚且入不了越陵山的地界,对付起来并没有太吃力,但是很快,随着一阵天崩地裂的晃动,几个方向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那些邪物忽然就没了阻隔,蝗蚁一般冲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短短一日,越陵山弟子便折损一百余人。
一天、两天、三天,死伤的人还在不断增多,那些邪秽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越陵山上空被黑云般的阴翳笼罩,越陵山满门弟子都渐渐从死战到绝望,不知道这场灾难何时才是个头。
“那些东西已经跑到东面去了,山路上也全都是,不过其他仙门的状况应该没有我们这么糟。”丘屏冷脸道,“我们只能多撑一会儿,不过乐掌门那边自己守着也不行,晏伽,和我一起去帮她。”
晏伽提剑起身,他已经休整回了些力气,可以继续为战了。这时乐佚游也给他传来了消息,让他马上派可靠之人去东面求援,哪怕能拖延半日也好,都足够她再去将裂隙封印了。
“可是师尊,其他仙门尚且自顾不暇,听说邻近的几个小门派已经全门遭灭了。”晏伽问道,“我们……叫得来援兵吗?”
乐佚游先是沉默,接着坚定道:“告诉他们,越陵山会引开大半的邪物,以我们自己的身躯作为壁障,让他们的死伤更少些。”
晏伽捏了捏右拳:“我们要用越陵山这些兄弟姐妹的命去护着他们吗,师尊?”
“若非如此,到时不但越陵山支撑不住,他们也是唇亡齿寒。”乐佚游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懂得这个道理。”
晏伽心如刀割,他看着满目伤痕累累的同门,平复了好几次胸口即将炸开的闷气,才道:“我知道了,师尊。”
他正要去找丘屏,忽然瞥见角落里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是万留风。
万留风是越陵山唯一一个修为平平、甚至可以说毫无资质的弟子,就连那一点聊胜于无的仙骨也都是仰赖父母传承,平日除了洒扫和采药别无他事,更遑论修行与否了。浮俶长老曾看过他的经脉,直言此子没有修仙的缘分,只求平平安安终了此生便好。
晏伽看着他脏污的脸,身上不知沾了谁的血迹,整个人眼神都是空洞无比的,显然已经吓丢了魂。
“你还好吗?”晏伽走过去,蹲在万留风面前,“有没有受伤?”
万留风被他叫了几次才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开口:“我……没事。”
晏伽扳正万留风的肩膀,看着对方眼睛说道:“我现在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能答应我吗?”
“什么?”万留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重要的事?我不行……我不行的,师兄!”
自己这种一事无成的废柴,绝对无法担当大任,何况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但是晏伽眼底的神色无比坚毅,就仿佛这件事真的非他去做不可。
“你可以的。”晏伽语气毋容置疑,“下山去求援,去找睢明城展家、东湖城、三清门都可以,越快越好,路上无论碰见谁家的灵修,就说你是越陵山的弟子,让他们即刻派人来援。”
“师兄,我不行!我叫不来援军,会害死你们的。”万留风拼命摇头,“你让我留下吧,我不怕战死,师兄!”
“快去,我知道你会御剑。”晏伽递给他一把剑,“现在我们抽不出人手去求援了,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是信你。”
丘屏和苏获在一旁都有些震惊,他们也想不通,晏伽为什么会叫这样一个懦弱到了极点的人去求援,明明这里脚程快的比比皆是,随便挑谁都比万留风可靠。
“我去吧。”丘屏按住晏伽的胳膊,“我飞得比较快。”
晏伽却摇摇头,坚持将剑递到万留风手里:“去吧,记得从隐秘小路走,千万先当心自己的性命。若找到了援军不必急着回来,可以先留在安全之地休整。”
万留风像是接过了何等重大的使命一般,颤颤巍巍地握紧了那把剑,又接过晏伽给的鸣镝,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师兄。”
“去吧。”晏伽说,“记着,以保全自己为先,哪怕叫不来援兵,也千万不能逞强莽撞,遇到那东西就躲起来,躲到它们走了为止。”
万留风拿着剑离开了,苏获这才叹了口气,对晏伽道:“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真的指望他能找到人来援吧?”
晏伽拍了拍他肩膀:“你看你,给我留点面子不好么?他胆子小,又不擅仙法,即便留下来也凶多吉少,不如叫他先下山避一避,或许还能保住条命。”
说罢,晏伽又转向丘屏:“师兄,我还要留下和师尊一起守着,眼下只能让你去求援了。”
“还用你说么?”丘屏沉声道,“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晏伽叫住转身要走的丘屏,跑过去塞给他一枚鸣镝:“有危险就放鸣镝,一定会有人去帮你。”
众人稍稍回了些体力,未受伤或者轻伤的弟子又接二连三地从洞中离开,折回前线防守。晏伽也赶去乐佚游所镇守的山口,又厮杀了整整一日,然而天边的黑影却连一个缺口都不曾见。
乐佚游面不改色,惊雷劈下之处,那些邪秽皆是灰飞烟灭,渐渐给一同抗敌的众弟子劈开了一片空当,足够他们向四面拼杀,逐渐夺回拜月顶上的战场。
邪秽也曾被击退过一时半刻,每每在众人都以为就要看到曙光之时,冲天的黑雾却又卷土重来。晏伽渐渐杀得麻木,他能觉出身边并肩作战的同门越来越少,还站着的只剩下寥寥十几人,到最后他已经听不到其他人挥剑的声音,唯余耳边邪物的嘶鸣声。
有些人的法器已然毁了,便赤手空拳以法力抵御邪秽,然而杀敌之余未免自顾不暇,被四面袭来的黑雾撕扯在地,鲜血四溅。
也就是这时,晏伽才发现那些邪秽会趁着活人毫无防备,直往口鼻七窍中钻,那人很快便如同烈火燃尽枯木一般,方才还鲜活的身躯转瞬间就在眼前化为了枯槁的尸骸。
“师尊……”
晏伽再也接受不了如此凄惨的景象,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绝望地看着乐佚游仍在御使雷霄的背影,“他们都死了,师尊,他们……为什么……怎么办啊师尊……”
“阿晏!”乐佚游一声将他唤回,“当心身旁!”
晏伽如梦初醒,猛一抬剑击退袭来的邪秽。他望着遍地横陈的尸骸,愤怒的眼泪随着每一次挥剑洒落在脸侧,很快便隐入漫天的黑雾,如同那些失去名姓的尸身一般,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这里大概是阿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和“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原来天才也有做不到的事,天下第一也有救不了的人。
唉,猫。
年年亲亲。
第113章 何以为家
越陵山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其他仙门来援,第五日的时候,整座山头已然被阴云裹缠,看不到一丝活气。
那些都是“混沌”,自外界而来,转眼间吸干活人的法力与血肉,自此便能令自己的身躯不死不灭,直至将世上最后的活物都吞噬殆尽。
乐佚游纵然修为极高,此时也不禁显出几分捉襟见肘的狼狈来,她再次展开结界,看着几乎无边无际的黑雾,似乎犹豫了许久,忽然对晏伽说:“阿晏,不必再硬撑了,援兵不会来了。”
“为什么,师尊,我明明叫师兄去找人了!或许我们再等一等,万一北境狼族会来呢?”晏伽急切地看着东面的天,还是不见任何灵修的影子,“徒弟……还能再撑一会儿。”
“没用了,这些混沌原本无法主动伤人,因而才擅长引诱之法,但眼下它们没了结界的牵制,血肉之躯终究是难敌。”乐佚游收起剑,淡然叹了口气,“随我去青崖口吧。”
晏伽愣了一下:“您准备强行补上结界?”
乐佚游面色无波无澜:“还剩一个办法,若有你相助,我可以冒险一试,走吧。”
晏伽真的以为他师尊找到了什么万全之法,可以重新封上那道裂隙,心中未免松了口气。然而等到了不周山,他才从乐佚游口中听到实话。
她竟是准备以身填补裂隙,自己亲自去堵住那处缺口,给晏伽争取一炷香的机会,让他在外面落下结界。
“阿晏,你回去之后,便是新的越陵山掌门,为师教给你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乐佚游抓着晏伽的胳膊,逼迫他看自己的眼睛,“切记,切记!”
晏伽脑中一片懵然,却还是连连摇头道:“不行,师尊,不行。”
“容不得你犹豫了,否则所有人都会一起死!”乐佚游几乎是在怒喝了,“听到没有,晏伽!”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铃铛,那是晏伽在一个雨夜私下交给她的,也是他当初被那些人追杀至越陵山的根源——一件在天地间自然而生的法宝,不知是谁交给当年只有九岁的晏伽,他怀着这个铃铛浑浑噩噩,并不晓得自己揣了个什么样人人争抢的宝贝,只记得给他铃铛的人曾字字泣血地嘱咐,绝对不可以让这个东西落入他人手中。
但乐佚游曾一度是他在这世上最深信不疑的人,那几年晏伽怀揣铃铛只觉得夜夜噩梦,终于不堪忍受,将其交给乐佚游保管。
“这是引魂铃,神族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样法宝。”乐佚游道,“它只召死者亡魂,故而是不祥之物,却有回天之力。我会带它进到不周山之后的‘外界’,用它的铎舌去封堵缺口。”
“那您呢?”晏伽的声音抖得几乎无法凝聚,“您的意思,是要我将您一并封进去吗?”
“此乃天地众生之灾劫,须得有人站出来引祸避灾,我们别无选择了,阿晏。”乐佚游眼底是晏伽全然看不透的深沉,“或许……这也是我的命数了,许多年前就本该如此。”
晏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乐佚游抬手制止了,她从胸口唤出那朵心莲,同样郑重地交予他:“这个你拿着,倘若他日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心莲可以保你性命无虞。”
晏伽茫然地望着她,忽然无力地弯下腰去,扶着佩剑跪在了地上,浓重的恨意混杂着眼泪:“明明他们派人来援就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他们为什么不来……”
“你要知道,人心如长河,动辄蒙尘,却总有擦亮的时候。”乐佚游的话落在他耳中犹如天方夜谭,却一字一句地敲击着他的心神,“阿晏,你要记得,相信自己手中的剑,永远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