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瓷
这边暂且被牵制住,晏伽趁机落到顾年遐所在的冰魄前,一巴掌拍在上面:“顾年遐!”
里面毫无动静,他能感觉出这片坚冰在抗拒外部的一切,那缕若有若无的小狼气息离他越来越远——这是第一次,顾年遐拒绝了他。
“师父!”
又是几人冲进了大殿,看到满目的寒冰,俱是目瞪口呆。其中御剑在前的是怀钧和林惟竹,两人立在剑头,焦急地找寻着晏伽的身影。
一并来的还有展煜和萧千树,似乎也是刚历经一场恶战,连袍角都被绞碎了。不过晏伽现在无暇顾及其他,确认过怀钧等人无事,便继续试图融化那层寒冰:“年年!听我说……我在这儿呢,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怀钧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俯冲下去,却被几人拦在了半路。
这些人眼底尽是狂热的杀意,举剑指着他:“拖住他!弄死晏伽,绝对不能让那恶狼取回法力,也不能让他想起从前的事,否则他绝对不会对我等心慈手软!”
“你们疯了!”怀钧大怒,“三年前他有的是机会大开杀戒,如今都已经忘掉了过往,你们还要逼他!”
“你和你师父、还有乐佚游那个女人一样!若非你当年要放过那畜生,我们何至于此!”众人指着他骂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们越陵山会遭报应的!”
“萧九,用你的火不能化了这些冰吗?”展煜吼道。
萧千树早捏了个火诀在手中,上前试过一番,摇了摇头道:“没用的,那是北境的千年冰魄,把我烧干了也融不掉半寸。阿晏,你想想别的办法!”
甘令闻眼见着那些寒冰越来越逼近,不由得急道:“来不及了,晏仙师!”
“帮我拦着他们。”
晏伽说着伸出了左手,秋水桐梨在掌心一划,鲜血喷溅而出。他定下心神,将手掌贴在冰面上,再一次对着里面说道:“年年,听我说一句,有什么事都不用怕,你尽管出来,天大的祸有我给你顶。”
他手上的血慢慢顺着冰中的纹路渗透下去,忽然晏伽感觉手底下一动,冰面竟然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裂纹越扩越大,直到可以容一人钻身进去,便再也不动了。
晏伽双手撑住冰面,被寒冰刺伤的疼早已无所谓了:“要我进去吗?可不可以,年年?”
他这句问完,那裂隙竟是又张大了一寸。
“你怎么说动他的?”展煜愕然,“这油盐不进的狼崽子,这么听你的话?”
“得劳烦各位在外替我周旋了,我要进去找他。”晏伽说,“我这次就要全问清楚,那些混蛋当年究竟把他怎么了。”
甘令闻:“晏仙师,这片冰魄之中有混沌藏匿栖身,你千万小心,混沌善于引诱,万不可迷失在里面。”
“师父!”怀钧叫住他,“若是不成,切记保全自己!”
晏伽握紧秋水桐梨剑,回头望了他一眼,接着便一步踏入那冰隙之中,很快没了踪影。
下一刻,那道冰隙缓缓从中合上,又是平滑如初。
魄寒剑也被晏伽一并带了进去,这里面冷得更甚,寒气似是往人骨头缝儿里钻去。晏伽浑身都绷紧着,并以心火在丹田中翻滚,方能勉强抵御那无处不在的严寒。
“顾年遐,你要是真把我冻死在这儿,那真是好笑了……”晏伽边走边苦笑,“你的心里原来这么冷吗?”
他不明白,小狼分明从里到外都热乎乎的,怎么会这样心寒。
晏伽掌心的血已经干涸了些许,他接着走向深处,终于在寒冰簇拥的中心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两个人,顾年遐侧身躺在一个人的腿上,那人正轻轻抚摸着小狼安睡的脸庞,眉眼柔和,却由内而外渗出一股死气。
这个人正是晏伽自己,脸上神情与他本人截然不同,抬眼望向他的时候,还带着几分讥诮。
晏伽眯眼看去,却发现顾年遐的衣裳都被撩开了大半,胸口袒露着,一双十分不顺眼的爪子还在上面摸来摸去,勾着他送给小狼的长命锁把玩。
他瞬间怒火冲向头顶,一剑飞过去捅穿了另一个“自己”,极其霸道地将顾年遐抢了回来。
而另一个晏伽顷刻间化作黑雾消散,散落一地碎裂的冰凌。顾年遐慢慢悠悠张开眼,像是大梦初醒那般,迷糊地抬手蹭了蹭晏伽的脸:“你还在这里啊。”
“那是个假的!”晏伽没好气道,“你还躺他腿上?!”
顾年遐笑了一下,坐起来扯住晏伽的袖子:“我们写字吧,好不好?”
晏伽环顾四周,只见这里除了冰便是雪,别无他物,便道:“这儿什么都没有,你跟我出去,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顾年遐却使劲摇头:“不,我不喜欢外面,晏伽,这里不是还有你吗?”
“你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晏伽摸着他的脸,“听话,跟我出去。”
“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吗,晏伽?”顾年遐贴着他的手掌撒娇,恳求道,“我在外面到处都找不到你,我等了很久、找了很久,终于才找到你……”
“可是我不在这里,年年。”晏伽说,“你肯让我进来,不是相信我吗?”
顾年遐有些迟疑,低头看着胸前的长命锁,喃喃道:“那我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我记得……我记得……”
晏伽握住他的手:“想起来什么了?”
顾年遐忽然跪了下去,脸上显出一种绝望之色:“不对,你死了……晏伽……他们告诉我你死了……”
“我没有死。”晏伽说,“你看,我在这儿呢。”
“不对!”顾年遐甩开他的手,声音燃烧着恨意,“是仙道那些混账逼死你的!我记起来了……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一个不留……”
晏伽见状不对,立刻用力张开手掌,掌心的剑伤又一次撕裂,血色浸湿了身前的冰雪。他握住顾年遐的长命锁,贴近对方的耳朵,喘息声中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我知道了,曾经的你是这么想的,但是最后你没有动手,为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杀人……”顾年遐靠在他肩头,声音颤抖,“晏伽会不高兴,他不喜欢这样。”
“谁欺负你了,年年?告诉我。”晏伽抱着他,一点点暖着那冰凉的身体,“我帮你出气。”
【作者有话说】
准备写最后一段前尘纠葛了,熬了大家大半本书的真相终于要揭开了= =希望大家没有看得太累吧哈哈哈……
这本也快完结了(不到10w字吧还有),虽然往后越写人越少,可能大部分人看完前面的甜饼对剧情没啥兴趣了哈哈,但还是很感谢追更到这里的大家(~ ̄▽ ̄)~
大家评论我都看了但我真的很词穷,每次回复都是我冥思苦想了一天才想出来的,不是我高冷啊啊啊,大家留评我开心哒!
第128章 他绝不可以让师父失望
仙盟大会的第五日,怀钧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却还是不见晏伽人影,他也无暇顾及师父为什么这个关头连面都不露,白日里奔波待客,晚上也就睡几个时辰,整天下来连口气都不得喘。
“怀钧师兄!”
一名同门师弟匆匆而来,神色有些惊慌。怀钧正送完客从拜月顶下来,闻言疲惫地转过身去,问道:“什么事?”
“有人在络星台遇害了!”那师弟说道,“你快去看看吧,已经引起骚乱了!”
怀钧这才又折返回去,等到了络星台,他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里,便快步走过去,一眼便望见了地上两具如同干尸一样枯槁的尸首,正散发着恶臭。
这场面实在残忍,已经有几个人跑出去吐了。
怀钧立刻叫随行的同门清场,自己则先在那两具尸身旁施展结界,让人快些去请两位长老过来,“封住山门,从此刻起不准任何人出入。若有人擅自出入结界,即刻抓来。”
“师弟,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战战兢兢问道,“这两人身上穿着的,仿佛是孙氏剑宗的校服啊?”
怀钧皱了皱眉,这话虽然说得轻飘飘的,却也能砸出个响儿。原本仙盟大会期间有人横死在越陵山,已经是骇人听闻之事,偏偏这两人又是孙氏弟子,饶是怀钧入山门时日短,也知道师祖和师父曾经与孙氏生过龃龉,虽然如今孙焕尘还能做顺水人情前来参会,这件事却无异是雪上加霜。
“孙宗主在哪儿?”怀钧问道。
一名同门道:“不知道是否已经歇下了,要去请吗?”
怀钧摇头:“不必了,等长老们过来,稍后先为这几人收殓尸身,明早再与孙宗主商议。此事不要闹大,否则夜里也不得安宁。”
“为一定何要等到明早啊?”
正说话间,一道十分严厉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怀钧回头看到正是孙焕尘,对方穿戴整齐,并不似匆忙间赶来的样子,推开旁人大步走入人群,低头看见了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首。
“这是怎么回事?”孙焕尘冷声道,“我剑宗弟子为何会遭此横祸?”
怀钧深吸一口气,说道:“孙宗主,事发突然,还是先将他们的尸身收入山房吧,怕要待我师父回来后再行彻查。”
孙焕尘却哼了一声,径直走过怀钧身边,弯腰盯着尸体:“等你师父回来?一两日的工夫就足以毁尸灭迹,等他回来不知要到何时,怕是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都留不下了!”
“孙宗主,并非是我不愿,但如今越陵山正是人多眼杂之际,若当即便闹起来,怕是真凶混在众人当中,你我也奈何不了他。”怀钧道,“我已经让人封锁山门了,先请唐长老和臧长老来验过尸身,再说其他吧。”
孙焕尘似乎就跟他较上劲儿似的,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你是说就此作罢?我剑宗弟子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孙宗主,我并无此意。”怀钧不卑不亢道,“操之过急,并无半点好处。”
“既然这么顾及晏掌门的面子,那你们越陵山最好尽快给我一个说法。”孙焕尘转过身,威胁地瞥了他一眼,“否则我孙氏绝对不会就此揭过,越陵山有包庇凶犯之嫌,必定要闹得仙道皆知才好。”
待孙焕尘走了,怀钧身边的一个同门才愤愤道:“他可真是得理不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是我们杀的,倒是忘了他们当年惹出过多大的祸了。”
怀钧是几年前那场浩劫中幸存的孩子,出生在普通人家,父母都在灾祸时殒命,他一个人过了数年的流浪生涯,在一个雨天被晏伽捡了回去,并手把手教养,最终于收徒大会上脱颖而出,被选作掌门首徒。
那个时候晏伽也不大,比起师父,更像是他的兄长。怀钧比一般人都要刻苦,虽然总被夸赞天资卓著,却从不懈怠分毫,晏伽交代下来的诸事更是亲力亲为。
“少说多做,这些话除了赌气,也没什么用。”怀钧对同门说道,“走吧,长老们也该到了。”
唐嶷和臧琼云都来看过,那尸身着实诡异,他二人也没什么定论,只是彼此眼底都有些淡淡的疑虑,仿佛有了某种猜想,却也不好确信地说出口。
“长老,是有什么见解吗?”怀钧问,“这里就我们三人,但说无妨。”
臧琼云道:“数年前青崖口之祸,那些自不周山中涌出的邪秽也是如此将活人血肉与法力吸食殆尽的,但乐掌门和晏伽已经平息了不周山的灾劫,应当不会再有了。”
唐嶷蹲在尸体旁边,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久,对怀钧道:“钧儿,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快想办法叫人找你师父回来,此事不可掉以轻心,还要与他商议。”
“是。”怀钧点头,“我这就叫人出去寻他。”
然而仅仅过了半日,第二天正午的时候,另外两具尸体就赫然出现在了越陵山的山道旁,这次亲眼目睹的人至少有三十左右。尸身死状同样诡异,但凡经历过青崖口之祸的人,无一不会想起那时铺天盖地的邪秽,进而胆战心惊,都以为那种东西卷土重来了。
怀钧一整天都被绊在玄鉴堂里,前来打探消息的灵修络绎不绝,都想从他这儿撬出点什么消息,诸如仙道是否又将迎来一场大劫、自己是否需要未雨绸缪等等。
他才十四岁,但许多人低估了他的手腕,孙焕尘更是如此,一早便带人在玄鉴堂与怀钧对坐了几个时辰,对方却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镇定自若陪孙氏众人喝着茶。
“堂堂越陵山首徒,遇事只会畏缩不前吗?”孙焕尘讥讽道,“如今已经出了四条人命,所有人都等着看一个处置,诸位要如何自处?”
“处置?”怀钧看着他,“孙宗主是对真凶有眉目了,现在就谈处置?”
“若越陵山袖手旁观,就别怪孙某自行为宗门弟子讨个公道!”孙焕尘重重撂下茶杯,“臧长老、唐长老,若眼下有凶案冤情,而执律者无动于衷,那么受害之人应当如何?是否可以认为凶手与之暗通款曲?”
唐嶷笑了笑,说道:“孙宗主追凶心切,唐某自然知道,不过越陵山百年声誉在此,绝不会偏袒行凶之人,孙宗主如此急不可耐、咄咄逼人,倒是让人觉得心中发虚,故而要先声夺人呢?”
孙焕尘眼底闪过恼怒:“唐嶷,你什么意思?”
唐嶷仍旧是笑:“孙宗主以为呢?”
孙焕尘当然不敢真的动用强硬手腕,他这些年虽说和越陵山别扭不下,却也从未正面掉过脸。越陵山的实力与威望俱在此,比起孙氏剑宗,仙道还是更愿意相信前者。
“今夜我会带人在各处山道巡察,孙宗主若觉得惶恐不安,可以先行带门中弟子离去。”怀钧道,“晨起已经有几位掌门担忧自家弟子安危,来与我辞行过了,明哲保身乃人之常情,孙宗主不必觉得难以开口。”
孙焕尘明摆着不会与越陵山就此罢休,反倒硬板凳坐了下来,冷眼以待。
当晚怀钧彻夜未睡,带领数十名同门御剑巡山,林惟竹和苏获则兵分两路,各自巡视几座山峰。前半夜并无什么异状,怀钧与那些师弟师妹换了班次,自己坐在半山腰的小亭等其他人过来。
夜里的风有些凉,怀钧百无聊赖地抱着纯钧剑,听着周遭虫鸣,觉得身心都昏沉沉的。
身后树丛传来沙沙的响动,纯钧剑自行飞出剑鞘护主,直指那藏匿之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