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照君
沈忆寒道:“只是纵使要争夺南境洞天灵地,也不该以摧毁灵墟封印为代价,巨渊万年未开,一旦封印解除,渊下魔物潮涌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修界会面临怎样的冲击,暂且不提,首当其冲的便是北域的凡人。
云燃道:“云烨作孽,本起于我,不可继续放任,先将此处破阵之法毁去。”
沈忆寒听他直呼云烨名讳,心中却不由微微一动——
从前提起这个不知下落的哥哥,阿燃都会称一声兄长。
两人正要现身,却忽然听见神识那边传来一声骨骼断裂的闷响,紧接着又一声响,然后是方才那名洞神宫弟子脖颈似被什么扼住,无法大声说话的沙哑嗓音。
“少令主……你……”
他声音中全是惊骇之意。
本来已经在方才离去的严柳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竟然在倏忽间的偷袭中一击毙命,将他身边的两名洞神宫弟子都无声无息的解决掉了。
等他反应过来,命门已经掌握在了对方手中。
“阵盘在哪里?”
……
这一番变故发生的极快,快到隐匿在这头雾海之中的沈忆寒和云燃几乎都没发觉严柳去而复返,倒也难怪那三名洞神宫弟子来不及反应。
只是这个发展,的确出乎了沈忆寒的意料。
他与云燃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出面阻止严柳,那头严柳已经将被他制住的黑袍弟子储物袋禁制破开,从中翻出一块黄铜色的小小八角阵盘。
“令主视你如亲子……你……咳咳……你竟然……”
严柳翻了翻那块黄铜阵盘,听见黑袍修士质问,却只从嗓子眼里溢出极轻一声哼笑,连半个字也不曾回答他,手下稍一用力,了结了对方性命。
这几个弟子境界虽不高,只在炼气后期与筑基之间,然而在同为筑基期修士的严柳手中却好像没有分毫抵抗之力似的。
沈忆寒看在眼里,对严柳的下手狠辣不知为何竟然并不特别意外,心中滋味却十分复杂——
临山把这孩子交给他,他原想着既然已经改变了那梦中一切发生的轨迹,能把严柳校回正道,倒也不必一定要杀了他。
然而如今看来,这小子实在是有些……天赋异禀。
好在现在看来,严柳加入洞神宫,并非真心真心实意做了他们的伥鬼,他显然有自己打算,沈忆寒略略一猜,也大概猜到了缘由。
他心念稍动,五指略一用力,那黄铜阵盘便被一道雪青色灵力从严柳手中夺过,又呼的一声没入了环绕在严柳身遭的无边雾海之中。
严柳一惊,他几乎没有分毫反抗之力,手中铜镜已被夺走,有人进来了——
可自己在雾海之外留下的那道禁制,却又分明没有发出半点预警。
短暂的惊疑不定后,他手心涔涔的冒出了一层冷汗,但仍然强迫自己努力恢复了冷静口吻,低声道,“不知何方前辈?若要此物……严某愿意献出,前辈既然并未动手,可见咱们是敌非友,不知严某可否有幸……一睹前辈真容?”
严柳这话语罢,似乎又觉不妥,赶忙拱手道:“前辈若有不便之处,严某不敢强求相见,自会离去。”
沈忆寒听得都有些佩服他了。
如此情形之下,这小子居然还能面色不改的计算利弊得失,倒也难怪能在短短半年之内,便混进洞神宫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又有贵人青眼相加了。
他按住了云燃,未叫他现身,只自己一个自雾海中走出,现了身形,看着严柳道:“从前的确是敌非友,你如今所作所为,却叫我不知到底该将你当成洞神宫妖人,还是故友托付给我的晚辈了。”
严柳闻听此言,瞳孔骤缩,他在城中暗巷时,便已隐约有似乎在被人窥伺的感觉,但灵墟城如今在洞神宫掌控下守戒森严,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多心,此刻看见眼前之人,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出现的会是他——
严柳哑声道:“沈前辈……是您?您……您还活着?”
出现在眼前的是沈忆寒,这仿佛大大乱了他的阵脚,严柳方才的临危不乱和镇定竟然都有些难以为继了。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沈前辈目光里那一点细微的失望,本能的便抿了抿唇想解释什么,然而此情此景说什么似乎都显得苍白,话到嘴边数次,却也只憋出来一句:“我……我知道前辈难以理解我如今的所作所为,但我的确……的确……”
沈忆寒道:“你的确该庆幸,我还活着,你不过如此微末修为,便敢在一群魔修之中搅弄风雨,可知今日出现在这里、看到你所作所为的若不是我,你就是再多处十条性命,也不够交代的。”
“我……”严柳无法反驳,垂目片刻,却又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沈忆寒哑声道,“沈前辈,您……您不怪我吗……”
沈忆寒闭了闭目,道:“我有眼睛,也有脑子,难道猜不出你为何冒险混入洞神宫?”
又顿了顿道:“你若真心为他们做事,也不会在方才有心放那三个弟子一条生路……我说的可对?”
严柳听着他的话,默然片刻,却没回答。
沈忆寒道:“这半年来,我遇上一些变故,自顾不暇,是我辜负了临山所托,放任你将自己置入险地,但既然如今我已脱身,当初临山将你托付给我,我无论如何不能不管,严柳,你是自己跟我回去,还是要我动手,将你带回去?”
严柳嘴唇颤了颤,听见“临山”这个名字时,神情终于似乎有了些波动,只是却不知为何似乎不敢对上沈忆寒目光,自始至终,只垂眸轻声道:“前辈,当日在南海的照拂之恩,严柳铭感五内,只是如今……我不能跟您回去,李大哥命悬一线,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洞神宫有救他之法,还请前辈成全。”
沈忆寒蹙眉道:“你李大哥含着的天极白蕊,只有十年功效,此事我自然记得,只是即便解铃还须系铃人,临山被长青丹剑所伤,解铃也该找长青谷,你跟我回去,我即刻递拜贴,亲自动身去长青丹宗请他们前来相救,这也不行吗?”
严柳摇了摇头道:“前辈,不必再多此一事了,我已经弄清楚,李大哥如今的情形,长青谷亦救不了他,那剑震碎了他的内腑元神、丹田经络,并非药石可医,就是请长青丹宗宗主亲至,也不能叫李大哥起死回生,只有……”
他说到此处,却忽然顿住了,忽然膝下一弯跪地叩道:“沈前辈,您肯为李大哥去请长青丹宗,严柳已经十分感激,只是生死有命,若要救救不得的人,难免是逆天而行,这种事情……哪有要求旁人的道理?严柳只求前辈……不要拦我。”
沈忆寒正要说话,神情却忽然一动,神识感觉到十几道气息进入了雾海,严柳还不及反应,已经被沈忆寒提了后领没入雾海之中,隐去身形。
不到熟悉功夫,果然方才二人所在之地出现了一行黑袍洞神宫修士,为首的正是那名年少的右令少令主。
一众黑袍人直到走近,才看清地上三人尸体。
立刻有黑袍人疾步上前,蹲下身探了气息后抬头大惊道:“少令主,人已经死了,这……这是谁干的?难道是玄门那边发现了?”
那少令主斥道:“慌什么,先看阵盘还在不在!”
又窸窸窣窣去翻三具尸体身上的储物袋,很快找到了那个被严柳破了禁制的,又是惊道:“坏了,这禁制被人毁了,定是已经被他们将阵盘夺走了!”
“不是还有两个吗,再找,仔细找!”
那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沈忆寒提着严柳后领,迅速与他交换了一个灵识标记,传音问他道:“此人是你方才提起那个经流飞?”
严柳被他抓进雾海中,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忆寒的话,却忽然看见隐匿在其中的竟然还有一个云真人,顿时又是瞳孔地震。
“是,他……他是右令主经穆的独子,一贯……一贯与我不对付。”
那头没找到阵盘,经流飞一脚揣在一个下属心窝,正在骂人。
沈忆寒看在眼中,心下将方才与严柳所说的话飞快有过了一遍,渐渐定了主意,传音道:“我若不出现,你原本打算如何?可是有办法对付他们?”
严柳道:“是,我原打算……将此事嫁祸给经流飞,他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沈忆寒不等他说完,直接忽略了后半句道:“那就先仍然依你原本打算行事,但是那个阵盘……不能还给你。”
严柳本来便并不在意灵墟大阵到底能不能真的被破去,听出沈前辈话中似乎对方才不许他留在洞神宫一事有些松动,顿时一喜道:“好。”
沈忆寒方一松开严柳,便见他自袖下取出一柄匕首,想也不想的在自己小臂扎下,登时血流如注。
沈忆寒见状一惊,又立刻明白过来他既如此,必然有自己打算,果然不出半刻雾海外又奔进来七八人,见到那右少令主经流飞等一众洞神宫右令修士脚下的尸体,俱大惊失色——
“经流飞!这……这是怎么回事?三个师弟一炷香前还好好的同我等交接,你们右令一进来,怎么就出了事?!”
第123章 封印
严柳说这位经少令主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的确没有冤枉他。
三言两语之间,沈忆寒已经猜出严柳打的什么主意,坐山观虎斗固然好,怕只是怕虎未必肯斗起来——
好在有这位经少令主。
经流飞道:“什么怎么回事,我们刚到就见他们三人横尸于此,与我又有何干?”
已有动作麻利的左令黑袍弟子上前查看了三人的尸体,抬头又惊又怒道:“人才死了不到半柱香|功夫,我等将阵眼守得铁桶一般,只放了你们进来,若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这话其实很值得商榷,起码沈忆寒与云燃来时,压根没瞧见过什么洞神宫守卫弟子,可见这铁桶一般的守卫颇有水分,经流飞哪怕只抓住这点据理力争一下,证明也有可能是玄门修士混了进来,那几个左令修士以此为据攀扯上他,便站不住脚了。
但经流飞偏不,只冷了脸,眉毛一横道:“你们左令奉命设阵破阵,自己搞砸了差事,倒来问我,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兴许是自己想死的也未可知,我又有什么办法?”
此言一出,那几名左令洞神宫修士登时大怒。
“经流飞,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了又如何,难道你们还敢动手?”他冷笑一声,“左令办事不力,将阵盘弄丢,焉知是不是勾结了玄门的走狗里通外敌?我看此事很有细查必要,你们最好搞清楚,现在你们是有罪之身,即便我先斩后奏,替宫主清理门户,也没什么过……”
他话音未落,紫黑色茫茫雾海之中,却在此刻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经流飞还未说完的话:“不必与他多言,经流飞勾结玄门内应,放走了尖细,将他拿下!”
众黑袍人闻言一怔,转头去看,却见来人竟是他们少令主。
严柳捂着仍在涔涔流血的小臂,形容狼狈,似乎刚刚和什么人缠斗过。
数名左令修士惊道:“少令主,你的手怎么……”
经流飞亦莫名其妙,蹙眉道:“严柳,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也疯了不成?”
严柳不言,只从袖中乾坤袋里取出一样东西,看向他淡淡道:“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令尊疯了,等宫主看过此物后,再行定论不迟。”
他手上是一方小小的青玉简,样貌平平无奇,经流飞却不知为何在见到此物后瞳孔骤缩,似乎十分震惊。
“你……你怎么会有……”
“师兄可是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在我手上?”严柳看着他轻轻一笑,“自然是在那跑了的玄门细作身上发现的。”
他不再多言,只喝道:“拿下经流飞!”
经流飞似乎还待再问,然而对面数名左令修士已经朝他面门攻去,他不得不将腰间那银铃样的法器取出应对。
一时雾海中打得乱成一团,沈忆寒与云燃在另一头看戏:“我原以为需要咱们出手相助,眼下看来,他倒像是早有准备。”
云燃并未回答,目光却停在经流飞身后那群黑袍人身上。
沈忆寒察觉他神情有异,道:“怎么了?”
云燃转目看他:“尸傀儡似乎受了什么影响,快要失控了。”
沈忆寒闻言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经流飞身后那十数个黑袍人行动与常人无异——
这些人本就是洞神宫弟子,尸傀儡于他们而言就如玄门修士的灵剑法宝一般,将几个混入黑袍弟子之中,带在身边,倒也不足为奇。
但这几个尸傀儡,却似乎又与先前他们在潮风城交手的那些有所不同,不似那般僵硬,行动举止与常人基本无异。
倒与被贺兰庭炼化后的葛老剑主……有些相似。
沈忆寒稍稍一想,也大致猜到缘由。
大批量使用的傀儡,不过是耗材,就是毁了也不心疼,但如葛老剑主、这几个傀儡一般被洞神宫弟子带在身边的,想必炼化时却和那些被洞神宫用来做人海战术的傀儡不大相同,自然也要更为灵动、像活人一些。
只是即便再像活人,尸傀儡终究也只是死物,他从这些傀儡身上察觉不到半点元神波动——也就是七情流动的痕迹。
正思及此处,他忽然察觉到什么,却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身遭仍在穿梭浮动、被紫黑色雾气包裹住的、丝丝缕缕的“欲|念”。
这些欲|念拿云燃和沈忆寒无可奈何,似乎也拿那些洞神宫弟子没办法,自方才这洞神宫修士进入雾海,沈忆寒便发觉欲|念每每一靠近这些黑袍人,就会被一道无形屏障阻挡,不得再近身,似乎他们身上有什么护体的符咒法器,才敢如此在阵眼中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