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清冷师尊 第48章

作者:云照君 标签: 强强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甜文 轻松 玄幻灵异

沈忆寒其实并没有那么重的伦常观念,譬如修界一向视师徒之恋为不伦,万年来修界中也有不少互生情愫的师徒、结为道侣的,尽管不会有人去干涉,但众人也大多觉得此事不大光彩,他却并不以为这有什么,那梦中贺兰庭对阿燃心生爱慕,沈忆寒亦完全可以理解,可他却实在没法理解贺兰庭对爱求而不得、就要将其毁掉的心态——

至于贺兰庭以为,只要让师尊“一无所有”,对方就会迫不得已只能依赖自己——

这种想法,沈忆寒更是完全不能理解。

他了解的云燃,是一个即便被逼到绝境,也只会忍着满身伤痛,沉默不言的向上走的人,又怎会寄希望于依附旁人?

有人爱一只鸟儿,希望它能变成苍鹰,飞的更高、看到更宽广的世界;有人爱一只鸟儿,却要折断它的翅膀,好叫它落在自己掌中,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离开,再也无法振动翅膀。

……

这个梦平素不去想还好,如今一细思,真是越想越气,肝火都旺了几分,不仅为了梦中几个孽徒对阿燃的所作所为,更因如今沈忆寒知道了芥子的由来。

佛童不惜同归于尽,化身纳芥,为此失去七世修行……失去了证果成佛的机会,才生出了这件法宝,这样光明正大之物,却被用来行阴诡害人之事,当真是……

沈忆寒思及此处,已在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叫姓贺的小子又得此物,这芥子既是照深封印龙狮所生,自然也合该让伽蓝寺两位佛修带回,好生保管。

然而两个和尚却完全是一副心灰意冷、不打算再寻找芥子的模样,沈忆寒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便是照深前辈的魂魄肉身化为芥子,只要芥子还在,前辈也不算是魂飞魄散,两位怎的就不找了?我看这树林子颇大,咱们不如再仔细寻一遍。”

佛修叹道:“沈宗主,芥子之所以叫作芥子,那是细如针尖、渺若尘埃的,即便以我等修行之人的眼力,芥子就在眼前,咱们恐怕也辨认不出,小师叔既做此决定,当然是已经深思熟虑,他老人家是打定了主意,等将那妖孽封入其中后,便与其同隐于尘埃,别说是再找一遍,就是把这林子翻过个来,恐怕也是一无所获的。”

又道:“沈宗主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还是不必叫诸位同道为我们白费力气,小师叔既如此决意,我等也该尊重他的意思……唉,只是小师叔修行七世,历经数千年尘缘,何等不易,如今为了一只妖孽,竟叫七世苦修付诸一炬,我一想到此事,心中实在难受得紧……”

这和尚看着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修为却已不低,想必天资甚佳,言语间颇有稚气之色,几度为照深红了眼眶,显然心中对这位小师叔十分尊敬仰慕。

另一个和尚年岁相较他大些,念了声佛号道:“慧圆师弟,你着相了,你难道忘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证果又如何?不证果又如何?倘若心中只想着证果,那果可还是果么?小师叔舍却七世修行,看似失果,实则才是真正证得他心中之果,我等得见,该心生无上欢喜才是,何以哭泣?”

慧圆闻言,愣在原地,似被他这位师兄所言震得忘了言语,沈忆寒在旁听了,却是不明就里,虽隐约也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更在意的还是从这二人话里意思,依稀听出他两个是当真不打算再寻找那枚芥子,任由它遗落在某个角落了。

两个佛修不找,那就意味着芥子不会被他们带回伽蓝寺,意味着贺兰庭这小子搞不好又要走狗屎运天降机缘。

沈宗主头一次为旁人如此真切的恨铁不成钢起来,还不死心,绞尽脑汁的劝道:“二位禅师,话虽如此,但若是寻到芥子,还有法子将照深前辈的魂魄复原呢?前辈所行皆为天下苍生,等今日之事传出,叫修界诸派同道得知照深前辈竟为此身死魂灭,定然也觉惋惜,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咱们怎可轻易言弃?”

那年长的和尚道:“纳芥之术既成,须弥世界中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一草一木、一花一鸟,皆是小师叔魂魄肉身、舍利禅心之化身,如何恢复?”

又道:“沈宗主一片赤子之心,小僧与师弟谢过宗主好意,只是寻找芥子之事,实不必提了。”

沈忆寒还待再劝,却见两个和尚大的这个水泼不进、针插不透,完全油盐不进,小的那个听了他师兄方才的话,又是一副神飞天外、若有所悟的模样,心知恐怕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得暗道:“……罢了,他们不找,我找便是,倒时候送还给伽蓝寺,也是一样的,他们总不会再拒绝。”

但如何在绵延千里的贺兰仙岛上找一颗小小的芥子,他心里又是全无主意,思来想去,唯有盯紧贺兰庭这小子,反正以他的运气,恐怕就算不刻意去寻,芥子也会自己掉到他脸上。

正自想着,远处天空中却御空飞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他伯母霞夫人。

霞夫人落地看见沈忆寒与众修士无恙,似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我们穿过裂缝后,离此岛实在太远,迟迟等你们不来,只见这头金光贯云,咦……那妖兽呢?”

沈忆寒正要解释,朝天台上却好像有修士发现了什么,惊呼一声,有修士喊道:“台下诸位同道,此处……此处……”

这人声音惊惶,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怖之事一般,语及此处,却是不继续说了,只是道:“……你们快上来看!”

第54章 芥子

众人闻言,还以为朝天台上有修士发现了芥子的痕迹,纷纷飞身而起,然而等到台上后,却见上头仍然空空荡荡,那中州神刀门的少主郭通带着几个门下弟子,正站在朝天台上宫殿前的玉阶上,低头看着什么。

郭通面色似乎十分震惊,脸孔发白,见众人前来,才指着地上一处印记,手臂抖个不停。

众修士低头一看,但见白玉阶上画着一个长长的眼睛似的古怪符号,颜色暗红似血,瞧着便十分诡异阴邪,一望便不是正道手段,崔颀跟在霞夫人身边,见了这符号眉头一蹙,道:“这是……”

郭通嘴唇微颤,喃喃道:“这……这和当年杀害我父亲那个魔修留下的古怪符号……一模一样……是他……定是他回来了!贺家的人都是他杀的……一定都是他杀的!”

他一面说着,面色愈发惊惶无状道:“他……他还没离开!七师弟……方才七师弟定也是他杀害……他要杀咱们,他是不是也要杀咱们!”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这位郭少门主的父亲——神刀门的上代门主郭丛云,的确在两百多年前为魔修所害,且凶手手段十分残忍,据说郭从云死状极其凄惨,连全尸都没留下一具。

此事当时神刀门查了许久,却都没查出凶手是谁,几个魔道大宗也都异口同声称郭从云之死,与他们并无关系,神刀门纵然心中有疑,可毕竟门小势微,修界正邪两道已井水不犯河水千年,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挑衅那几个魔道大宗。

郭从云死的蹊跷,成了桩无头冤案,神刀门只能抓几个魔道散修撒撒气,少门主郭通更因此事,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成日疑神疑鬼,据说神刀门内对这个少主还能否继任门主之位,颇有疑虑,郭通头上又有数位修为高他许多的叔伯,这才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少门主。

本来郭通此次带领神刀门诸弟子应约前往昆吾,调查贺氏灭族之事,众修士见他一路如常,又颇有些独当一面的意味,还以为郭少门主这些年来已经好了,谁想此刻郭通却被一个不知来路的符号吓破了胆。

楚玉洲安抚他道:“郭少门主,当年那害了你父亲的魔修,不是早已伏诛?况且诸派同道眼下都在此处,就算真有什么妖魔鬼怪……”

他本想说就算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有这么多同道修士在,也不必害怕,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想起方才众修士被魔狮与照深逼得争先恐后自云师弟斩开的空间裂缝离开,这话此刻说出,似乎也变得没那么有底气了,竟有些无法开口。

玉阳子倒是不怕尴尬,方才她跟着回来,不见照深与魔狮,心下便有疑,此刻听楚玉洲提到,索性直接问:“那魔狮与照深呢?”

沈忆寒于是将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与后来众修士复述了一遍,崔氏夫妇、楚玉洲、碧霞剑主、玉阳子等人闻言俱是讶然又静默良久不言。

碧霞剑主叹了口气,道:“竟是如此,难怪方才远远见那几道金光澄明,不染魔气,想必此行照深前辈出关,也是早已做好了与魔狮同归于尽的打算,事前又不便将此事透露给我等,咱们竟没帮上他什么忙……如今连芥子亦是不知所踪。”

楚玉洲道:“魔狮封印之事,咱们事前不知,的确是没帮上照深前辈什么,前辈大义,既然前辈不想让我等找到芥子,那咱们还是敬重前辈的意思为妙。”

霞夫人道:“楚掌门所言有理,眼下贺氏灭族之祸凶手未明,当务之急还是继续查清此事,听那魔狮所言,宁阳子道友倒不是为他所害,既如此,振江城外杀他之人是谁?他与郭少门主的师弟死状相同——都是身中剑伤、内腑元神皆被震碎,尸傀儡是洞神宫的伎俩,如何会使得这样精妙的剑意?”

霞夫人语罢,有个修士似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长青谷诸位道友,莫怪冒犯……其实先前在下便想说,这震碎人内腑元神的功夫,怎么瞧着和你们的长青丹剑这样相似?玉阳子道友,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玉阳子先是一愣,继而两道细眉微竖,道:“你这话何意?如今修界谁人不知,当年剑宗从我长青谷分门别立,丹剑是他们剑宗所传所习,我又怎会清楚?”

那修士见她不快,只得道:“道友莫恼,自然,在下的意思并非是此事与贵派有什么干系,只是觉得……这杀害宁阳子道友的凶手,会不会是得过贵派长青丹剑真传之人?若有个方向,咱们也好查些……”

他话未说完,玉阳子已面露愠色道:“什么贵派不贵派的?我已说了,丹剑是剑宗之学,我丹宗是丹宗、他们剑宗是剑宗,长青丹剑两宗,早已不是同门了!”

沈忆寒对云燃这位表妹颇有好感,闻言赶忙岔开话题,打圆场道:“其实修界剑修何其多?自有千种万种剑道咱们尚不曾得知,能震碎他人内腑元神的剑意,或许也不止长青丹剑一门,何况那杀害郭少门主的凶物,不是尸傀儡吗?尸傀儡是洞神宫的伎俩,总不能是有人既通洞神宫的傀儡之术、又懂得长青丹……”

说到这里,沈忆寒自己反倒忽而愣住了——

洞神宫……洞神宫。

电光火石间,他仿佛忽然在脑海里抓住了什么。

崔颀道:“诸位道友,且先稍安勿躁,若我记得不错,这玉阶上的符号,的确与魔道有关。”

众修士闻言,注意力皆被他此言吸引过去。

有修士道:“崔门主阅历远胜我等,还请指教。”

崔颀摆手道:“指教不敢,只是我方才瞧见这符号,也觉十分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似乎在我崔氏经阁一本禁书上,看见过类似的符号,魔修最爱杀人飨祭,或祭魔门法宝、或祭妖物邪灵,此符号便是这类血祭之阵中常用、且必不可少的一种咒角画法。”

若论符术,当世怕是无人能比蜀中崔氏一门钻研的更加精深,崔颀更是此道大家,因此他一开口,无人会质疑,众人当即信了大半,细细想来,却更觉得此事惊悚,楚玉洲蹙眉道:“既然如此?难道贺氏一族是死于魔修血祭之术……先前照深前辈说朝天台上是贺老门主居处,符角却画在此处大殿阶前,这……这实在是……”

众人都明白他话中意思——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贺老门主修为已臻渡劫期,魔修血祭之术,大都以对修士而言,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作为对象,再或者是童男童女,却从未听闻过哪个魔修敢将主意打到渡劫期修士身上……怕不是嫌命太长。

云燃道:“究竟如何,待将岛上细查过,自有分晓。”

众人均觉有理,楚玉洲道:“这大殿既是贺老门主居处,不知老门主是否……”

正说到此处,人群中的贺兰庭忽然剧烈的干呕了一声,沈忆寒一愣,扭头看他,却见他面色苍白,正怔怔抬头望着头顶的大殿。

楚玉洲见状,猜到他恐怕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和缓了几分,道:“贺师弟,你如不想进去,只留在此处……等着便好。”

贺兰庭扶着白玉阶旁的阑柱,仍是看着大殿呆呆出神,良久,才好像是回过神来,缓缓将目光转回,望着楚玉洲轻“嗯”了一声,低声道:“多谢……多谢掌门师兄体恤。”

楚玉洲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众修士这才往上走去。

沈忆寒驻足回望了阶下的贺兰庭一眼,似无意般将脚下步子放的慢了些,走在了众修士最后。

只是他这一点异动,却也瞒不过云燃。

云燃转目看他,传音道:“怎么?可有不妥?”

沈忆寒不能将梦境之事告诉他,只得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抬目道:“甚么不妥?怎的,我不过走慢些罢了,你急什么?”

云燃不答,只是目色稍沉。

沈忆寒见他又恢复了从前一贯的冷清淡漠模样,仿佛先前情不自禁落泪的那位,压根和他云真人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从前沈忆寒一见云燃这副模样,就总忍不住想逗他,如今两人之间和从前关系再不相同,沈宗主心中捉弄人的那股劣致却竟然只增不减。

当即状似恍然大悟道:“噢……我知道了。”

云燃一顿,问道:“……知道什么?”

沈忆寒闻言,侧目看他一眼,面含浅笑,却并不回答,只是用眼神明晃晃的一路向下——从两人对视的眼睛,扫到云燃修长的脖颈上忍不住微微滚动的喉结。

看到此处,他才终于不将目光继续往下了,只又缓缓的抬起眼来,一双柳叶似的眸子乌亮乌亮,静静注视着云燃,似不经意般凑近了他耳边,轻笑道:“你猜呢?”

第55章 花叶

他这话问得促狭,而且意味深长。

可惜对象是云燃。

云燃垂眸淡淡看他一眼,未答一语,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阶上走去,沈忆寒心道这人怎么还和从前一样,生气不说话,尴尬不说话,不好意思还是不说话,搞得他一不说话,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气、尴尬还是不好意思,嘴里“哎呦”了一声,道:“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

他两个走在最后,虽玩笑了两句,旁人却也大多并不留意,毕竟修士们都知道沈宗主与云真人相识千年,交情甚笃,自然不会多心。

沈忆寒却敏锐的感觉到,身后有道目光在看自己,立刻回头望去,却与玉阶下的贺兰庭四目相对。

贺兰庭似乎是偷偷打量,见他忽然回头,显然吓了一跳,赶忙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沈忆寒心下微觉奇怪——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自己在暗暗留意这小子的同时,贺兰庭似乎也在观察他。

为什么?难道是他对姓贺的小子关注的太明显了?

不过贺兰庭的目光,倒也提醒了他,就这么把这人独自留在大殿外,难保天道不会又见缝插针,趁此机会把芥子安排给他,万一如此,那可麻烦得很……

沈忆寒留了个心眼,进入大殿前,在殿外留下了一缕灵识。

自修习祖师婆婆的桃源心经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对灵识的控制比从前更为灵敏了,因此这道灵识他分得极细极弱,几乎与周遭清风融为一片,若沈忆寒自己不轻动它,旁人决难察知。

他这才进入大殿。

谁知才刚转身迈过大殿门槛,迎面便险些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沈忆寒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是个身着彩裳的少女,这少女身着齐胸襦裙、露出颈下一片雪白的皮肤,头梳双环髻,怀里抱着个空了的果盘,面上带着笑意、满目欢喜,似乎是个侍女打扮。

栩栩如生,几如活人。

或者说——

她本就是活人,只是现在已经死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