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留
……
折腾许久,在灵力已经恢复过来的陈冷虹和无中的帮助下,一支小队连带着青骄与其怀中的赤鳞兽幼崽两个编外成员完全上岸。
秋亦被虞观推着倒数第二个上岸。
血水顺着苍白的脸庞和漆黑发梢滑落,丹田早已经完全干涸,肉身的疲惫令人想要倒头就睡。
用力将虞观拉上来,秋亦握紧他的手,眼睛闪动,失去血色的嘴唇抿起,没有看围过来的其他人,转头望向赤红的血色天空,眼中映出一道身影。
——第三层的主人,血婆来了。
第96章 第三层·下
第三层没有日月,赤红的苍穹映照着血海的颜色,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亮一切,到处都是令人头晕目眩的红色。
但即便如此,远方那处身影也绝对是这个世界最鲜艳、最亮丽的一抹红色。
它体型高大,站在那里如同堆叠而起的云山,生有六只手臂,每一侧各安三只,身上穿着鲜红拖地的长裙,一侧为男性,面丑且狰狞,另一侧为女性,半张脸姝美动人。
……罗刹!
无中一瞬想起了佛教中有部分类似的记载。
毛丸丸呼吸颤抖而急促。
她对水应激得厉害,先前在血海中受尽了折磨,现在又被威压恐摄,更加躁动的妖兽血脉几乎压制不住,绒毛长出,豹纹蔓延,她浑身颤抖,瞳孔紧缩,下意识地就要逃走——电光火石间,一只手牢牢拽住她,锋锐剑气近在咫尺,毛丸丸呼吸一滞,动弹不得。
是虞观。
他表情平静,冰冷的视线像是一盆冷水狠狠泼在毛丸丸心头。
秋亦站在他身边,对毛丸丸轻轻摇了摇头。
灵力在运转,他状态好了些,但脸色依然说不上好看,既苍白又虚弱。
毛丸丸被莫大的愧疚扎了一下,她神色紧绷,不再动弹,虞观收回手。
另一边,青骄抠挖自己的皮肤手掌,居然比应激要逃走的毛丸丸还要恐惧与紧张。
血婆缓缓走来。
它的长裙拖曳在空中,每走一步裙上掀起重峦般的血浪,血雨落入海中,它的身体会更小一分。
“大乘境。”虞观给秋亦传音道。
若是不算境界跌落的柳蓝,那么这位可以说是秋亦迄今为止历练时直接遇到的最高境存在。
等到了秋亦等人面前,像是太阳或山峰一般大的血婆变得和常人一样大小。
“欢迎来到第三层,”血婆男女美丑各半的面孔上露着淡淡笑意,透着零星的慈爱之意,和蔼地真像是一个爱拉家常的婆婆,“你们要从婆婆这里去哪?”
“……”秋亦谨慎回答说,“第十七层。”
“要去那么远啊,”血婆说,“那可不是个好地方,要在婆婆我这里歇歇吗?”
静默。
邪祟占据持有的血海与身上浮动的血腥气息都让人心惊,没有人想要在此停留。
……但他们真能就这样拒绝一位高境界吗?
拒绝还是不拒绝?
血婆呵呵地笑,等着回答,可它无意间泄露而出的压力便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属性最相冲的无中冷汗淋漓,其他人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秋亦顶着压力,缓缓开口:“那就多谢婆婆了。”
他的话说出口,不管结局如何,其他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血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反正逃也逃不走!
“婆婆喜欢识相的孩子,”血婆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忽然露出真实的笑意,它捻起长裙在地上如同湖泊般蔓延的那一部分,“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款待你们吧,让你们这些小孩好好休息一天。”
一颗颗白骨头颅在它的脚下长出,像是种子发芽开花,地面颤动起来,灰尘抖落,泥土裂开,大地龟裂——
一层一层剥离,居然露出一艘神光内敛的白骨灵舟!身骨为木,头骨为饰,通体的白色纯洁,阴森的冷气萦绕。
秋亦他们正正站在灵舟甲板上!
泥土坠落底部,血海掀起波涛,洁白骨头莹莹,灵舟无风扬起巨大黑帆,一点一点爬动脱出,在无尽血海之间劈风斩浪飞向天边。
-
白骨灵舟神速,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一座宫殿面前。
这座宫殿屹立于血海之上,外观亦是赤红一色,投下的阴影暗淡一团,宛若一颗巨大的颅骨。
几人一一从白骨灵舟上下来。
血婆好像这时候才看到了紧张的毛丸丸、躲在大家身后的青骄,道:“诶呀,还有婆婆的同族在呢——青骄也在啊。”
说到后面,它话音一转,语调扬起。
血婆从血海中诞生,存在介于邪祟与妖族之间,说是其中任何一方都没有问题,不过和毛丸丸这个半妖说是同族……勉强能扯上一点点关系吧。
毛丸丸不吱声,她看着宫殿,脸上是一种赴死的神情。
“婆婆。”青骄早知道自己藏不住,此时被直接点出,他也只好讪讪地笑。
血婆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得青骄冷汗打湿了后背。
好在血婆没有再说什么,宫殿大门霍然敞开,几个戴着半面罗刹面具的下人恭敬地请它进来。
“这是主动要跟着我的人,”血婆一一对这几人肯首,露出笑,又对秋亦等人说,“你们要是想,也可以留下来像他们这样跟着我。嗯,我可以收你们做干女儿干儿子。”
“……”
大乘境让人心动,这危险的环境让人抗拒。
众人摇头摇头,狠狠推开这泼天的富贵。
血婆点了几个人,让他们领着秋亦等人去房间休息:“我给你们准备了点礼物,好好休息,第二天再来见我,到时候我送你们离开。”
几人走得战战兢兢,好像踩在云端一样不敢置信,无中悄悄传音问他们淡定的队长:“……它真的对我们没有恶意?”
还准备礼物?!
秋亦:“我倾向于没有。”
反正要动手他们也挡不住,何必大费周章。
再看向众人,一个个都在血海里扑腾得狼狈不已,没有谁有空收拾,沉默片刻,料想到自己应该也是这个狼狈样,道:“好好休息吧。”
“你也是。”
“好好休息。”
“注意身体。”
被托付了好似对重病患者一般的叮嘱后,大家和秋亦虞观二人分开。
秋亦和虞观跟着一位下人进入一间房间中,屋内陈设正常,但是多了一道隔间,推开门扉一看,是一潭如同晶石般宁静的血色池水。
下人摊手道:“这是婆婆的礼物,可以炼体,你们两个人要一间而居吗?”
“是。”
下人说:“那这样另一间的血池就闲置了。”
门关上就是关上了,打开关闭都要血婆允许,然而他们绝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去打扰血婆。
不过血婆早有准备,下人想了想,给虞观一条柳枝:“这是替代血池礼物,在第十七层有用。”
等这位下人离开,秋亦长长舒了一口气,卸下和虞观神似的沉稳淡然,神情蔫蔫的,像朵脱水的花:“当队长好累。”
早知道不当了,反正看着都很靠谱。
虞观:“可是你做得很好。”
“你是我见过的最负责、最好的队长。”他回想片刻,认真道。
秋亦望着他,从以前他就发现了,他师尊一定很少夸人——完全不会夸夸。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压唇角,缓缓松开对方的手,转移话题:“不用一直输灵力给我。”
“你不难受吗?”秋亦问。
虞观告诉他,每一个大境界都是对肉/体和精神的提升,他虽然压低了境界,但到底是仙境,这点痛楚微不足道,就像在凡人难以抵挡的天灾洪水,对于高境界的修士来说不过是一滴水落在身上罢了。
秋亦蔫巴是真的蔫巴,少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给出回答:“所以难受果然还是难受。”
虞观失笑。
秋亦戳戳自己的脸颊,示意虞观看:“我感觉好多了。”
确实是红润了一些。
可虞观说:“你回去一定会生病。”
他语气笃定。
秋亦想了想,狠狠犟嘴反驳:“……应该不会吧。”
虞观将柳条放下,把人推向血池走:“去炼体吧,血池确实是礼物。”
或许还能压一压病气。
秋亦真的累了,一路没说话,乖乖到血池边,只是走进隔间之前,他忽地抓住虞观的手,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真的会生病吗?”
“你害怕生病?”
“我讨厌生病。”
“没关系,我在你身边。”虞观摸摸弟子的头,声音尽力地放柔,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秋亦磨磨蹭蹭摸着门,就是不肯进去,继续眨巴眼睛看他,眉眼耸拉,黑眼睛湿漉漉的,他现在又虚弱,看着很可怜,像是阳光下要化掉的小雪人。
虞观叹息,轻轻抱他一下。
秋亦不虚弱了,开开心心地蹭蹭贴贴,又说:“好!那你这次不准罚我一直躺着了!会生锈的!”
他话一说完,迅速飞进隔间,一手把门带上,警惕地将刚刚还索要抱抱的对象拒之门外。
虞观静默站在原地,无声无息与门对视。
过了片刻,过去身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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