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沙雕
他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低语着煽动人心的话。
然而康柯只是平淡的看了眼他:“N的故事结束了?那说说神战吧。”
“……”赛科尔僵住。
【哈!他这算是恐吓到硬茬子了。】系统骄傲挺胸,【咱爹那也是从最低维的世界,一路爬到总局巅峰的狠人——咱就是说,爹现在没进步,不是因为不爱拼,是因为爬到头了,再往上,那可就是总局长的宝座了!】
它这通嘚瑟,开的是脑内频道,旁人听不见。
N抱着手臂靠站在康柯侧卧的贵妃榻边,冲着赛科尔毫不客气地冷嗤了一声: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怂货大概也不知道神战的细节,觉得自己说不出有用的情报会被宰,才这么铤而走险,居然当着我的面挑拨……”
“神战结束才出巫妖塔……说得真好听。应该是神战一开始,就屁滚尿流地夹着尾巴躲进巫妖塔,根本不敢出来吧?”
“你……!”赛科尔装出的老谋深算顿时被打破,“谁说的!我至少知道白沙岛的沉没地点,还知道多方势力都曾试图找过那处最终神战的战场——只是沉没地被某种类似试炼的屏障拦着,需要‘钥匙’才能进去!”
康柯坐起身:“什么钥匙?”
“……”赛科尔又哑巴了。
康柯哂然一笑,正准备改问沉岛地点,一旁忽然响起雷文迟疑中带着些许低郁的声音:“也许……有个地方会有记载。”
康柯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就听雷文更低声地道:“——但是九年前,我将那个地方一把火焚毁了。”
房门边,本就为了兄长曾做下的数起灭门案而来的朱丽叶微微一动。
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特定的数字:“九年前?就是你十二岁登基的那一年?”
雷文的第一起灭门案,就发生在那一年。
根据能查到的传闻、资料的记载,12岁的雷文在独自屠杀了泰罗家族后,放火焚毁了整个泰罗庄园,随后赶到现场的人只来得及从庄园内找出大量焦尸,里面不乏无辜的孩童、女眷。
九年过去,本就被大火焚毁的庄园里,更不可能再留有什么线索。
但朱丽叶犹豫片刻,还是按下小潘恩阻拦的手:
“其实……三个月前,记忆之神曾在西北降临,险些引起大规模的伤亡。我和小潘恩合力杀死祂时,捕捉到了残留的神力,应当能够再现庄园当年的某些场景。”
如果她的兄长是因为本性嗜杀而屠杀泰罗家族的,那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
当年的灭门案,是否还有隐情?
她不认为眼前这群人会调查没有意义的事,不如主动加入:“要去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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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大多行动力很足,也就只有N是个老宅男,出个门都要做半天的心理斗争和准备:
“等等!你们两个,别以为出门就能逃过吃蔬菜。给我把这两个盘子里的剩菜吃完再走!”
“还有,院里怎么办?没人管,谁知道那群小崽子会不会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院里有保护机制?死去的人会送回滞留处?……行吧。那把最后一点卫生打扫完就走。”
N说的“打扫卫生”,是指处理赛科尔的残魂。
本身就是早该死在千年前的残魂,如今彻底送去长眠,也算是回归正轨。
一行人蹭了朱丽叶的传送卷轴,抵达泰罗城堡时,刚好过子夜。
夜风穿过废墟而来,似乎夹带着焦木火灼的气息。
远远地传来钟鸣,铛铛连响十二声。
朱丽叶悄然牵起雷文的手——
菇菇受大惊:“你做什么?!”
朱丽叶被她哥吓一了跳:“拿你当锚点啊,不然怎么重现记忆?是要把庄园怎么建成的都看一遍吗?”
孤僻菇的神情在“好像有道理”和“不想和人肢体接触”间徘徊挣扎,最终瓮声瓮气道:“……那你搞快点。”
“?”朱丽叶感觉自己拉的不是哥,是被迫忍受恶霸调戏的黄花大闺女。要不是正事要紧,她都想故意磨蹭,好好逗逗她哥了:“——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进门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倾泻的月光凝成幻影。
曾经富丽堂皇的庄园再现在废墟上,门口停留着大量的马车。
打扮讲究的贵族们从马车上下来,互相寒暄,而康柯注意到,雷文的目光从幻影再现起,就落在了人群的东方。
12岁的小雷文正从马车上下来,无视周围人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反应,自顾自地越过这些忽然噤声、刻意避让开的成年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思辨世界里。
康柯还没见过大雷文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你在想什么?”
“很多。”雷文沉静下来时,依稀能看出他和伊瑞尔相似之处,并不是指样貌,而是那股子萦绕在眼角眉梢的自我厌弃和沉郁。
“礼服的制式有没有穿对,有没有给父母或埃尔多利亚家族丢脸……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与之抗争到底的必要。”
12岁的他,已经经历了两轮父母在他的眼前被人谋害,稚嫩的内心里是充斥着仇恨的。
这仇恨来源于父母的枉死,来源于所有人都对此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
来源于他明明知晓杀死父母的帮凶,且手握着复仇的力量,却要为了建立理想乡,不可以直接冲上去大开杀戒。
他无法在仇恨和理想间找到平衡,无法与自己和解。
于是每天都在自我拷问,在皇宫那间浩瀚如海的图书馆中翻看艰深晦涩的哲思书籍,试图从中寻求答案。
朱丽叶面露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我想,那时候的你,大概还是更偏向于选择理想。”
否则也不会如此自我克制。
如果她调查得没错,泰罗家族也与当年克莉丝汀公爵的死有关。
明明怀揣着满腔仇恨,雷文却依旧正常来泰罗家族赴宴,在受尽冷眼时佯装未觉……
“哎呀!”幻象中,忽然传来小姑娘的呼痛声。
康柯循声望过去,就见刚刚还一脸深仇苦恨的小雷文跌坐在地。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但呆坐在地的那几秒足以体现出他的僵硬失措,大概又在内耗“糟了,给埃尔多利亚家族丢脸了,怎么办”之类问题。
但他爬起身后,仍是礼貌地伸手,将撞倒自己的小姑娘扶起来:“你没事吧?”
头上别着小白花的小姑娘呆愣几秒,似乎没有发觉周围大人对小男孩的嫌恶,眼中含着星星凑近他:“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庄园门口衣香鬓影,成年人送往迎来、互相客套的笑里都藏着冰冷的算计和刀。
只有他们俩,此时此刻共享了一瞬属于孩童的、纯粹真挚的热情。
但很快,小姑娘就被疾步走来的父亲拉开,泰罗庄园的主人向着雷文看似恭敬的行礼。
雷文听见小姑娘对拉走她的母亲说:“我喜欢这个男孩子!他是谁?有没有未婚妻?”
他愣神之后是手足无措,毕竟在此之前,他想过最多的事无非三件:如何以光明正义的手段建立理想乡、如何替父母复仇、如何在人人都想杀死他的皇宫里活下去。
泰罗公爵笑了起来,像是被女儿天真的提问逗乐,似真似假地低头问雷文:“您喜欢我的女儿吗?”
“不——不不,不是说不喜欢,但也不是——”小雷文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磕巴了几句才找回镇定,“抱歉,公爵阁下,我想我们年纪尚幼,还没到能负责地决定这个问题的岁数。”
泰罗公爵冲着小雷文笑了一下:“我明白。”
幻象戛然而止,定格在泰罗公爵俯视小雷文,勾唇而笑的画面。
夜风拂过焦黑的土地,吹出呜呜的哽咽声,令泰罗公爵的笑容比起热情礼貌,更像是鬼片一样诡谲惊悚。
朱丽叶啪啪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拿自己当后世的电视机那样锤,片刻后无奈地拽了下雷文的手:“到此结束了,你有再来过泰罗庄园……你的手好冷。”
雷文像是心不在焉似的嗯了一声,举步迈进废墟:“我的确还来过一次。不过走的不是正门,是翻的窗。”
现实中的泰罗庄园,他只来过两次。
但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里,午夜的噩梦里,他曾无数次仰头面对泰罗公爵那张像是深渊一样择人而噬的笑脸,翻过那扇似乎通向小小的理想和自由,但其实通向死亡的彩窗。
幻象随着雷文靠近那扇彩窗而渐渐重现,康柯在夜色中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捏着用来匿踪的炼金产物,小心地翻上窗台。
12岁的雷文,执着于用正义、合乎法律的手段替父母复仇,即便轻易就能杀死那些面目可憎的仇人,他也不曾滥用过炼金术。
但他也会为了救一个只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的小姑娘,打破自己固守的原则,用炼金术式非法潜入公爵的庄园:“莉塔,莉塔。”
他很轻地叩响彩色的玻璃窗,听见房间里的低泣停止,听见小姑娘推开彩窗:“你是……”
小雷文打断小姑娘的话,小声又快速地解释:“我在皇宫里听闻了你的婚讯,你才12岁,那个哈斯伯德公爵都已经快四十了!这场婚姻,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对不对?”
“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救你出去,送你离开帝都,至少这点自由和未来,我能替你争取到。”
莉塔噙着泪的眼睛是子夜蓝色的,倒映着星空,像无限希望和未来的缩影。
他因莉塔眼中涌现的希望而微笑,又因为下一瞬莉塔眼中骤然浮现的恐惧而困惑:“怎么了?是担心自己逃婚,泰罗家族会得罪哈斯伯德伯爵吗?”
“不会的,贵族最怕丢脸,他们只会说你不幸染病,不治身亡——”
莉塔一下抓住小雷文的手,使劲掰开他抓着窗框保持平衡的手指:“走!快走!”
她的声音堪称冷厉,是与宴会初遇时截然不同的样子:“你没想过吗?为什么你在皇宫,会听到我的婚讯?明明那些贵族根本不稀得让任何外界的情报传进宫里,落进你的耳朵!”
*他被算计了*
有人很清楚他的秉性,于是设下了这样的局。
小雷文还在消化这个消息,指尖忽地一痛,与莉塔几乎同时低呼出声:“啊!”
暗红色的诅咒如同不祥的血线,从莉塔的指尖牵连上他的。
他惊骇的瞪视中,小姑娘以截然不正常的速度乌发变白,皱纹攀脸:“……我的父亲,父亲啊!!”
莉塔的声音几近尖厉,像含着无数一时难以说尽的话。
那时的小雷文大脑一片空白,尚且看不透乱麻似的局面,后来的他在一次次的回忆复盘中却看懂了:
就像设陷的人利用了他的秉性一样,泰罗公爵同样利用了小莉塔早慧而敏锐的秉性。
成年人的袭击会激起雷文·埃尔多利亚的警惕,迄今无人刺杀成功怎么办?
那就不用成年人,也不用袭击。
在莉塔的身上布下炼金诅咒,当莉塔意识到这一切是圈套,伸手推搡、催促雷文·埃尔多利亚离开时,诅咒自然会发动……雷文不会防备,因为莉塔自始始终只是想救他,而非袭击他。
小雷文很快就看不清莉塔的面目了,他空白的大脑被诅咒带来的痛苦占据,视线模糊间,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窗台后倒下,又过了不知多久,无数魔鬼般的身影围聚过来:
“……了?泰罗公爵倒是够心狠,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就这么拿来当炼金禁术的祭品?”
“少说风凉话。难道不是你找上我合谋的?——行了,说吧,要取多少血,才能进白沙岛的试炼地?”
“哪有那么简单?进试炼地的‘钥匙’,可不止埃尔多利亚家族的鲜血……嗬!”
幻象中,那个本该死在禁术下的小王储不知何时站立起来。或者,那又不像是“站立”。
他垂着双臂,头颅微垂。血红的眼睛从黑发的阴影下望出来,像一只黑暗中窥伺而来的、嗜血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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