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沙雕
寰:【……】
过去的手贱,化成了今日的回旋镖。
系统道:【但我扫描了问题,可以给你复刻一份。】
寰略感欣慰:【那给——】
【说,谢谢系统。】
冷酷的语调,系统忠实地模拟康柯的行为逻辑。
寰:【……你给我切回默认人格。】
真的够了,他就不该吃这个赛博代餐。
与此同时。
荒弃的世界碎片彻底坍缩,少年狼狈地从鲸吸的涡流中挣脱出来,半张脸的皮肤剥落殆尽。
左侧耳道中的通讯设备幸免于难,从中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已经被上班吸干了阳气:
“这下头疼了啊……熵增。”
“那个通缉犯是东古宇宙来的,舍弃一具肉身对修仙者来说不算什么大麻烦。但我们原本是打算正式开战的,你被这一炸……要先撤回,从长计议吗?”
“不……!”被同伴称呼为“熵增”的少年磨着牙根,没有皮肤的遮掩,肌肉纤维的扯动变得恐怖骇人,“太久了,要等太久了!”
“……还有机会加速恢复的进度,我去一趟M-01。”
“?M-01是康柯院长接手的宇宙之一吧,”同伴说,“他那么敏锐,指不定早就在宇宙罅隙守着了,你没受伤的时候倒是能和康柯院长五五开,这一受伤……跑过去岂不等于自讨苦吃?”
被杀死倒不至于,实力强劲到他们这种地步,苟命的法子比杀人的还多。
但冲过去被削一顿,也不见得是啥好事儿啊。
“14580。”怒到极致,熵增反而冷静下来,“打开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匣子。”
“?这里面难道还能开出锦囊妙——炸.弹!!”听耳机传来的响动,14580像是从椅子上惊弹而起,撞倒了什么东西,“你——不会想让我用炸.弹吧??这炸完了,我可就没法继续潜伏了!”
“那就不潜伏。”熵增嗓音低哑,“潜伏在伪善的人群中间,难道是一件快乐的事?”
“把它装进总局的机房,炸断疗养点的供应,康柯会第一时间赶回总局,你也可以趁乱抽身。”
“以后,你就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共同行动……”
“别说得像是我要跟你私奔一样,我只是赞同你的观点罢了。”14580开始叮铃哐啷地收拾东西,“炸.弹我会装,但你最好能搞快点,来总局附近接应我一下,不然我可没把握躲过机动队的追缉。”
14580显得有些遗憾:“人事啊……多好的差事,既安全,又能接触到大量的情报……”
但他最好还是动作快点,不然某个才受挫的神经病发起疯来,指不定会把他妄想成“磨磨蹭蹭,你是不是身在汉营心在汉,根本不想轰炸总局——不,你说不准就是总局派来的细作!”
14580翻了个白眼:“五分钟,我会在五分钟搞定炸.弹,你最好在十分钟内搞定,十五分钟内来接我。”
这是他在机动队的追缉下,能撑过的最长时限。
切断通讯,14580神色如常地从工位上站起来,夹着厚厚的档案,脚步拖沓地走出独立办公间。
办公间外乱成一团,毕竟寰那边也负担着一半的疗养点供给,丢弃肉身虽然不算重伤,但损失也不小,无疑会产生无法忽略的疗养点缺口。
与此同时,宇宙罅隙。
康柯蹙着眉刷着疗养发放再次出现问题的通告,刚向上翻了一下,光屏中蹦出一条急讯:
【14580在往机房所在的楼层靠近。】
“……”康柯的手顿了顿,略作思考,迅速回复:
【不阻止,设法在14580身上留下定位。】
【让技术部准备好上次建立的应急申请通道。】
不同世界的流速差距很大,几乎是下一秒,康柯就接到第二条急讯:【机房发生爆炸!】
【我靠,修复机房很麻烦的!!】系统原地螺旋炸裂,被康柯摁回肩上,【这摆明了是想调虎离山,我们不能回——靠,不回机房又修不了!】
“如果不是发生意外,敌人不会主动废掉14580这枚钉子。”
康柯拍了拍巨鲸的后脊:“再加上疗养点供给忽然出现问题……”
……之前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为什么寰能在未经他本人允许的前提下,自由地进出机动队的档案库?
因为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来就是他。
“估计是寰和敌人发生了冲突,导致敌方蒙受折损,逼不得已要来罗曼大陆收割成果,才能抹平损失。”
康柯撕开通往总局的裂隙:“这意味着敌方处于重伤状态,此时很难破开我在罗曼大陆外下的禁制,即便我们丢下这边赶回总局,问题也不大。”
钻不进禁制还能做什么?最多只能捎进去一些一些不痛不痒的精神蛊惑罢了。
系统怎么听怎么不安:【不是,爹,我们院的人本来精神状态就蛮癫的,真能挡得住精神蛊惑?】
康柯侧头想了想:“我对我批发给员工们的七美德戒律很有信心。”
系统:“……”
哦,对。
因为这一届员工都太识相了,搞得它都忘记了还有七美德戒律这一茬。
光团子把心放回了C盘里,在康柯肩膀上矜持地墩好:“那还等什么?冲鸭!修机房!”
……
同一时间,沉没地。
散发着蒙蒙光亮的圆形防护罩破损了大半,碎片在海水中漂浮。
金色的神血与鲜红的血液丝丝缕缕地飘起,像金与红的丝带,像氤氲开的颜料。
朱丽叶毫无形象地趴倒在地,艰难地睁眼,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被杀死回院,第几次在机械医生的治疗下复苏,又再度入海,奔赴战场。
她喘了几口气,差点因为力量不足以维持炼金术的施展,倒喝几口海水:“潘……能站?”
没有力气说全句子,朱丽叶听见小潘恩难得没精打采的声音在不远处哼唧。
她勉力抬起头。
麻烦的神明们都倒下了,只差最后一步,送所有的神格回林根郡的大裂隙。
战场上能站起来的人……好像没有。
照这么耗下去,唯一的结果就只有耗尽所有的力气,被海水淹死,或者被压强碾碎,再遣回院里。
比起等待死亡,她还不如果决一点,现在就找个什么东西弄死自己——
不会很痛苦。对,不会很痛苦的。
她闭上眼,竭力催眠自己,然而攥住利器碎片的手,依旧不听任何使唤,无法割向咽喉。
没人不恐惧一遍又一遍的死亡。
她曾被长矛捅穿腰腹,脏器连带出腹腔。
也曾被衰老之神榨干身躯内的每一分抵抗的力气,痛苦地在深海的挤压下被碾成一团皱缩的骨肉。
经历死亡的人并不会习惯死亡,只会更加恐惧死亡,催生出比任何人更强烈的求生欲,哪怕狼狈,哪怕滑稽可笑。
可她现在,必须死这一遭。
滞留在沉没地的神格,很容易令神明再度复生,他们必须尽快将神格送出去,必须——她握紧了利刃的碎片,向着自己的脖颈扬起——
“别,”手腕被握住,她听见兄长带着喘息和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是真想跟院长签终身合同?……我还能走。我来送。”
战场上又陆续爬起几个人,巴尔德、N……朝辞是瘫在海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说了句“交给你们”就闭眼休息,准备积攒一点力气,好把瘫了一地的队友回头一并带回白沙群礁。
N操纵着现成的神尸,将三人捞出海面。雷文从王戒的储物空间中摸出传送卷轴,抖着手撕碎。
也不知是不是精疲力竭的缘故,他没有挑准降落点,落地一看,距离大裂隙还有将近千米距离,看得三个手脚发软的废人同时窒息闭眼。
“……走吧,走。”
不知道谁先说的话,谁先迈开的步子,他们像在沙漠中跋涉数日的旅人,再度向遥远的目的地进发。
巴尔德大口喘息着,视线因为疲惫模糊了一瞬。
身体……好沉重。像还在深海里,被海水碾压着。
只有胸口的神格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似乎在一点点驱散四肢中的疲惫,又好像……这只是累到极致而产生的虚假幻觉。
他的手压在胸口,犹豫了一瞬。
[真的要舍弃神格吗?]
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这可不是简单的光明神格、公平神格,而是在无数信仰的认同下,汇聚出的更加强大的神格,如果保留下来……说不准真的能摆脱那个院长的控制。]
[那家疗养院,如果能拿它做跳板,说不定真的能将光明的恩惠洒向无限宇宙……]
N和雷文同样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发问:
[真的要舍弃神格吗?]
[如果留下,说不定就能像院长一样,让死去的人重新复生,母亲、父亲、莉塔……那些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死的人,都能重新活过来……]
[人为什么要向前看?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任性一点,将思念的过去强留下来?]
[这难道不是赎罪的最好机会?]
[明明只是想活着,为什么不留下神格,反正有疗养院在,世界崩溃也可以躲回院里……]
[要活着,要变强大才能活着,要活着,活着……]
三人的脖颈间,细白的银链开始微微发光,随时准备禁锢住佩戴者不符合七美德的一切举止。
然而在那之前——
巴尔德干脆利落地掏出胸口的神格,将神格与自己之间的联系粗暴地扯断。
连罗曼大陆都没法庇佑,还想什么无限宇宙。
这种愚蠢的念头,根本不是他会想的,鬼知道又是哪个神不甘心,在阴魂不散地蛊惑他。
迈向大裂隙的步伐越来越快,他几乎跌落进沟壑,双手用力将神格按入深灰色的岩壁里。
两道沉重的身躯落地声,在他身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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