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帽双全
苏穆眉头拧得愈发紧,满脸嫌弃,但他是元婴修为,顾风却只是筑基,若是真的嫌恶,想来顾风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因而四人在旁安静旁观,并无人出声阻止。
“松开!”闹了一阵后,苏穆似是耐心告罄,冷声呵斥着把顾风从自己身上拉开。
“嘿嘿。”顾风摸摸脑袋,笑说,“不闹了不闹了,我这回来可是有很重要的正事找你的。”
“你还在乎正事?”苏穆整理衣襟,斜他一眼,“你若对正事上点心,如今也不会还是筑基期,在风翼船上养什么灵兽,弄得这一身洗不掉的味道。”
“诶,修炼这种事顺其自然就行了,真用不着什么结金丹,你自己留着就行了,给我多浪费啊,我在外面跑跑船挺好的,比你们在城内自在,而且养灵兽怎么了?我根本没觉得有味道啊!”顾风说。
“你天天在兽棚待着,自然什么都闻不见。”苏穆冷嗤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向顾风带来的四人,正色说,“几位是承天剑宗的?来我玄武城有何要事?”
“他们两个是。”顾风指着郭朝阳杜子衡二人,又介绍了一番路乘和商砚书。
在听到平天剑宗这个门派名时,像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苏穆多看了路乘商砚书一眼,但他没有质疑,也没有打断,只安静听顾风说完所有前因后果。
“阴翳?”苏穆蹙了蹙眉,“平安县尚未上报此事。”
“我们乘风翼船来此,想来比县中的传信快些。”杜子衡道。
虽然在路上多有耽搁,但他们一路御剑,怎么也比凡人的车马快许多的。
“阴翳是这两位解决的?”苏穆又看路乘师徒二人一眼,挑高的眉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意外。
“准确地说,是路乘道友一人解决的。”杜子衡如实描述。
路乘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骄傲承认,反而在苏穆的目光中把大半身子藏到了商砚书身后,他实在是被搞怕了,生怕苏穆也脱口而出掀掉他摇摇欲坠的小马甲。
幸而,苏穆并没有说出光音天经的猜测,他甚至没有追问路乘那法术的来历名号,能净化阴翳的法术虽然罕见,但对于偌大玄武城来说,也算不得多稀奇,他们城中便有几位这样的能人,路乘不过筑基期,就算能净化阴翳,想来也比不过他们城中那几位,除非他用的法术是传说中代表一切道一切法的光音天经,但仔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是,因而苏穆的态度虽比之前敬重了一些,却也有限。
“既然阴翳已经解决,几位来此是想向我玄武城通禀此事?”苏穆说。
“正是。”杜子衡点点头,“平安县是玄武城地界,我二人本不该插手,只是见邪祟害人,迫不得已使然,还望玄武城莫怪。”
“杜少侠说笑了,几位助我玄武城除魔卫道,是高义之举,我玄武城该备礼感谢才是。”客套完,苏穆又话锋一转,“但无论是备礼感谢,还是为平安县一事警示善后,都不归我这边管,几位为何不直接以剑宗名义投帖,面见主事长老呢?”
杜子衡还没答话,顾风便插话道:“那群长老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吗?见他们得等多久?见到了又能指望他们办什么事?要我说,这事只有直接报到两位城主那儿才有用!”
“你们若是有法面见城主,自去见便是。”苏穆口吻冷淡,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哎呀!就是没法才找你嘛!”顾风不依不饶,“苏城主不理外事多年了,就你能时不时见到他,好兄弟,你就帮个忙传个话嘛。”
“对了。”他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盒子,贿赂一样塞进苏穆手中,“我这回出船看见些南海来的碧玉玛瑙,想着你之前衣服上的挂饰不是掉了,正好用这个补上。”
“不行!”苏穆冷着神色,态度坚决,“我隶属苏城主直属卫队,只听苏城主令,怎可替你做此等传话之事?”
“怎么叫替我做呢?苏城主难道不关心玄武城的安危吗?他是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才不管,你作为苏城主的部下,理当把这些重要的事通禀城主才是。”顾风振振有词,不断死缠烂打。
苏穆却仍是拒绝,几番拉扯下来,看得郭朝阳和杜子衡二人都想开口说算了,他们另想办法就是,但顾风却递了个眼神过来,让他们暂时别说话,随后拉着苏穆来到书房另一侧空置安静的房间,也不知又用了什么死缠烂打的招数,四人在院中等了一炷香后,这回再出来,苏穆终于有所松口,看着众人道:“我只能帮你们提一句,见与不见,全看城主。”
“如此便好!”杜子衡和郭朝阳连忙行礼道谢。
“怎么样,我说能成吧?”从城主府出来后,顾风向众人得意洋洋道。
“会不会太为难了?”杜子衡却有些担心,苏穆虽最终松口,但看拉扯的过程,想来也是相当不情愿的。
“会不会影响你跟他的感情?”郭朝阳也道。
面对顾风的死缠烂打,苏穆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若是因此两人心中生了嫌隙,那他们罪过可就大了。
“有什么为难的?苏穆他就是性子有点板正,不懂变通,但他心底其实也认同我说的话,不然我哪里能撬得动他的嘴?至于影响感情就更不可能了。”顾风双手抱在脑后,跟众人沿着街走说,“我跟他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吵过嘴打过架,共历险同患难,虽不到两位城主那样结成道侣的地步,但怎么也是生死兄弟了,哪至于为这点小事影响感情?”
“我跟朝阳也是如此。”杜子衡点点头,放下心来。
“我跟师父也是!”路乘跟着应和一句,听得商砚书很是莫名,这两对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跟路乘和这几个词中的哪个词搭边?
“沿着这条街直走,走上大概一炷香后你们就能看到一家客栈,我告假只告了半天,船上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陪你们去了。”顾风带着众人走到路口。
“多谢顾兄!”郭朝阳和杜子衡连忙道谢。
“等我明天空了再来找你们,回头见!”顾风跟众人笑着挥手,随即转身离开。
四人沿着顾风指的方向继续走,沿路可见的,除了到处都有的海棠,还有各种玄武形象的装饰,墙上的浮雕,路口的石墩,甚至很多民居商铺前挂着的灯笼,都绘着玄武形象的图腾。
毕竟是以玄武为名的玄武城,玄武城中居民对玄武的崇拜可见一斑,而除这两者之外,城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商铺了,有卖凡人用品的,也有卖修士用的法宝丹药的,在外面一座城不一定能找到一家,这里几乎走几步就能见到。
不过路乘对这些名贵的法宝丹药全不关心,正好正事暂时办完了,后续还需要等苏穆的回复,此刻闲暇无事,他拉着商砚书的手就走到路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摊位旁,说:“师父师父,我要吃这个!”
正好有一锅新鲜的糕点出炉,老板把笼盖一掀,翻滚的白汽散去后,露出一笼淡粉色的糕点,正是路乘之前吃过的春生海棠糕。
商砚书大方地帮路乘把这一笼都包圆了,路乘吃了一个,觉得不如之前顾风给他的好吃,看来确实如顾风所说,春生海棠糕虽然玄武城中大多数店铺都有售卖,却只有城东那家做的才最正宗。
当然,路乘手里的这包也不是不好吃的,只是有了对比后,路乘就没那么喜欢了,于是以一种“我那么大方你们还不快快领情”的语气把糕点递给郭朝阳杜子衡二人,说:“你们想吃吗?我可以给你们尝尝。”
“谁要吃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不想吃才给我们的吗!”郭朝阳怒道。
“不吃拉倒。”路乘撇了撇嘴,把点心包好收进储物袋,转头又拉着商砚书走到另一个摊位旁,“师父师父,给我买这个!”
“好。”商砚书笑吟吟地应下。
郭朝阳看着这师徒两左一个摊位右一个摊位地排队买零食,面上好似很不屑,但是转头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是也有些暗暗的心动,他道:“等正事办完了,我们也可以留在这儿转转,看看要不要买些什么。”
“可以。”杜子衡应承下来。
“你说城中有没有什么适合的特产,我们买点给师兄弟们带回去?”郭朝阳俨然已经开始思考购物清单。
“可以找顾兄问问,或者直接问特产店的店家。”杜子衡也开始考虑。
“对了,师尊师叔他们也可以带一份!”
二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路乘和商砚书站在一旁,正在等刚刚下锅蒸的梅花糕,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叫卖吆喝声不断,一派繁华景象。
“好痛……”
一道痛苦又无力的声音突兀响起,明明街上这样噪杂,但路乘听得却是这样清晰,简直像是有人直接在他意识中说话。
他愣了愣,抬起头环顾四周,行人依然来来往往,热闹繁华,在他身边的只有商砚书,并无任何可能的说话之人。
商砚书用指尖卷着路乘的发尾,颇有些百无聊赖,见路乘在东张西望,正想问问他这徒弟在望什么,突然,商砚书朝脚下青石铺就的平整地砖看了眼,双眸微眯。
郭朝阳杜子衡则是全无所觉,就像这街上的绝大部分人一样,仍沉浸在这表面繁华热闹的氛围中,直到下一刻,一股震动蓦然将这平和表象撕碎,大地剧烈摇动,直如要撼天动地一般。
街边小吃摊位上的锅碗在震动下齐齐落地碎裂,店铺上的牌匾倒落,支架砸下,接连的哐当巨响声中,郭朝阳杜子衡勉强站稳身形,惊叫道:“怎么回事?!”
“玄武发怒——玄武大神又发怒了——”
人群惊慌叫喊,有人摔倒在地,有人四散奔逃,还有人伏地拜倒,对着路旁的玄武像不断磕头。
玄武发怒……一片混乱的景象下,路乘下意识地躲到商砚书怀中,他听到叫喊声,突然意识到这就是顾风之前所说的地动。
郭朝阳和杜子衡也于同一刻意识到了这点,但是光听那些字句描述时他们并无多大的感触,在此刻亲历,方才发现这震动的厉害和可怖。
也不知这震动何时会停下,如此大的震动,是否会有伤亡……他们心中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见前方一间商铺上方的牌匾发出一阵“吱呀”声,摇摇着似要坠落,而在牌匾下方,正有一对母子,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相拥。
“不好!”郭朝阳和杜子衡同时上前,一人御剑将牌匾斩断,一人拉住母子两人,将其往侧方一带。
“哐当”两声,碎成两半的牌匾跌落在地,杜子衡也已经将母子二人带到不会被砸到的安全处,两人见这对母子没事,心下松了口气,而在最剧烈的那一阵过去后,这阵突如其来的地动也渐渐止息。
大地重新恢复平静,虽然房屋瓦舍、路边的桌椅碗盆损坏了不少,但好在,似乎无人受伤。
郭朝阳和杜子衡二人确认过对方没受伤后,又走到商砚书和路乘那边,还未来得及就地动一事交谈几句,就听远方传来一道哭喊,这样远的距离,声音本不该传来,但那哭喊声太过刺耳,近乎声嘶力竭,四人同时抬头,郭朝阳和杜子衡对视一眼,连忙朝声源处跑去。
商砚书带着路乘在后面以正常的速度步行,等走到近前处,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从人头攒动的缝隙中,路乘看到一名伏地痛哭的妇人,妇人身前是一株倒塌断裂的海棠树,海棠本该是清雅的淡粉,此刻却染上几抹触目惊心的红痕,而那滩不断蔓延的血迹中央,赫然是一具脑袋已经被压到变形的幼龄稚童尸体。
满城繁花仍然盛放,巍峨城池也依然屹立,可人心上的苦痛与疮痍,却是回不去的狼藉。
路乘看着那哀哀痛哭的妇人,似乎也被其悲痛感染,有些不自觉的愣神,周围人群看着这一幕,也是叹气摇头,有人想上前劝阻,可是又有什么能抚平一名母亲的丧子之痛呢?
哀哭声不停,突然,那妇人上一刻还痛哭到嗓音嘶哑,瘫坐在地,脱力到像是随时都会晕厥,此刻又不知哪来的力气,踉跄着站起后,拿起一根折断的海棠枝条,用力抽打路边的一尊玄武石像,边抽边哭喊:“我们如此诚心拜你,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啊?!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喊完这几句后,像是榨干了这具孱弱身躯的最后一丝力气,妇人晕厥过去。
周围的好心人连忙上前搀扶,一片忙乱中,路乘突然注意到那被妇人抽打的玄武像后,站着一名青色衣衫、面容俊雅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前没注意,对方虽也跟寻常路人一样在旁安静旁观,但路乘总感觉对方出现得有些突兀,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而且好像只有他一人有这种感觉,周边所有人,包括他身旁的商砚书,都未对那青衣男人的出现有所疑虑,他们的视线甚至压根没看向过对方,唯有路乘,用一种略有些狐疑的视线不断在男人身上打量。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青衣男人转过头,对着路乘笑了笑。
路乘一惊,有种偷看别人被抓包的心虚,遮掩地扭过脸去,恰好那几个搀扶着晕厥妇人的好心人从他这边走过,人群一阵走动,为其让路,就是这么一瞬的拥挤混乱,等路乘再看向方才的位置,青衣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023章 顾今朝
“想不到玄武城的地动如此严重。”已经来到客栈安置下, 杜子衡却还心有余悸,妇人的痛哭声在耳边不断回荡,难以忘却。
“到底是何原因?”郭朝阳说, “既然以前都没有地动, 如今频繁地动,总得有个缘由。”
“方才有人喊玄武发怒, 未必属实,但既然是来自地底的震动,或许跟镇守此处地眼的玄武确实有些关系。”杜子衡推测道。
“可是玄武能有什么事?那可是四神兽!”郭朝阳道,“而且玄武在地眼处, 说是就在玄武城地下, 却是生者不可达之地,想去查看也没有办法啊。”
“确实如此,所以玄武城才一直没查到缘由罢。”杜子衡道。
即便那些管事长老们如顾风所说忙于内斗, 但多少肯定也是做了点事的,他们查不到, 就代表地动的缘由并非浅显可见,就像地眼的所在一样, 藏于很深的地下。
路乘看着两人讨论思考,突然说:“地动前,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例如……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郭朝阳和杜子衡都愣了愣, 齐齐摇头。
杜子衡说:“你听到什么了?”
“没有!”路乘立刻一个激灵, 慌忙否认。
为了捂好自己的马甲,路乘之前就决定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很特殊, 别人都听不到, 唯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无疑是特殊中的特殊, 因而他绝不能承认。
他遮掩道:“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一般怪象发生前不都该有些征兆吗?”
“有道理。”两人又一次被路乘洗脑成功,完全没有怀疑。
唯有商砚书支着下颌坐在一旁,听到路乘说的那句话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神色。
郭朝阳和杜子衡又想了一阵,没想出个结果,只准备等明天见到顾风后再详细问问,今日时辰虽还尚早,但发生了那样的事,众人也没了出去闲逛的心情,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了。
隔日白天,顾风忙完船上的事,便来客栈找几人,碰头后,聊起昨日地动的事,顾风听到那惨死的幼子,气得用拳头砸了下客栈的桌子:“若非那帮长老误事,至今没查出地动的缘由,怎么会有这样的惨事!”
郭朝阳和杜子衡心有同感,地动已经两月有余,玄武城至今没查明缘由,做出应对,实在是不该,但作为承天剑宗弟子,他们也不好直接诋毁玄武城长老,于是都静默着没应声。
待顾风情绪稍平,杜子衡问道:“玄武城的地动每次都这样剧烈吗?”
“自然不是。”顾风说,“昨日那样剧烈的也是少有,大多都是小震。”
也是,若是天天这样震,玄武城的百姓早就没法生活了。
“但此事还是尽早解决为好。”杜子衡又道。
“那是,你们要是见到了苏城主,一定要跟他说说地动一事的严重性,房屋树木倒塌之类的修士自然不惧,所以那帮长老才不紧不慢的,苦的都是最普通的百姓。”顾风气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