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花
“看!”
雪沛来不及解释,远远地伸手给对方:“我的宝石!”
他怕萧安礼万一突然反悔,所以跑得急,这会儿额上都带着点薄汗,幸得春风日暖,只用稍微解开下衣襟,就能散开着一腔的热气。
一颗红艳艳的宝石,静静地躺在掌心里。
飞蛾落在上面,“哇”了一声。
雪沛的眼睛很亮:“好看吧?”
“还是火焰更好看。”
“光好看!”
“火!”
雪沛笑着给宝石收起来:“你也不怕烫着。”
飞蛾重新落在他肩膀上,阖起翅膀:“不怕……接下来要去哪儿?”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们这种开了灵智的小精怪,自然迫不及待地要远离此处,好好修炼。
“去鹤鸣山,”雪沛想了想,“然后到了秋天就去蓬莱仙岛……”
路边秧苗青青,田垄上还有白翅蝴蝶蹁跹,偶尔有长尾的鸟雀掠过苍穹,发出清脆婉转的莺啼。
不懂世间情爱的小萤火虫走得慢了些,怕摔倒,真奇怪,他耳朵里总萦绕着出宫前,那位宦官对自己的话,笑着说公子,路上小心。
随即,沉重的宫门缓缓关闭。
大概是红墙太高了,雪沛踮起脚尖都够不到,所以挡住了里面的肃穆威严,也藏起了春色满园。
明明……有很漂亮的桃花和玉兰。
肩膀上的飞蛾已经睡着,他站在秀丽的山峦上,回头去看。
雪沛觉得,那遥远的皇宫禁地,好像一方小小的手帕啊。
而勉强能辨出的御花园一角,还有繁复的亭台楼阁,则仿佛是用金线绣在上面似的,华丽精美,却动弹不得。
风吹起额前的发,雪沛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随即转身,走向苍翠山川。
一片落叶打着旋落下,擦过他的睫毛,又在瞬间被风裹起来,卷上飞檐黛瓦。
绿柳低垂,孩童们换了轻薄的衣衫,扯着风筝线跑过河堤,有调皮的拿了长杆,说要去勾枇杷吃,可三月的天,枇杷还没黄呢,摇了许久,倒是晃落下纷纷扬扬的洁白。
寒风呼啸。
萧安礼拂过弓上的雪花,触手生凉。
“陛、陛下,”李福康在旁边跟得费劲,说话时呼出大团的白气,“冬天冷,您把这大氅给带……”
话没说完,就见到萧安礼紧握缰绳,发出一声唿哨。
赤红色的骏马扬蹄嘶鸣,随即奔驰起来,雪还在下,鬃毛如同烈火一般,而萧安礼则娴熟地搭弓,目光锋利——
一枚箭矢流星般地穿过大雪。
林间响起倒地的动静,惊起一群鸟雀。
“中了!”
后面的武将眼尖,惊喜地叫着:“陛下好箭法,我们都有鹿肉吃了!”
萧安礼身姿挺拔,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冬日肃杀,后方几个扎好的帐篷被风刮得颤抖,而纵马的将士们则兴奋地停下,发出呼声。
他还握着弓:“赏。”
又是一阵山呼万岁。
今日大雪,按说不该带领众人入场围猎,只是边疆作战打了胜仗,将士凯旋,萧安礼也许久没有拿弓射箭,实在有些手痒,前几日就说过了,要请诸位吃鹿肉,喝烈酒。
虽说雪大,但跑马时不感寒冷,只觉爽快。
已有侍卫把那牝鹿抬了出来,骏马踱着步子,打了个响鼻,雪势渐渐大了,给鬃毛都染上了一层风霜。
“回去罢,”萧安礼扯住缰绳,吩咐道,“让将士们都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丁佳跟他最近,眼睛滴溜溜乱转:“主子不冷么?”
“朕再跑会儿。”
萧安礼难得微笑起来:“实在痛快。”
丁佳跟在后面:“主子!”
可他到底没能跟上,此处不比屋内,可以趁着夜色飞檐走瓦,今年冬天格外冷,肃杀的寒风席卷江山万里,从九重宫阙到乡野林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英姿飒爽的陛下纵马驰骋,而天地则像静止一般,唯有一两团毛绒似的鸟雀,扑簌簌地落上堆满雪的松枝。
“哗啦——”
树影摇晃。
萧安礼扯住缰绳。
他若有所思地转了下拇指上的玉韘,沉下目光。
先帝以文治武功著称,对于幼子也格外严厉,自打开蒙读书,萧安礼就同时拿起了刀剑,对这处猎场再熟悉不过,前面是接连山脉的林间,有着不少的野兔走兽,按说,是闹不出刚才那样的动静,莫非是熊?
他抽出一枚箭矢,冷冷地盯着前方。
不错,今日还有加餐。
“咻!”
灌木丛发出明显的动静,却无重物倒地的声音。
萧安礼没让跟着,但也知道丁佳等人很快就能赶到,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匕首。
很好,要抓紧时间。
他嘴角微扬,眼珠被雪衬得仿若冰晶。
天空乌云翻滚,阴沉可怖,夹杂着枯草的雪地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萧安礼一脚踹开碍事的灌木:“出来!”
而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他骤然转身,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刺向后方——
“唔……!”
雪沛堪堪躲过,可肩膀处的衣料已经被划破,满是狼狈。
没办法,在树上躲的时间太久,浑身都要僵了。
他头发和睫毛上都是雪,脸颊冻得通红,哆嗦得话都说不出口。
萧安礼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丢掉了手中的匕首:“你……怎么是你?”
刚才的动作太大,雪沛晕头转向 ,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在踩断一根横生的枝桠时,膝盖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萧安礼目光微滞。
仿佛命运的喟叹,曾经是落英缤纷的桃花,如今则是天地间雪白苍茫,寒风呼啸,耷拉着尾巴的狐狸钻进洞穴,不敢再看外面的热闹。
这次,有倒地的声音了。
萧安礼仰面躺在地上,紧紧地抿着嘴,而雪沛则大脑一片空白,双手还按在对方的胸前。
片刻后,萧安礼眸光低垂,落在雪沛的手上:“放开。”
“没有!”
雪沛耳朵都红了:“不管这次还是之前,我、我没有轻薄陛下的意思!”
萧安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雪沛吞咽了下,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馋那口腊肉回来,也不应听信飞蛾的话来猎场挖冬笋,怎么偏偏撞上这个人了呢,还护着了他,自己摔倒在地。
他不管不顾地抓住萧安礼的手,急切道:“陛下,你相信我……”
“放开,没听明白吗!”
萧安礼语气很冷:“怎么,宝石不够,还想趁机把这玉韘拿走?”
雪沛愣住:“我没有呀。”
他这才发现,对方拇指上带了个碧汪汪的戒指,正好硌在自己掌心。
“让朕在这里躺多久,被冻死吗?”
完啦。
雪沛绝望地想,许久不见,陛下怎么还和记忆里一般尖酸刻薄,说话阴阳怪气。
只是目光灼灼,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脸,又突然放轻了声音,像是有些无奈。
“小贼,你这是想……谋财害命?”
第17章 “朕给你立了个坟。”……
这话说的。
雪沛不想谋财害命。
他连忙从萧安礼的身上爬起来,退后,杵那不吭声了。
萧安礼支起身子坐起来,单手撑在地上:“伤着没?”
雪沛这会老实了,问啥答啥:“没。”
“为什么回来,是想干什么?”
“那个,家里腊肉做好了,所以回来尝尝。”
“为何出现在林场?”
“挖冬笋……”
说话间,一大捧雪从他脑袋上掉下来,萧安礼拿眼睛看了会儿,目光落在雪沛通红的脸颊上,这人穿得倒是厚,给自己裹成了个球,脖子上还系着手织的风领,给小巧的下巴颏都藏进去了,就露出双乌润的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