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花
这场雪下的巧,两人居然慢慢地熟了,连晚饭都要在一起吃。
陛下似乎一点也不急着回去,除了看将士们操练之外,还有心情教雪沛骑射。
雪沛不敢上马,说不要。
萧安礼很大声地笑话他。
没关系,雪沛才不在乎呢。
他给自己穿得厚厚的,又是只露出一双眼睛,躲在窗户后面看,若是陛下射中了野鹿或者大雁,他就欢快地鼓起掌来。
骏马喷着响鼻,在地上来回踏着蹄子。
萧安礼拽着缰绳过来:“真的不学?”
雪沛摇头。
萧安礼就一夹马腹,转身走了。
其实还是有点憧憬的,但是那马实在太大了,雪沛原形是一只很小的萤火虫,对于庞大体型兽类的会本能畏惧,再加上他胆子也不算大,所以就老老实实地躲在屋里,吃东西,喝热茶,看陛下和将士们骑马。
伴随着阵阵鼓声,满眼肃杀。
雪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的,没人再提山顶落石的事,雪沛学会了下棋,吃完饭后,总要和萧安礼来上几局,刚开始他老输,输着输着,就开始赢。
雪沛很高兴。
知道萧安礼在让他,他不恼,不觉得没面子。
偶尔房梁上会突然出现个人影,雪沛认得,那个叫丁佳,原来是萧安礼的暗卫,就是人有点滑头,会趁着陛下没注意,偷偷地冲雪沛做鬼脸。
下完棋,萧安礼可能会喝点酒暖身子,每日的酒都不重样,葡萄酒,竹叶青,还有将士们最爱的烧刀子,萧安礼拿去给雪沛闻,呛得雪沛鼻子都皱起来了。
萧安礼就大笑着离开。
一直过了五六天的功夫,雪沛听烧火的宦官说,明日放晴,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都快到小年了,怎么能不回宫呢?”
晚上下棋的时候,雪沛就老在想这件事。
“陛下,”他落了一粒棋子:“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萧安礼垂着睫毛:“怎么,不想在行宫待了?”
——皇帝就这样的臭脾气。
永远不会好好说话似的,这种时候,直接回答就好了呀,他偏偏要反问一句,把话题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也不是针对雪沛,对雪沛有意见,只是萧安礼习惯了。
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还好雪沛好脾气,认真回答:“在这里待着很开心,但是我答应过王大海,说要去家里吃腊肉。”
萧安礼拈着棋:“怎么,王大海是你什么人?”
粗粗笨笨的,往那一站话都不会说,他瞧着不大顺眼。
还故意说雪沛死了,欺君罔上!
“是我的朋友呀,”雪沛有些不解,“我答应过他的。”
萧安礼:“哦。”
这局棋下得不太是滋味,两边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多久,萧安礼就把棋子一摞:“不下了。”
雪沛问:“要睡了吗?”
萧安礼定睛打量着他,屋里,雪沛穿得就没那样厚,斗篷脱了,干干净净地露出一张脸来,眸子很亮,清凌凌地看着他,睫毛有点绒绒的感觉,极其浓密的样子。
“朕得去喂马,”萧安礼答非所问,“丁佳偷懒,马都快饿死了。”
雪沛一激灵:“那怎么行呢?”
萧安礼也点头:“对啊,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么冷的天,雪沛一想到骏马还得饿肚子就受不了,连忙催促陛下:“那你赶紧去喂马呀!”
萧安礼顿了顿,还没起身呢,就被雪沛轻轻推了一把。
雪沛赶他:“去呀。”
萧安礼站了起来:“那你呢?”
“我?”
雪沛愣了下,直气壮:“我要睡觉啊。”
这大晚上的。
萧安礼却像是被气到了似的,闭了闭眼,随即不由分说地扯起雪沛的手腕:“你跟朕一块儿去。”
雪沛往后躲:“不了不了。”
外头好冷呢!
可萧安礼已经抓过斗篷扔来,凶巴巴的:“穿上!”
好吧。
一路上,雪沛都在嘟嘟囔囔。
他刚开始想,这皇帝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大晚上的还得出来喂马,实在可怜,可被冷风兜头一吹,雪沛清醒了,觉得稍微有些明白过来——
萧安礼在诈他!
喂马这种事,还需要陛下亲自去做?
丁佳不是暗卫吗,为什么还需要去喂马,以及若是真的忘了,随便吩咐下去不就得了,干嘛要给自个儿也拉上。
还好这会儿没下雪,夜色明亮,一道清浅的银河横亘空中,满是冷冽的味道。
雪沛不高兴,就故意耍心机,走在萧安礼身后,让对方给自己挡风。
禁卫军正在巡逻,萧安礼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也没讲话,带着雪沛到了马场,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早早就看见萧安礼了,甩着鬃毛打响鼻,很兴奋的样子。
雪沛缩在斗篷里,呼出的都是白气:“不是有粮草吗?”
萧安礼没回答,看守马厩的士卒已经牵着马出来了,恭敬地就跪下行礼。
“吁——”
一声哨唿,骏马挣脱了缰绳,奋力朝他们冲来,像是道燃烧的火焰。
萧安礼翻身上马,很利落的样子,绕着外场跑了一圈,地上的积雪全部扫除了,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雪沛在原地站着,下巴又往毛领里缩了缩,而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刹那,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揽住他的腰,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雪沛已经被萧安礼长臂一揽,按在马背上。
“……唔!”
萧安礼在后面抱着他,笑道:“别动!”
骏马还在奔跑,雪沛头一遭骑马,吓坏了,萧安礼的胳膊从他胁下伸出,紧紧地扯着缰绳,颠簸得厉害,雪沛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抓,闭着眼睛叫:“陛下!”
“怎么?”
萧安礼的下巴几乎搁在他的肩上,呼出的气流擦过耳畔:“害怕了,你还有怕的时候?”
雪沛本能地往下伏身体:“嗯!”
“不用怕,”萧安礼放慢了速度,“马又不咬人,最多给你摔下去,只要就地朝外打滚,不被踩中就行。”
说话间,已经往外跑出好一段的距离,雪沛的心还砰砰地跳着,白毛风劈头盖脸地刮,但由于纵马驰骋,居然有种冲破寒风的豪迈感。
“你摔过吗?”
稍微习惯了下颠簸,雪沛偏过脸:“陛下有没有被马摔过?”
萧安礼的呼吸有点烫:“什么,没听见。”
“我说,”雪沛抬高音量,“陛下摔过吗?”
他认为萧安礼这样高大,肩膀又宽,手掌上也满是茧子,应该不会狼狈地滚下马背,还要小心不被马蹄踩到。
可萧安礼还说:“听不清。”
又开始下雪了。
雪沛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要被冻成冰了,他把头往后扭得幅度更大:“我问的是,陛下有没有摔……”
他听不到萧安礼的回答了。
因为萧安礼偏头过来,吻住了他。
“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腊梅的香气中,枣红色的骏马回头看了看,就垂下脖颈,兀自踏着蹄子。
雪沛的下巴被捏住,挣扎不开。
萧安礼很慢地亲他。
说是亲,其实也没什么技巧,可能是太紧张了,他的左手还死死地抓着缰绳,右手掐着雪沛,然后小心地在对方的唇上辗转。
雪沛也没动,像是傻了,就让他亲。
亲了会儿,才意识到都没张嘴。
“听话,”萧安礼轻声哄人,“把嘴张开。”
雪沛呼吸也有点重,他感觉自己和萧安礼挨得太近了,大半个后背都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能闻到很淡的酒味,是烧刀子吗,这种酒最辣最烈,陛下莫非是喝醉了,不然,干嘛要突然亲他呢?
可陛下已经頂开了他的唇缝。
感受到微凉的舌尖时,雪沛才浑身抖了一下,偏头往后,躲开了。
萧安礼的动作顿住,没有追过去。
月光太亮了。
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照亮了陛下通红的耳尖,把他的声音变得又哑又烫。
“怎么……”
萧安礼重新牵起缰绳,让马儿缓步地向前走,清了清嗓子:“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