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人间的龙 第31章

作者:画眉郎 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萌宠 玄学 轻松 玄幻灵异

阿波略想了想,说道:“既然有思路,不妨再大胆一点。阿墨,你不用想太多,就当是讲故事,把你知道的或者有怀疑的地方都讲一遍。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个臭皮匠呢,说不定就能发现点东西。”

被代表的臭皮匠二号和三号都没意见。

小花鱼还十分捧场地汪了一句。

墨观至便点点头,详细说了起来。

“还是回归西游记。按照原著剧情,大致情节是这样的:孙悟空通过灞波儿奔和奔波儿灞的证词,锁定九头虫为盗宝嫌疑人。在祭赛国国王面前好一通吹嘘后,他带着猪八戒打到碧波潭,——没打赢,还让人把猪八戒给掳走了。”

阿波听得直点头,和对西游记一窍不知的张玄沄解释道:“其实原著里,单纯靠孙悟空自己武力战胜的妖魔鬼怪挺少的,大多数都是由猴子请来救兵后,作为天上的关系户被收走的。也不是说孙猴子就不厉害了,只不过西游的关键不是他靠打打杀杀一路通关。就是他最后还被封了个斗战胜佛就比较搞笑。”

张玄沄听得一知半解,也十分给面子地跟着猛点头。

墨观至继续说道:“后来双方又有回合制。孙悟空使计把猪八戒救了出来,两人遇见打猎归来的显圣二郎真君。在二郎神的帮助下,孙悟空一方大胜,二郎神的细犬还将九头虫的一个脑袋咬了下来。故事的最后,九头虫捂着滴答着血的伤口逃了,万圣龙王被金箍棒打碎脑袋,万圣公主被九齿钉耙一耙子打死,而龙婆被锁了琵琶骨,扔进金光塔守护佛宝。临行前,孙悟空建议国王给金光寺改名,你们还记得改成什么名儿了吗?”

张玄沄和廖悾君齐齐摇头。

阿波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儿,奈何这个细节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他毫无印象,只好也跟着摇头。

墨观至一字一句说道:“伏、龙、寺。”

伏龙寺……

伏龙,芙蓉……

三人跟着默念,蓦地背后冒出一股凉意。

不少本地人说话受方言影响,平翘舌音有时不做区分或直接混用。于是在口语交谈时,“芙蓉村”听着就像是“伏龙村”。只是芙蓉村一名由来已久,几人先入为主,又看到村内处处充斥着莲花意象,毫无违和感,他们下意识便关注口音问题。

现在突然被点醒,就有种撞破重大秘密的诡异感。

张玄沄搓了搓胳膊,犹豫道:“我们这里离着那什么国的应该没有十万也有八千里吧。所以意思是这里也曾经出现过龙吗?这座塔也是由龙来守卫的?胎神其实是龙婆?我们这脑洞开得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墨观至并不确定,只将之前贺老汉告知他有关芙蓉庙的前身乃是“龙母庙”的传闻告诉几人。

张玄沄听罢,当即转变态度,惊叫出声:“感觉对上了诶!你看啊,都是龙,而且还都和鱼有关。甚至传说里鱼变成龙后也会汪汪叫!”

众人的视线默契地转向那条小花鱼。小花鱼大概是被盯得发毛,忍不住又“汪汪”叫了两声,声音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小奶狗。廖悾君连忙伸出一根食指,小心控制力度摸了摸鱼肚子,仍旧一不留神将小鱼撸翻在地,又连忙去捡。

墨观至继续说道:“事实真相如何暂时不得而知,一切只是联想罢了。伏龙只是让我起疑的一个点。你们之前有没有怀疑过,为什么神龙入梦上热搜后,几乎所有醒来还记得遇见神龙地点的人都说是在毛春?”

“我去,怎么没有!这可太有了!”阿波激动地猛拍肚皮,“当时我就和人辩论了三百回合。我感觉一定是毛春这里有奇妙的磁场一类的东西,说不准很久以前就真的有过龙……卧槽卧槽,又连起来了!”

墨观至略点头。

“毛春在此之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不太可能同时被这么多人梦见。如果我们大胆假设,毛春真的存在过龙,而芙蓉村的前身又真的是伏龙村的话,也许和西游记里一样,伏龙意味着这里不仅有过龙,还曾经有过一条龙在此地陨落。那这条龙为什么会来毛春?又为什么会陨落?它也是被其他人降伏的吗?伏龙塔内是否也曾供奉过和龙相关的宝物……”

他的话音未落,大殿内骤然阴风大作。

“哎呀,已经很久没有人猜出来‘芙蓉村’的真名了呢,小哥真的是聪明,只需要一点暗示加联想就能推个七七八八,佩服佩服。不过故事会时间过去了呢,大家是时候准备起来,芙蓉村祭很快就要开始了!我的祭品供果们可要乖乖听话哦。”

众人被无名之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站也站不直,脚步歪歪扭扭,最后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抱头伏地,尽可能地遮掩住头部。

好不容易风声渐小,等到劲头完全过去,大家才彼此搀扶着试图站起来。再抬眼去看,一群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都不在本来的位置上。而原本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凭空出现黑纱白帷,四面墙上赫然挂起一排又一排的莲花纸灯笼,同他们在村里头瞧见的一模一样。

哗啦啦——

从天而降无数往生钱,圆形方孔,黄、白两色,飘飘洒洒,如枯木坠地。

墨观至回神,猛然惊觉怀中的小黑猫已不知所踪。他连忙四下去寻,却在原本供着泥塑神女像的小桌前的蒲团上,愕然发现一排身着红色纸衣的“祭品”和“供果”,正是之前便被挑中的人选。

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一只身着迷你同款红裙的……小黑猫。

墨观至:“……”

气鼓鼓、黑乎乎的小猫崽被硬(塞)进一件看着便不太合身的小红裙里,摆着一张圆圆的小臭脸。因为毛毛过于厚实蓬松,那件可怜的小纸裙被撑到极致,不断有猫毛挣扎着从各种衣服缝里“滋”出来,长长的大尾巴甚至无处安放。远远看去,他就像一只被洗衣机洗坏了、开了线的毛绒玩具。

这场面着实令人害怕不起来。

确认小黑猫除了受到点精神折磨和猫格折辱外并无大碍,墨观至总算放下心来,这才转眼去看另外几位“祭品”。

女孩们的脸上都被抹上一层浓厚的油彩,也不知是为了在奠礼上尽可能做到“喜庆”,还是时间紧任务重没工夫仔细描摹,那些黑的眉、红的唇,下手重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五官。她们蜷缩在一起,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再往旁扫去,对上张玄沄的那张脸,墨观至再次沉默。

阿波正巧也看见这一幕,十分不给面子地当场笑出声来。

“卧槽啊张玄沄,你这个样子是想美死谁啊!”

也许是张玄沄作为次要的“供果”,芙蓉村的人并不准备多花心思给他上妆,此时的张玄沄素着一张白脸,只在眉心点了一粒小小的红莲,看着竟然比女孩们还要娇媚三分,举手投足间竟然韵味十足。

“哥哥快别笑话我了,真是讨厌厌。”

张玄沄以长袖掩鼻,扭捏着怯声怯气地埋怨道,末了还半嗔半怨地瞪了阿波一眼。他表演得十分敬业,不仅捏着嗓子说话,连姿态动作都在刻意模仿闺中少女,得十分到位,就是有些用力过猛。

阿波冷不丁被这么一瞪,瞬间浑身抽搐,整个人像是被一把猪鬃大刷子从头到脚剐了一遍,张口露出要哕不哕的恶心表情。

和坦坦荡荡接受了女装的张玄沄相比,另一头的粉毛,哪怕面容已经具备“女性特征”,整个妆造看起来依旧惨不忍睹。粉毛也远没有张玄沄来得淡定。他大概是被无形诡谲的力量从房间里直接拖到芙蓉庙里来的,整个人被刺激得都快要崩溃了,此时半跪着坐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张嘴嗷嗷大叫。

正吵嚷着,村长女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村祭正式开始之前,我会宣布几项禁忌规则,不可违背,违者……呵呵呵,你们是不会想知道违逆规则的下场的。”

这一回,墨观至终于有心思查看起周围的环境。他发现虽然殿内能够清晰地听见村长女儿的话语,却无法看见她人。他的视线小心翼翼绕着已被装饰成白事礼堂的大殿扫了一圈,终于在殿门口前方约五米距离的阴影处发现了村长女儿。

村长女儿似乎很重视这场名为村祭实为给老村长做五七的仪式,特地换了一套衣服,只是仍旧是黑色的,也不像是她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看不清样式,更像是男人的衣物。

墨观至心中暗自将戒备拔高到顶点。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的脚边,正有一只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木偶小人在蹦蹦跳跳。那木偶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攀爬,一路来到他的肩头,最后登登登几下爬上他的头顶。木偶小人得意地朝红裙小黑猫瞥了一眼,一屁股坐下,抓起墨观至的两撮头发,像拿捏方向盘一般紧紧把着,口中发出哔哔嘟嘟呜呜呜的动静。

小黑猫见了,脸色不由得又臭了两分。那个位置看起来不错,既可以不用自己走路,又可以登高俯瞰天下,可比被人类抱在怀里什么也做不了要自由多了。他之前怎么没想到!竟然被这么个小东西抢了先!然而帮手也是他自己找来的,这个时候生气好像并不合适。小黑猫越想越气,无奈,只好闷闷不乐地垂下脑袋,张嘴从红色的纸裙上咬下一朵同样用纸扎成的莲花。

呸!

村长女儿已经接着往下阐述禁忌要求。

“凡是女儿家抬送来的祭祀物品要全部收留,禁忌退回去,所以祭品、供果不得离席,不得出殿门。

烧纸钱时,忌用棍棒挑动冥钞,忌将冥钞弄碎;只烧去一半的冥钞,忌重新丢回火中……”

这里头有些规矩墨观至也知道个大概。例如,烧了一半的冥钞,剩下那一半名为子孙饭,意思是留给活人用的,所以不可以再重新拿去烧。

例如,做五七虽然需要外嫁女操持,然而祭品却不能经过女人的手。因为女人被称之为“阴人”,被女人碰过的祭品叫“经了阴人手”,被视为大大的不吉利。——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忌讳,村长女儿才只能站在门口主持,半步都不敢踏进庙门。

再例如,祭奠先人的仪式必须准时举办,只许早不许迟。若是误了时辰,亡故者的魂魄会因对子孙失望而叹出一口凉气,这口气又被称之为穷气。被叹凉气的子孙后代以后可能都要受穷了。

奇怪的是,村祭听起来是件大事,可芙蓉村上下除了村长女儿,竟再无一人出现。夜风萧萧,门外树影摇曳。在这一刻,墨观至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整座芙蓉村如今已是空空荡荡,再无一个活人。

他正沉思着,那头的村长女儿已经念到最后一项规则。

“阎君喜爱女儿家,要从祭品里选中最美最艳丽的那一个,坐宪轿、罩红伞、手执如意,慢慢送过去给阎君赏鉴。这可是求不来的荣耀呢,你们准备好了吗?”

村长女儿再次咯咯咯笑起来,笑声凄厉似鬼哭。

被单独拎出来献祭给阎罗王,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只怕坐上那轿子就有去无回了。尤其是名为小鱼的那个姑娘。她本就长得过分瘦弱,一米六几的个头看着还不到九十斤,一副身体不太好的模样,此时更是被吓得浑身发颤,眼看着就快要晕厥过去。在这种环境下要是撑不住,说不准不用那鬼东西动手,人自己就“过去”了。

乔园园见状,连忙用身体撑住她,用手臂环住她,尽可能让她保持体温。尽管乔园园自己也害怕得发抖,却仍旧咬着牙不允许自己有半分退缩。

如此,四个被扮作祭品的姑娘皆是瑟瑟发抖,无人肯回应。

墨观至突然插话道:“敢问祭品是根据什么来做评判标准的?”

村长女儿慢悠悠地转过脑袋瞪向墨观至,这才恢复一丝笑意。

“自然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阿波忍不住骂出声来,疑惑道:“怎么三从四德都出来了?我看这Boss确实像个女的啊,怎么一定要搞这些事情?”

墨观至沉沉叹气,只道:“三从四德都是《女戒》的内容,而《女戒》的作者……也是一个女人。”

在人吃人这件事上,从来不曾有过鲜明的性别阵营。

第32章 芙蓉村祭(8)

032.

按最直接明了的字面意义理解, 当代人往往会将四德简单粗暴地分别理解为女性的德行,言行,容貌和女红一类的才干。

而乔园园表现出勇敢善良的不俗品性, 马敏君的女儿一看便伶牙俐齿,小鱼是公认的面容姣好, 由此也能推测姚立的女儿大约是手工达人一类的。这四位, 勉勉强强,都能从字面意义上覆盖村长女儿所说的择选标准。

只是总觉得以这样荒唐的理由来筛选听上去十分邪恶的“人牲”祭品, 未免太过草率。

张玄沄也是没料到竟然会问出这么一番发言,被女Boss这突如其来的封建气质惊呆了。在高度紧张之下, 他一时找不到好的拖延时间的法子, 只好破罐子破摔,摆烂道:“那个……本人,也就是我, 我想竞选一下祭品的资格, 你看可以吗?”

村长女儿瞪着他,眼睛凸起如鱼泡。

“诶, 你这眼神,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怪不得当了这么久的妖怪也只能做个一村之长。你不是说要美人嘛, 在场这么多人, 谁是真的美人你还看不出来吗?”

张玄沄一边说着, 一边抽筋似的猛抛媚眼。

“除了我,舍我其谁呀?”

他一扭头, 就瞧见墨观至那张俊美的脸蛋, 咳嗽几声,心虚地打了一个补丁。

“我的意思是美女!在性别女的里头挑一个,我的脸蛋完美无缺好吧!”

他摆弄双臂, 全方位地释放自己的魅力。

阿波被辣得直眯眼睛,忍不住小声吐槽道:“你的手往哪儿比划呢?放下来,别尽往自己没有的部位上比划!”

张玄沄却越说越自信,已经能够神态自若地冲着站在暗处宛如鬼魅的村长女儿朗声道:“你别说了,那什么轿子在哪儿啊?直接让我上去就行了。我和你讲,我虽然手工活干得不太好,但是其他方面是一点毛病也没有。需要我先给你才艺展示一番吗?”

在他进行“才艺展示”之时,墨观至的脑海中也在飞速运转。

《女戒》作者一般认为是班固,世人皆称曹大家(gu),冠夫姓。班固一生为亡夫守节,晚年留下《女戒》一书,言明“妇者,服也,以礼屈服也”,——“屈服”一词,道尽女性对男性的从属性,——由此训诫本家的适婚女性晚辈要遵守出嫁从夫的礼节,不可堕了班家脸面。

班昭是文学名门之后,作为我国史上第一 位女历史学家,拥有极高的地位。她去世后,当朝皇太后亲自素服举哀,为她行国葬之礼。她被列为古代四大才女当之无愧。

能够站在如此高度的女性,以才华傲视群男的女性,却终究留下一本被人诟病的女性训诫书。在她所处的时代和境遇下,她做出此举或许是有缘由的,只可惜她的文字终究成为父权手中的一把刀,刀下沾染亡魂无数。

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虽不是班固的原话,却也化用了她的“妇德不必才明绝异”,由此贻害千年。妇德的本质便是将历来失节者的“过错”都归结于女性的“明理”和“学识”,认为唯有愚钝近似文盲的女人方能持家守节,侍奉丈夫公婆;由此哪怕允许女性学习,也是为了她们能更好地实现这个目标。可怕的是,时至今日,依旧有女性潜移默化地受到这种思想的荼毒和迫害。

虽然感慨,墨观至此时却怀疑芙蓉村祭所说的三从四德本就是望文生义的版本,多半只是以此为由头故意设置某种所谓的祭品门槛。毕竟之前村长女儿提出的许多禁忌和村祭仪式看起来都没有特定的规律或是模式,也看不出有任何特殊目的,几乎都是在套用现存的殡葬习俗。

所以,更有可能的情况是,这场明面上的奠礼是在用所谓的村祭来掩盖埋得更深的真实目的。

或许,村祭只是需要具备某种特性的女性作为“祭品”。这类型的祭品可能是具有特殊的生辰八字,可能是身上自带具备DNA性质的与生俱来的物质,定然是不可替代的。而“供果”大约可以理解为某种能量提供体,就像电池一般可用于“启动”邪神阵法或是其他,因为只是一次性道具,由此并不做特殊需求,哪怕是“男变女”的奇特存在也能够派上用场,只要供果具备足够的阴性能量即可。

打从开始以“栽花宫”“添男丁”“拴娃娃”等为噱头的一系列供奉胎神的行为,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毫无章法,实则只是在广撒网。村祭并不在乎新发展的信众是否会对其中某项活动产生质疑,关键是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和接触做好前期筛选,将最符合条件的女性在限定在村祭这一天困于芙蓉村内。

其他暂且不说,姚立和马敏君两对母女一定是符合筛选要求特定招募而来的;而乔园园和阿鱼两人,看似只是“误入”其中,究其本质还是被芙蓉村连日来的活动宣传吸引。在此之前,陆续不断有自媒体团队和个人游客往来芙蓉村参观,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未曾察觉到异样,且最终顺利离开。

墨观至的脑海中有无数念头闪过,实则只用了短短数秒时间。然而趋于严峻的现状并不允许他继续思考下去,因为那头的村长女儿已然发起攻势。

也许是张玄沄胡搅蛮缠的举措彻底激怒了村长女儿,她闭口不再做解释。只见她面色铁青,伸出状嶙峋如枯骨的五指,蓦地往空中一抓,手指并拢,就像是提线木偶艺人收紧了手中操纵用的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