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明树想,她怎么觉得更不妙了。
很快。
今天实验的第一次同调率测试数据出来了。
同调率59%。
别说比上次的81%有所提高了。
甚至还跌下去了,跌到连及格都没有。
别说是克里琴斯脸色不好看,研究部的所有人都有种天要塌了的感觉。
萨拉颤抖着手,看了看克里琴斯,又看了看数据,再看了看克里琴斯:“上将,这……”
也不知克里琴斯在想什么,他臭着脸缄默须臾,忽地说:“暂停半小时,重测,等一下。”
“炽树。我们单独说两句话。”
很罕见地,炽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似乎并不太乐意和克里琴斯交谈。
半晌,才含糊地“唔”了一声。
克里琴斯裹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向他,拽起他的胳膊。
接着,他们看见克里琴斯气势汹汹地把炽树给拉走了。
第51章
克里琴斯关门时, 看着他的背影,炽树总有一种他会摔上门的错觉。
说不定会有“砰”的一声。
就此打破他们两人之间的平静。
但是没有,这是机械门, 只是在按下按键以后平滑无声地阖上了。
隐藏在墙内的锁齿相扣时, 似乎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落锁的同时,克里琴斯用不悦的态度问他:“为什么同调率掉了那么多?”
炽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神了一样,心想,刚才的声音难道也是克里琴斯的心重新对他上锁的声音吗?
他今天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而且还在获得希望之后又重重跌落。在其他人面前还好,当克里琴斯和他说话时, 他实在是没办法再扮作混若无事。
炽树审慎、猜测地说:“或许是因为我们……”
说到这, 卡住。
——或许是因为他们吵架了?
可他们也没吵架, 甚至很平和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冷战了?
克里琴斯决计不会承认,而且, 得是要好过,才能冷战吧。
而他又没有被克里琴斯承认过。
克里琴斯刚刚才在餐厅对他的喜欢表示了不屑一顾。
他知道克里琴斯是这样的性格,他都知道,他一直知道, 但是, 但是, 爱情就是这样,即使明白所有道理,有时候看不开就是看不开。
冷静如他, 竟然也没办法在爱情中做到从容自若。
于是,炽树说:“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些矛盾吧。”
说这话时,炽树站得笔直, 姿态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脸庞也依然峻冷无表情。
可就是让克里琴斯莫名觉得,这家伙看上去很可怜。
克里琴斯想到自己以前曾经遇见过的一只狗,是只大型犬,应该流浪还没多久,尽管毛发有些肮脏,但依然很帅气,那是只凶猛品种的狗狗,眼神却极其伤心,眼巴巴地看着他。
心又乱了。
克里琴斯别过脸去,问:“是因为你听见我在食堂说的话吗?”
炽树一滞,反问:“你知道我在?”
克里琴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又不傻,眼神也很好,我看见你来了。你很伤心吗?”
这问得太直接了。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却问住了炽树,他无意识地搓了下裤边直直的折痕,抑制住想要逃离的欲/望。
他说:“还好。”
又补充说:“毕竟,是在公众场合,你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作出了那样的回答,我完全可以理解。”
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是空白的,他恍恍惚惚、语无伦次地继续说:“我们对外从没有公开过嘛。你找我这几次,都是为了实验而已,是公事。本来我喜欢你就比你喜欢我多得多。不对。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你从没有说过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我这样缠人,整天追着问你要不要和我交往,本来就让你很困扰,你不高兴也很正常。”
“我喜欢你本来就是我的事,也不是我喜欢你你就非得喜欢我,本来就是我擅自要喜欢你的,你跟他们那样说很合理。”
“克里琴斯,我……”
很合理。很正常。可以理解。
听上去多么懂事体面的回答啊。
炽树的神情也很诚恳,他垂头丧气地,一副认真在做自我反省的样子。
克里琴斯却越听越觉得不爽。
内心中的烦躁一层一层又一层地堆叠起来,像在给火山加温,直到炽树这个“克里琴斯”的称呼一说出口,克里琴斯再也忍不了,暴躁突兀地打断他:“你叫我什么?”
声音陡然拔高。
炽树的声音则低下去,喉头如割地说:“克里琴斯。”
规矩礼貌。
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你叫我全名?”克里琴斯冲上来,抬起手差点又要去揪他的衣领。
但这次因为炽树反应得快,退后了一步,所以他抓了个空。
克里琴斯更来气了,他挥空的手握成拳,说:“你在跟我发脾气吗?不要那么阴阳怪气的,好像在指责我对你始乱终弃一样。我们又没有真正交往过。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
说不上来。
炽树更难受了。
他的眼神怎么了?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眼神。他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有那么糟糕吗?
他不敢再看克里琴斯,垂下眼睫,提起一口气,说:“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
克里琴斯很是烦躁地命令式地说:“没有的话,就给我振作起来好好做测试!”
炽树举起一只手:“我有在好好做测试。”
话题又回到一开始。
克里琴斯:“那为什么同调率会那么低?五年前都没这么低!”
炽树:“我不知道。我没有偷懒。”
克里琴斯:“不是你的错,那难道是我的错吗?”
炽树:“是我的错。我想想办法。”
克里琴斯:“你哭丧个脸能想到办法吗?不就是两句话而已,至于这么沮丧吗?”
炽树:“没有啊,我还好。”
克里琴斯:“还好个头啊!你找个镜子照一照吧!”
甚至还伸手将他往卫生间的方向推搡。
没推动。
炽树跟扎根的树一样,纹丝不动。
炽树有点绷不住了,声音低沉如闷雷,他拒绝说:“不。”
克里琴斯愣愣,问:“什么?”
其实现在克里琴斯也没对他说什么很过分的话,起码没有数小时前在基地那么多人面前拒绝他的喜欢那么过分,而且,他也已经调/理自己的心情好一段时间了,也找好了这样那样的理由。
他应当冷静了才是。
不就是小小的失败而已吗?
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和克里琴斯相识以后的十几年里,他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应该完全可以接受啊。
可是,可是……就是很奇怪地,名为“要善解人意”的心弦突然断了。
炽树有点难以忍耐地说:“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所谓的上/床能提高同调率就是胡扯。”
克里琴斯抿唇,一动不动,脸色沉沉看着他。
炽树吸一口气,说:“我听你说的时候就不信,我一点也不信。但我没有说,因为我拒绝不了能和你上/床的诱/惑。我十七岁第一次做春/梦的对象就是你。”
克里琴斯心慌,又难堪,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你恶不恶心?”
刚开口,炽树马上接话,斩钉截铁地说:“对,我恶心,我就是这么恶心。”说着,他猛地抬起头,金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暗色的火,“我喜欢你这件事,就这样让你觉得恶心是吧?”
原本只是细密隐秘作痛的心上伤口像被突然撑大、撕裂,疼得克里琴斯一时间忘了呼吸。
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疼痛。
所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像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