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 第85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顾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上的旧木头珠子,没接这茬,岔开话题道:“奉函公怎么样了?”

“还关着呢,”江充道,“放心,我关照过了——侯爷打算替奉函公上书陈情吗?”

顾昀苦笑道:“我?我上书只能有催他快死的用处。其实也不必说清,宫里好多器物都是出自灵枢院之手的,皇上看见自然念得起他的好处来——奉函公醉心火机,不通人情,就是那狗脾气,皇上也知道,过两天气消了就好。”

话说得轻巧,可是怎么在皇上消火以后巧妙地让提起养狗当儿子的奉函公,让皇上又好气又好笑发不出脾气来,却是很要处心积虑的。

江充看了顾昀一眼,知道他大概已经暗中打点好了,安定侯从小在宫里长大,有几个能用的人也不稀奇,只是……

江充低声道:“侯爷这次从西北回来,为人处世似乎圆融了不少。”

顾昀意味深长地回道:“虎狼在外,不敢不殚精竭虑,山河未定,也不敢轻贱其身,争那些没用的义气和脾气没有用。”

两人三言两语互通了消息,江充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他突然又站住,对顾昀道:“说句大不敬的,这一两年,地方连年报耕种傀儡如何丰收,哪里又出了能自己织布制衣的蒸汽火机,可我国库却不见丰盈,种种法令镣铐似的,下官真有种错觉,好像这么多年过去,大梁又退回到武帝年间了。”

顾昀笑道:“不瞒寒石兄,我近一两年也时常莫名焦虑,可是细想又觉得没有道理,可能人都是这样,总要求一天比一天好,一旦暂时稍有停滞,哪怕已经身居高位,也会失落烦躁吧?”

江充神色一动,似乎欲言又止。

顾昀问道:“怎么?”

大理寺卿低声道:“我们查案的人,有时候会有一种直觉,无来由也无根据,但最后很有可能会应验,越是老道的人直觉越准——侯爷沙场往来,出生入死,您的直觉可能真的预示了什么……万望保重。”

顾昀愣了一下,没再多说,两人各自心事重重地告辞离去。

顾昀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问了侍卫,说长庚还没回来,只是带了口信,说了然大师回护国寺了,打算在那边多住几天。

顾昀只好无奈地想:“住就住吧,消消气再回来也好。”

谁知长庚不知是“气性格外大”还是怎样,一住就是四五天,大有在那边安家落户的意思,顾昀统共在京城也待不了多少天,再一走又不定几年看不见,终于按捺不住了,捏着鼻子去了护国寺。

了然和尚还是那样,一年到头,也就回护国寺的那几天见的都是贵客,能把自己洗成一棵清水芙蓉,每天到处装神弄鬼,那天下午好不容易得了空,跟长庚在禅房里下棋,两人交谈都是打手势,静谧无声,说得话却不少。

长庚:“我想跟大师打听一件事——我义父的眼睛和听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了然飞快地打手势回道:“背后说人没有好下场。”

“此事我必须知道。”长庚正色道,“而且一定会追查到底,大师要是不说,我也会去找别人。”

了然和尚定定地注视了他片刻。

过了好久,了然十分斟酌着用哑语回道:“和尚只是捕风捉影听说了一个大概,侯爷小时候被老侯爷和公主殿下带去过北疆,那时大梁与北蛮的战事本来已经平息了,按理不该有危险,不料有一批北蛮死士拼着负隅顽抗,拼着鱼死网破闯入我驻军中,侯爷是被流矢所伤,不巧那正好是蛮人的毒箭。”

这说法竟与顾昀的搪塞之辞不谋而合。

长庚追问道:“什么毒?”

了然摇摇头:“殿下师从陈姑娘,应该知道蛮人的毒物连陈家都束手无策——那毒物霸道得很,中此毒箭者相继在几天之内周身麻痹而死,可是偏偏对孩子的效果却要慢上许多,当年陈老先生连夜从山西赶到了北疆驻地,不眠不休两天一宿,用陈家的金针绝技保住了小侯爷的命,但之后视力和听力也严重受损。”

长庚微微皱起眉:“北疆……”

如果此事是北蛮死士做的,沈易那句“他们那样毁你”又怎么解释?

难不成真的只是喝多了胡说?

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突然进来报:“王爷,了然师叔,安定侯来了。”

第48章 惊觉

了然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安定侯有一天会大驾光临护国寺,忙冲长庚比划道:“安定侯不是踩一点香灰都觉得晦气吗?今天他老人家深入虎穴,回去会不会用艾叶洗掉一层皮?”

长庚没顾上搭理他,脸上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还没准备好面对顾昀的兴师问罪。

要说起来,阴差阳错间,他们俩居然都以为自己酒后失德,非礼了对方,各有各的心虚。

了然奇怪地看着长庚——这些年因为要压制乌尔骨,长庚静心养气的功夫练到了极致,面壁坐禅可以两三天不动,连了然这个“高僧”都得甘拜下风。

有时候满身焦躁的人看见他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就能跟着他安静下来,那俊美无俦的白衣公子坐在贫寒僧人的旧蒲团上手持云子,本来有种入了化境幽静高玄,不料骤然被“安定侯”三个字打碎了一池涟漪。

长庚似乎是坐立不安地动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抬了一下手,也不知想去摸什么,抬到一半发现了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又勉强压下心绪,没着没落地放在了茶杯上,掩饰性的低头喝了一口水。

饶是惯于装神弄鬼的了然大师,也纳闷起来,心说:“怎么,侯爷是来讨债的?”

顾昀很快进来了,眼角眉梢上吊了一挂呼之欲出的嫌弃,恨不能踮着脚尖走进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了了然和尚一眼,皮笑肉不笑打招呼道:“几年不见,大师白净了不少。”

了然大师风范,不跟他一般见识,双手合十起身见礼,比划道:“阿弥陀佛,和尚心如明镜台,无处惹尘埃。”

敢情不洗澡也能引经据典了!

顾昀仿佛又闻到了馊味,在此是非之地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转向长庚道:“你在这打扰大师清修好几天了,差不多回家吧。”

长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神又被“回家”俩字撩拨了一下,心知哪怕留在菩提树下也念不出“色/即/是/空”了,只好揣好他的七上八下,顺从地站了起来。

顾昀被护国寺里烟熏火燎的檀香呛得咳嗽了两声,火速撤到禅房外等着,百无聊赖地看着长庚跟了然道别。

其实亲人朋友之间有时看惯了对方,很难注意到对方是美是丑,顾昀一直知道长庚更像他那北蛮母亲,如今仔细打量才发现,原来也不尽然,他长开了的五官清俊端正,一时也瞧不出像谁,只是觉得人如墨玉,有种别样的赏心悦目。

顾昀愣了愣,想起江湖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尤其自海运开通后,大梁民风普遍开放,特别东海沿岸一带,据说男风也很是风靡,长庚白龙鱼服,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招惹过他吧?

所以他那天才那么生气?

“对啊,”顾昀脑子里豁了个洞,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道,“要是我啃了沈季平一口,他肯定不往心里去,长了那么一脸穷酸相,压根不会往哪方面想,啃他一口还是我吃亏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尴尬,飞快地琢磨了一下,干脆决定装傻,于是若无其事地对走过来的长庚说道:“怎么耽搁这么久,护国寺的白菜豆腐那么好吃?”

长庚见他神色平静,心里稍定,回道:“佛音素食能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