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在座一位将军开口,“黑尔佳少校说的话不无道理,事到如今,启用新型部队是最有利的办法。”
帕特雷西亚上尉放下牛奶杯,温柔地说:“我赞同。”
立刻有人跟着举手,“赞同启用新型部队。”
“诸位。”一名上了年纪的将领慢慢开口,“我希望各位慎重。”
“我看过新型部队的提案,即使经历过上一次大战,我也不得不说,它很优秀,天才般的优秀。”
“但。”将领道,“它的消耗将是惊人的,启用新型部队需要的资源无疑是国家级别,即使目前帝国经得起这种消耗,又能维持多久?一旦我们陷入总体战的局面……”
“克里斯长官。”帕特雷西亚上尉微笑着打断了对方的发言,道:“帝国在二十四年前取得了胜利,没有道理这一次会失败。”
“短时间的消耗有什么关系?”有人耸了耸肩,附和道:“反正我们很快就会有新的国家作为血包了。”
“你说的是查理曼?”克里斯皱眉,“虽然查理曼和帝国现在已经秘密结成同盟,可他们未必会给多少支援。”
“他说的是莱赫,蠢货。”黑尔佳嗤笑道:“只要新型部队投入战场,半年之内,莱赫必败!”
“到那时,管它什么信徒不信徒,都将是帝国的私有物!”
“半年太多了,亲爱的少校。”帕特雷西亚上尉笑着反驳她,“我想只需要三个月。”
“到那时,无论飓风、暴雨还是河川。”她轻柔地说,“那个国家的每一滴水,连同每一个莱赫人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将成为帝国的财产。”
老将领沉默良久,又问:“那新型部队的启动资金怎么算?目前的财政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数字,增加战时税收吗?”
“当然不。”这次回答的是上将。
“克里斯,我们都是从二十四年前过来的,这一次战争对国民的损伤,我会尽力降到最小。”上将抬了抬手,“让他进来吧。”
房间的侧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座所有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克里斯诧异道:“席林斯?”
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正是当年和上将竞选总统的竞争对手,曾经的外交部长席林斯。
自上将当选总统后,煊赫一时的中心派被慢慢清除,后来帝国与莱赫交恶,当年的国防大臣拉尔夫更是直接叛变到了莱赫,这成为压死中心派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失去了在国会的所有席位。
中心派的成员大多是旧贵族出身——上一场大战爆发前,帝国还是君主制时,国家上层由世代传承的贵族把控。而那时的贵族世家大都尊崇旧谕信仰,甚至在神圣帝国全面改信新谕后依然偷偷保留了旧谕传统,据说拉尔夫能和莱赫勾结在一起,也正是因为有旧谕信仰作为纽带。
这也就导致了,当帝国和莱赫的战争全面爆发后,中心派的旧人在帝国面临着非常不妙的局面。
“席林斯卿为我们带来了一份名单。”上将道,“关于帝国上层中,有旧谕信仰嫌疑的家族名单。”
“席林斯阁下在中心派权高位重。”黑尔佳哈哈笑道,“想必拿出的名单相当有可信度了。”
席林斯低着头,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萎靡了许多,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低声道:“这是中心派所有的人员构成,以及其他与我派有来往的成员名单。”
文件在众人中传阅,名单上几乎囊括了帝国所剩的所有旧贵族世家。
“叛徒当然不容宽恕。”有人吹了声口哨,在文件上一弹,道:“将这些家族的财产收缴,足够支付目前的军费了吧?”
“即使出身不好,也是我们的同胞。”帕特雷西亚上尉温柔地笑了笑,“性命还是可以留下的,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旧贵族子弟,就送到前线为国奋斗吧,如果真的富有才干,想必不久就能再次出人头地。”
“诸位都知道,我向来反对专制。”上将环视四周,“既然存在异议,那么投票吧。”
“今日到场的都是帝国栋梁,足以代表军部与民众。”上将道,“是否启用新式军队,由票数而定。”
众人到另一个房间进行投票,最终结果显示四比四,竟然是平局。
所有人都看向了上将。
上将却看向了另外一人,她开口道:“席林斯卿。”
“中心派也曾是执掌内阁的重要派系,阁下算得上最了解帝国的人之一。”
“而且,即使是罪人,在审判席上也应当有资格为自己辩护。”
“最后一票就交给你吧。”上将道,“你要投给哪一方?”
席林斯愣住了,接着下意识向四周看去,很难说他的目光意味着什么,有犹豫也有畏惧,还有一丝极细微的希冀。
在座的男人全部无视了他,甚至扭头过去。
女人们打量着他,有的审视有的漠然,有人饶有兴趣地评估着他尚且保养得宜的身体,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帕特雷西亚上尉眼神柔和,像母亲注视着不懂事的孩子,黑尔佳看着席林斯,发出一声嘲弄的嗤笑,那是猎人看待失去价值的死物时发出的笑。
最后席林斯绝望地看向长桌尽头。
上将平静地坐在那里。
接着,上将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绝对平和的,没有任何含义的微笑。
她的目光像是直接忽视了席林斯,仿佛席林斯并不站在那里,她直接用目光消除了他的存在。任何和她对视的人都会感到一种洞穿,无从抵抗,有如绝对的风,平和而不容抗拒,胸膛里只剩下死去般的回响。
席林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许久之后,他低声说:“……我投赞成票。”
“感谢阁下的配合。”上将示意秘书,“请带席林斯卿下去休息。”
随着席林斯被带出门外,方才因为大打出手干扰会议秩序的军队代表们又被请了进来。
“诸位。”上将抬眼看向重新坐满的长桌,宣布:
“我们的新型部队将正式投入战场。”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黑色嘉年华
三八年一月十五日,莱赫最后一任正统君主亚历山德拉·伊凡·斯卡亚被杀,伪王格兰斯下令终止和谈,帝国与莱赫再度陷入战争;
三八年一月十六日,莱赫第三骑士团突袭阿斯塔市,帝国驻军伤亡惨重,匆忙组织撤离;
三八年一月十七日,圣廷为死于阿斯塔市的中立医疗队展开追悼仪式,同时对亚历山大城内的莱赫使馆下达驱逐令;
三八年二月一日,神圣帝国与查理曼帝国在亚历山大城展开秘密会晤;
三八年二月七日,神圣帝国与查理曼帝国达成同盟协议;
三八年二月十八日,帝国战线再度后撤,上将于慕德兰召开紧急会议;
三八年二月二十九日,帝国新型部队正式投入战场。
当伪王格兰斯得知帝国新增部队的消息后,他仔细研究了前线发来的观察报告,而后在书房中大笑:“不过是一支普通的步兵队罢了!蒙哥马利不派她引以为傲的装甲师与我作战,竟然只派了这样一支普通的步兵?她以为这还是二十五年前吗?我培养第三骑士团可是花了足足八年,她派的是什么?用新兵凑出来的战场观光团吗?”
“女人,不过如此。”格兰斯断言,“她老了!”
三八年三月,飓风席卷莱赫全境,一同到来的还有莱赫的暴雨季。
莱赫的暴雨在整个西大陆都负有威名,当年疯王伊林纳曾凭借暴雨赶走外敌,莱赫本土的军队也会进行专门的风暴特训,在屋舍都能吹跑的狂风咆哮中,很多人都判断帝国会暂时按兵不动。
然而一个月后,当风暴过境,所有人都震撼的发现,躺在雨后的土地上的,几乎全是莱赫士兵的尸体。
仅仅一个月内,卷土重来的帝国军队如绞肉机般碾碎了大半的莱赫国土。
三八年四月一日,帝国部队击破莱赫防线,渡过纳瓦河。
而后,直逼莱赫首都伯德赛。
这一次,莱赫的风暴并没有庇护她的子民。
艾西礼刚刚做完一台手术,提着医疗箱走出帐篷,听到不远处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这里距离总参部的帐篷不远,欢呼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看来帝国又赢得了一场胜利。
自新型部队投入战场以来,这种欢呼的场面越来越多见——艾西礼看到施特劳斯兴高采烈地向他跑过来,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艾西礼!你听说了吗?”双方拍着他的肩,激动道:“苏台堡垒被捣毁了!我军渡过了纳瓦河!马上就可以打到伯德赛了!”
艾西礼有些意外,“这么快?”
“是啊,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居然能这么快!”施特劳斯搓了搓手,“苏台堡垒是旧谕信仰在莱赫的发源地,据说格兰斯在那边陈列了重兵,我想着怎么也得消磨几个月……”
艾西礼倒不觉得会有几个月这么久,以他的判断,至少需要十天左右,帝国才会在苏台堡垒方面取得突破。苏台堡垒的防御几乎不亚于蓝堡,再加上莱赫早有防备,奇袭不管用,怎么看都需要僵持一段时间。
“我刚从总参部那边过来,你没看到将军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施特劳斯哈哈大笑,“我感觉应该是又高兴又尴尬吧,高兴帝国又取得了胜利,不过新部队的风头也太盛了,自从这帮人进入战场,其他部队只有跟在后面喝汤的份……”
施特劳斯说得没错,当初上将下令,将这支“新型部队”投入战场,其实军中颇有反对之声。
但这支部队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个月内,席卷莱赫。
“有人说这是上将精心培养的一支特殊部队,但都是谣传,没根没据的。”施特劳斯道,“现在所有人都在打听这支部队的内幕……”
艾西礼也在打听,他尝试着写信给慕德兰,但自从阿斯塔夜袭之后,帝国战线变动太快,他们医疗营紧跟大部队,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又埋伏在哪个鸟不拉屎的洼地,邮差根本找不到人,信也没有机会寄出去。料想哪怕夏德里安给他写了什么,他也是收不到的。
“施特劳斯!”有军医官朝他们这个方向招呼,“之前那个赌局你可输啦,今天的重伤员都是你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施特劳斯扯着嗓子应道,接着对艾西礼说:“这帮家伙就会趁火打劫,我去二号帐篷了。”
二号帐篷大都是重伤员,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施特劳斯每次进二号帐篷都要吐,如今改头换面,有时遇上重大手术,在里面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
艾西礼:“你们赌了什么?”
“啊?”施特劳斯一愣,然后道:“哦,你说那个啊。”
军校生笑了起来:“我们之前打赌,猜苏台堡垒被攻破后,会有什么下场。”
艾西礼:“你赌了什么?”
施特劳斯耸耸肩,“我赌苏台堡垒会和之前的博兰堡一样,变成一个大烤箱。”
博兰堡是帝国之前攻克的一座要塞,沦陷后被一把大火彻底烧毁,当时战胜的消息传来,营地中许多人都在谈论博兰堡那个珍贵的名画地库——据说里面收藏了巨量的旧谕古画,有的甚至有上千年历史,全部在大火中变成了灰烬。
帝国战士们对此举杯欢庆,并说:“这是对阿斯塔偷袭的报复!”
很难有立场去指责举杯的人,尤其当他们作为那一夜留守在阿斯塔的驻军,每个人都曾是新兵,每个人都曾以为战争会在和谈中结束,每个人都曾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夜袭中失去了很多东西,有的是战友,有的是师长,有的是爱人。
无论是旧谕的神还是新谕的神,在经文中都有过这样的告诫:你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施特劳斯道:“据说是因为圣廷从中作梗,说什么苏台堡垒中有个很著名的唱诗班,希望采取怀柔手段……”
他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估计之这事会变得很麻烦,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拍了拍艾西礼的肩,“我先去二号帐篷了,晚上要是赶不上吃饭,给我留俩罐头就行。”说完哼着歌走了。
艾西礼看着他的背影,很难想象就在几个月前,这人还偷偷把珍贵的消炎药送给莱赫人,并在被发现之后据理力争,那时施特劳斯是真的认为战争是军队之间的较量,被卷入的国民是无辜的。
战争就是这样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艾西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人从总参帐篷中走出来,站到他面前,“艾西礼军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