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就是那个傻子!
阿纳托利!大傻子!
形势已经烂成这样了,他!居然!主动请缨!接过了指挥权!
拜托我美丽但实在愚蠢的上司!你也不想想你原来是干啥的!你是个搞灰色产业的啊!后来又是个纸上谈兵的学院派!你上过战场吗?知道怎么行军打仗吗?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你也得先把命留着啊!是不是我那个权高位重的爷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你行了?!他难道是要把女儿嫁给你吗?我爷也没有女儿啊!不都说你是他的私生子吗?你要娶她的女儿这就是乱|伦了!
烦死了,毁灭吧。
我真的不想管了,我想辞职了,回老家收拾收拾我弟和我妈的那堆爱情小说差不多能开个二手书店,加上这些年攒的钱,混吃等死一辈子应该还可以。
但是,唉。
唉,气死我了。
你说这人发烧都能差点把自己烧死,我要不管他真的没问题吗?
他爷爷的气死我了!在这样下去我自己都要小命不保了为什么还要管上司?我是什么天生牛马圣体吗?我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我本来都已经把辞职信交上去了,收拾好了行礼准备被当成逃兵扫地出门,结果来将我扫地出门的居然是阿纳托利,他给了我一个信封,他爷爷的,我扫一眼就知道里边是钱。
他爷爷的,他爷爷的,他居然给了我一大笔离职费用,还给我写了封情真意切的推荐信。
真是气死我了。
搞得我一晚没睡,第二天我把信和钱寄回家,留下来当个天生牛马,啊不,当个贱人。
真是气死我了!!!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把我弟打一顿!
阿纳托利估计是看我脸色比屎还难看,虽然我们在打游击,他还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给我搞了块小蛋糕,他说吃甜的心情好。
小蛋糕挺好吃,嚼嚼嚼。
哦对了,我们现在在打游击。
我正在不知道哪个山沟沟里和你聊天,我亲爱的日记。我已经好多天没洗澡了,整个人现在就是想死,非常想死。
我爹好像之前当黑手党的时候在这片山脉混过很久,对地形很熟,他还联系了一些当地的土匪(大概是土匪吧,现在也是正规军编外人员了),化整为零,开始和神圣帝国的人兜圈子打游击——我称之为死神来了版躲猫猫。
神圣帝国派来的部队单兵作战能力太强,一对一或者多对多我们都不占优势,只能想办法将他们逐个击破。
这办法确实有效,就是对个人卫生不太友好。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跳蚤长什么样,刚开始我尖叫着把它们都扔进了阿纳托利的茶杯里,现在我已经在给它们排序起小名了。
我爹抓到了一个他一直想要的神圣帝国俘虏,活的,我提醒过他了,俘虏也有人权,他听完没什么反应,然后说了句我没听懂的话。
他说,人权是对人而言的。
怎么,俘虏就不是人了?阿纳托利我告诉你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搞不懂,阿纳托利这人就是一神经病,肯定是我娘不要他让他精神失常了,反正这人脑子时灵时不灵的,本来游击打得好好的,虽然不说大获全胜,至少损失没有之前那么惨重了,结果前天我和阿纳托利聊天,不知道哪句话又刺激了他。
前天我照例在给我身上的跳蚤起名字,新的这只我决定叫它十一月。阿纳托利听到之后好像有些疑惑,问我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我说十一月就要下雪了,叶尼涅只要下雪就冷得不行,到时候它肯定就活不了了,很多东西都受不了叶尼涅的雪天,最多活到下雪之前。
结果就这么一句话,啊,就这么一句话。
阿纳托利不知道怎么了,就跟机器卡死了一样,突然变得一动不动。
然后他突然就站了起来,发疯似的往外边跑。
那我得赶紧跟啊,结果就看见阿纳托利跑到关押那个俘虏的地方,拽着他的衣领用帝国语问了他一大堆问题,阿纳托利的语速太快,我没怎么听懂。
不过有个句子我大概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你是不是怕冷?
什么意思?人不都怕冷吗?
那个俘虏完全不理他,说实在的我觉得神圣帝国的军人确实不是什么正常人……感觉有点像狼人,或者德古拉,反正不正常。
唉,感觉在战场待了这么久,我脑子也不太正常了。
但是最不正常的肯定是阿纳托利,鬼知道我爹想到了啥,从昨天起他正式不睡觉了,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大堆实验器材,从那个俘虏身上抽了一管血,开始搞一些我看不懂但直觉很恐怖的实验……
同时阿纳托利下令让我们全体休整,我说爹你这是消极怠工,至少上边问下来你得有个说法。
没有说法——这是我爹的回答。
我感觉问题有点严重了,我从没见过他用那种语气神态说话——好像谁准备要他的命似的。
不过最后他还是给了我一个理由,他说如果他的判断没错,下雪之前,神圣帝国就会退兵了。
……不是爹,你要忽悠上边也选个靠谱的理由好吗。
“这个理由确实很靠谱。”纳尔齐斯微笑着说。
他现在在慕德兰城郊的一座建筑中,这里离军工厂很近,但是更隐蔽,在此之前他从没听说过这个研究所。
不消说,这个研究所的的成立目的,是为了推进“朱庇特计划”。
纳尔齐斯前几日收到了圣廷的召回令,目前西大陆的战争形势完全是一团乱麻,圣廷看起来也举棋不定,因此选择将他召回,打算听听他的意见。纳尔齐斯在神圣帝国待了很多年,对慕德兰内部的了解当然更深刻。
在他返回之前,上将遵守承诺,带他来参观那个传说中的实验体。
或者说,“神”。
研究所的主体建在地下,整座建筑深而悠长,纳尔齐斯跟着领路的实验员穿过玻璃走廊,最终抵达最深处的房间。
那个房间是完全透明的,一个人正坐在房间里读书。
“人”背对着玻璃,从纳尔齐斯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纳尔齐斯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像一种磁场——有时候圣堂中会有这种磁场,通过光照的角度、高挑的拱顶、花窗的色彩等等营造一种特殊的空间感,这种空间磁场会给人来带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神谕信仰中,这种感觉被称为“神圣”。
而此时四面八方都是玻璃,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套桌椅一张床,以及简单的洗漱设施,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白色。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裤,光脚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看书。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纳尔齐斯却感到了一种至少有百年历史的圣堂才会有的神圣感。
“这是我们目前得到的最完美的成品。”实验员对纳尔齐斯说,“你可以试着和他对话。”
纳尔齐斯:“话题有限制吗?”
“没有限制。”玻璃里边的人回答了他。
纳尔齐斯看向玻璃之内,发现看书的“人”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看到对方的脸的瞬间,纳尔齐斯的身上鸡皮疙瘩立刻炸了起来。
那个“人”端详了纳尔齐斯片刻,对他说:“节哀。”
纳尔齐斯:“……节哀什么?”
“你自己懂得,你已经选定了道路。”“人”重新低头去看书,“一切发生都早已注定。”
随后,“人”不再说话。
实验员很感兴趣地看着纳尔齐斯,“平时它很少和我们交流,是因为你神甫的身份吗?你们之间或许有一些共鸣。”
参观时限只有十分钟,纳尔齐斯和实验员离开玻璃房间,进入一间会议室,上将正坐在里面。
她微笑着看向纳尔齐斯,“感觉如何?”
“很奇异。”纳尔齐斯道,“但是圣廷自古以来接待过诸多能人异士,您如何证明自己真的制造了大能者,而不是一个有奇异本领的‘人’?”
“神是由人定义的。”上将道,“人创造新神,也审判伪神——只要圣廷能够接受它是‘神’的定义,又有谁会否认呢?”
纳尔齐斯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念头闪过,最后他微笑道:“这个理由确实很靠谱。”
“明天会有专人负责送你前往圣廷。”上将点头,“很荣幸能和你成为同僚,纳尔齐斯神甫。”
“我也同样感到荣幸。”纳尔齐斯看着眼前的女人,“即使以神的眼光评判,您也是个非常难得的存在,上将阁下。”
44年11月21日
亲爱的日记,我是德米安。
我爹居然说对了——神圣帝国真的退兵了。
就在神圣帝国退兵的第二天,卡尔帕诺山区迎来了第一场雪。
我不知道该喜该忧,喜的是看来我爹真的有军事这方面的才能,这次他力挽狂澜,在陆军部的名声又上了一个台阶。
忧的是,我感觉我爹疯了。
真的,虽然我爹看着很正常,说话做汇报指挥下属没有一丝破绽,但我知道他不正常。
亲爱的日记,这件事我只偷偷告诉你,也实在是因为我没有可以说的人了。
卡尔帕诺山区下雪之后,气温下降得特别快,但这里还不是很冷,更冷的地方在叶尼涅的北边,那里应该是整个西大陆最冷的地带。
神圣帝国真的退兵后,我爹给上边做完汇报,接着请了个短假,说有事要外出。他一开始应该没想带上我,但我是谁啊,首席秘书头号牛皮糖,非常死皮赖脸地跟着我爹,然后我爹做了一件让我想不到的事——
他把那个活捉的神圣帝国俘虏,偷走了。
对你没看错,虽然偷走的时间不长,之后我爹又把人送了回去,但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他没有任何理由地,偷走了那个人。
气温下降之后那个人的行动力下降了很多,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感冒了,毕竟叶尼涅的冬天非常难熬,但是随着我爹带着我们一路向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家伙,死了。
我很确定他真的死了,我检查了他的瞳孔和脉搏,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前一天明明这人还没啥事,只是有点感冒。
我有点懵,但是我爹看起来并不意外,他很镇定,或者说那是某种疯狂的镇定。
他又带着我、还有一个疑似尸体的俘虏重新往南走,随着我们不断向南,那个俘虏,或者说那个尸体——你猜怎么着,他又有心跳了。
等我们重返卡尔帕诺山区的时候,那个俘虏、尸体、或者说鬼知道什么东西,基本上已经能够进行一些日常活动,但是战斗力肯定比不上九月时那么强悍,现在他看起来就是个有点虚弱的普通人。
我想到了我爹当初的那句——人权是对于人而言的。
神圣帝国究竟在搞什么?这种士兵……真的还是“人”吗?
总而言之,那个俘虏“死过去又活过来”之后,估计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很多事都想开了,他开始和我爹有一些交流——鬼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我爹不让我听,神神秘秘的。
不过我还是偷听到了一耳朵,大概意思就是,好像他们这批士兵都有这种诡异的怕冷体质,气温冷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死”,所以下雪之前神圣帝国必然退兵。
我听完心说这是好事啊,这我们不就有了必杀技了吗。
但鬼知道我爹想到了什么,反正他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我感觉他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
唉,亲爱的日记,反正到今天为止,我真的不清楚我爹有多久没有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