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野堂
萧风看准他神思出现一丝空隙,连忙就地一个翻滚,护住要害,惊魂未定地缩到一边去。
他仍怕李清鹤反应过来抽他鞭子,可李清鹤整个人就像定住了,他的眼睛甚至都不正常地睁大,脸上的表情有些吓人。
萧风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片刚刚他被掀翻的泥地里,静静地躺着一颗碧绿的珠子。
萧风一眼就认出来,那珠子燕庭霜手上也有一串,之前,燕庭霜就是用那条曾属于李浮誉的手串,威胁了商卿月。
因为有系统,萧风更知道那是什么——原著之中有写过,燕拂衣从千机秘境中得到秘籍和命剑时,五蕴翡做成的石台破碎,后来又被燕拂衣炼成了十九颗珠子。
五蕴翡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先天至宝,除了能净化灵力、辅助修炼,还有神秘莫测的留影功能,会自动记录主人心念波动较大的时刻影像。
那十九颗珠子做成两条手串,分别戴在燕拂衣和李浮誉手上,多出来的一颗,在问天剑尊伤重濒死时,被燕拂衣放在他枕边,用以加快疗伤。
现在商卿月的那一颗碎了,李浮誉的那一串被燕庭霜拿走,那么眼前的……只可能是从燕拂衣随身多年的那串上散落下来的!
萧风一个激灵,突然感到一阵极冰凉的冷意。
他曾做过的那些……以为世界上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事,很有可能,就被活灵活现地记载在这几颗珠子里!
他刚刚想起这件事,那珠子就好像有灵性一般,突然投射出几个虚影来。
李清鹤愣愣地看着,他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念着的那张面孔,就这么突兀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燕拂衣站在一株梅树下,明亮的月在他身后投下水波般粼粼之色。
他受了伤,面色是惯常那种不太健康的苍白,手中用力握着什么东西,能看出皮肤下跳动的青色血管。
“就为了一次口角,你便要对同门师弟下杀手……我剑峰训示下,何曾教过你如此睚眦必报!”
他面前伏跪在地上,抖若筛糠的那个人,正是萧风。
“大师兄,我没想过杀他!”求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不、不是……当时只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你暗中打破了一块封印。”
燕拂衣上前一步,手指用力,一声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惨叫中,他手中那个东西被硬生生捏碎了。
里面争先恐后逃出大量逸散的魔气,有的盲目奔逃,有的狰狞回转想要殊死一搏,可碰到青年剑修周身围绕的银色剑气,便都如同冰消雪融,没留下一点踪迹。
“你可知,破坏封印,私放妖魔,理当废修为,断灵根,逐出门派,永不复用。”
萧风在那东西被捏碎的同时也重重一哆嗦,开始拼命磕起头来。
“大师兄,大师兄饶命……弟子一时糊涂,绝没有那种心思,求您……求求您,别赶我走!”
燕拂衣脸上闪过强烈的憎恶。
“心术不正,剑峰绝不能留你。”
他不由分说,便高举起手掌,掌心萦绕着充满杀机的剑光,朝萧风头上,用力叩下去。
“你不能杀我!”萧风最后一搏,高声叫道,“那时小师兄也在!”
燕拂衣的手生生滞在半空。
萧风已然爬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再装可怜,一边后退,一边扯着嗓子叫道:“是燕庭霜带我去的封印处——柳易歌上次向丹草堂告发他私用仙草,他便怀恨在心,是他把柳易歌骗去,与我合谋,要做出他被漏网之鱼的魔修偷袭,掉下山崖的假象!”
那银白色的剑气在瞬间一乱,发出到一半的招式硬生生收回,反倒给力量的主人造成更大的冲击,燕拂衣身形不由晃了晃,唇边溢出一点鲜红。
“你说什么?”
“你弟弟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萧风看出这是他的软肋,声音中都带了几分狠毒,“你以为,外门那些你嫉贤妒能、仗势欺人的流言,都是在谁的授意下传出去的。”
李清鹤看得出来,画面中的燕拂衣知道,萧风说的不是假话。
他只是没想到,燕拂衣在那时,就已经了解到了燕庭霜的真面目。
李清鹤看了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萧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但不论燕庭霜如何——这些对不起拂衣师兄的人,他今后都会与他们慢慢清算,来给师兄赔罪——最该杀的那个人,还是萧风。
萧风敏锐地察觉到李清鹤的视线,不由心胆俱裂。
李清鹤要杀他……目前李清鹤的实力比他强,系统又偏偏在这时掉线,他要怎么逃出这个死局?
这位掌门之子心狠手辣,一旦认定了的事,会不择手段去做——他可不是燕拂衣。
要说实话,萧风虽然从没穿越之前,就最看不惯燕拂衣那样光风霁月的角色,可也知道,与这样的人相处,是最安全的。
他们心中总是有那么一根愚蠢的准绳,愿意给别人第二次机会,是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那天在剑峰梅林,当燕拂衣拿出他私放妖魔的证据时,他是真的快吓尿裤子,还以为自己断无生理,结果没想到,最后燕拂衣还是放了他一马。
萧风当时攀咬出燕庭霜,其实已经是困兽之斗,他没指望那样燕拂衣就会放过他——按照逻辑来说,对方反倒应该斩草除根。
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但萧风只是不甘心,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自己要死,也绝不能让曾经的盟友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他还要燕拂衣痛苦,被最爱的家人背叛的滋味儿,他活该尝尝。
可燕拂衣最后,只是废了他的修为,将他赶出了昆仑。
甚至都没有让他发誓对此保密。
萧风其实是不大理解这个结果的。
他手里有系统,很快就又有奇遇,绝处逢生,重新在燕庭霜的暗中操作下回到昆仑外门。
他们做得小心,燕拂衣那时掌管全宗,不可能注意到一个小小的杂役子弟。
但萧风再次回来之后,他被剑峰大师兄嫉妒构陷、暗中陷害的传言,便传遍了整个外门。
燕拂衣打入他经脉之中,意在让他永远不得接触魔气的剑印,反倒成了铁证如山。
但那时候,萧风可不会想到,燕拂衣竟还随身带着一串五蕴翡。
引出这件事情倒还罢了,如果再勾出宗门大比前夜的那件事……
他胆战心惊地觑了李清鹤一眼,毫不怀疑,如果那件事情也被发现,不仅李清鹤,就连万妖谷那位红莲妖尊,都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少、少宗主,”萧风结结巴巴地再次想要求饶,“我知道、知道错了,当时大师兄已经罚过我——是我活该!我这就走……您要赶我出昆仑,我绝无怨言!”
他站起来就想要逃跑,慌不择路下,已经兴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可跟腱处突然一阵剧痛,萧风惨叫一声,在两道激烈喷出的血箭下,一头栽倒在地。
李清鹤竟挑断了他的脚筋。
那双美艳的桃花眼轻轻一扫,将萧风踹翻过来,又在他绝望的目光中,将那枚珠子紧紧握在手里。
“我一直很想知道,”李清鹤的声音阴森森的,“你与拂衣师兄的实力相差如此之大,他又那般道心坚定……即使暗中偷袭,凭你又怎么可能让他真的走火入魔,还偷走了邹惑。”
“那一夜的记忆,我们去找红莲妖尊一起看看,可好?”
第52章
李清鹤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自己都不着急看五蕴翡中记载的影像了,提起一滩烂泥似的萧风,就往万妖谷御剑而去。
九观圣封降下后, 不管还埋藏着多少隐患, 至少延宕川战事暂时有了喘息的时机, 各门各派都损失不少,趁此机会各自回去休养生息。
至于日后如何,不弃山已发声明,这一届大比改为宗门大会, 到时所有人齐聚一堂, 再行商量。
李清鹤将萧风摔在堂前的时候, 红莲妖尊正给一株海棠剪枝。
妖尊邹凉近日心烦得很。
延宕川一战,不止人族, 妖族也是损失惨重, 如今谷中处处出丧,几乎所有幸存的族人都有失去的亲人。
在这种危难的时刻,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又被过去的事情困扰,成日疯疯癫癫的, 着实让人头疼。
妖族重情是出了名的, 当时少主丢失,妖尊本人便心神大恸,一夜白头, 因此她不是不能理解邹惑。
问题是,邹惑的记忆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 说不出来到底谁才是幕后真凶,他这样折磨自己,便显得很无用。
只能肯定一点, 当初,他们怕是冤枉了那位昆仑的弟子。
这事邹凉想来仍很是愧疚,她从来爱憎分明,一生行事都求个磊落,该杀的便杀,并不爱行折磨之类的狠辣手段。
那次在昆仑破例,是实在心疼幼子遭遇,没想到,却冤错了人。
妖尊并不怀疑这点——他们身为尊者,反倒愈发敬仰天道,如今魔尊既还未得逞、破碎虚空,守夜人的人品道心便绝不容置疑。
冥冥之中……她竟也当了一次迫害守夜人的帮凶。
邹凉心中郁结难舒,再见昆仑少主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时,怒火已然冲上顶峰。
“李清鹤!”她厉声道,“便是你爹在这里,也不敢如此欺我妖族无人!”
那漂亮青年只是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摔在堂前,冷道:“妖尊见谅。”
邹凉皱着眉头,正欲发火,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人身上。
她顿了一下,眯起眼睛。
当初感念萧风救回失踪三年的邹惑,邹凉大喜之下,并未对那人的说辞有太多怀疑,可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当傻子耍,做了一回棋子。
即使诸事繁杂,分身乏术,她也早就派手下出去彻查当年的事,只是现下还没有什么眉目。
李清鹤一句话都不多说——仇恨的火焰像刀锋般翻搅着他的喉咙,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副清晰的画面已在摇曳的烛火中央徐徐展开。
萧风走在山谷之中,道路的尽头是一间古朴简素的仙府,路两旁,月色下美丽的芍药在风中摇摆。
萧风手中拿着一本黑气缭绕的书,整个人一看就不对劲,黑紫的火焰在瞳孔中燃烧,连接触到他的花都在瞬间枯黄。
一道凌厉的妖气闪过。
“谁!”
萧风像是早有预料,书中冒出一股黑气,将毫不客气的妖力拦截下来,他施施然停下,对挡在面前的紫瞳少年咧嘴一笑。
“少主,别来无恙。”
现实中,妖尊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不稳的灵气在背后燃起莲花状的火。
萧风把她儿子带回来的时候,邹惑身受重伤以至失忆,根本化不了形,是一条可怜兮兮的小蛇,她用本源温养了好久,才堪堪把儿子从鬼门关带回来。
可是如今看到当日的影像,邹惑分明已经恢复了大半,不仅能维持人形,脸色还有些红润,一看就经过了很好的照顾。
邹凉侧颊浮现出一道清晰的咬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