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离无绩正想说话,忽然感觉一只手凭空出现,漫不经心搭在离长生的肩膀上,封讳高大的身形从黑雾中出现,竖瞳凉飕飕看来。
离无绩摇头:“他没什么想说的,只是爱蹦。”
离长生:“……”
还挺活泼。
离长生侧头看向封讳:“你去哪儿了?”
“是属下的罪过。”封讳垂着眼看他,淡淡道,“我在渡厄司任职,已卖身给离掌司,需要整日在您身边贴身保护形影不离,擅离职守一刻钟就直接当机立断斩立决。”
离长生:“?”
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离无绩干咳了声,道:“那我先……”
“走什么?”离长生打断他的话,“封殿主要忙,你随我去鬼市。”
封讳阴恻恻望着离无绩。
离无绩“呃”了声,心想封殿主要忙的事是将我沉入黄泉吗?
不过封殿主瞪完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吃人的眼神收回来,冷淡道:“你们两个都是生魂,去鬼市是送去给恶鬼当一碟子菜吗?”
离长生道:“那封殿主的意思是……”
封讳已经吃了好几次“口是心非”的亏,这回倒是没有闹别扭,似笑非笑地提要求:“离掌司说几句好话,我或许能推了幽冥殿的大忙事,陪你们走一趟。”
离长生:“……”
离无绩有点坐立难安,很想要逃离战场但又怕太突兀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垂着脑袋将自己当个安静的蘑菇,连呼吸都放轻了。
离长生尝试着说了句好话:“那我求你?”
封讳:“嗯?怎么求?”
离长生笑了:“我能说出这个‘求’字,已是最大的恳求了,你难道还想我以身相许吗?”
离无绩:“……”
这话是他能听的吗,谁来杀了他?
就在这时,楼长望神兵天降,溜达过来装作才看到离长生的样子:“呀,掌司大人晨安啊,方才是说要去鬼市吗,我刚好也要去,封殿主若忙的话,我愿用作茧一路护您周全。”
封讳:“……”
本来能两人前去鬼市,这样一闹下来,成了四个人。
离长生倒是无所谓,他前去鬼市第一是为辟离草,第二则是想寻个鬼医给离无绩瞧瞧身体的异样。
度景河不知所踪,连查都无从查,只能等他找上门来。
离长生不喜欢这般被动,若是能循着离无绩身上的本源厄灵找到度景河自然最好,省得每日提心吊胆。
幽都的鬼市和凡间的四城鬼市截然不同,因为到处都是真鬼,不见一个凡人。
除了封讳之外的三人佩戴着渡厄司的玉牌,遮掩身上的生魂气息,省得被不长眼的抓去吃了。
辟离草在鬼市很稀罕,寻了几处铺子都没买到。
楼长望越挫越勇,就当没看到封讳愤怒的眼神,秉着“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的不要脸原则,仍然亲亲蜜蜜挨着离长生。
“掌司别在这种铺子找了,肯定没鬼肯卖的,不如直接去幽都柜坊找我小叔吧,他那什么都有。”
离长生扬了下眉:“柜坊不是只有金银吗?”
“哪能啊?”楼长望拍了拍胸口,“我小叔生前可会赚钱的,到了幽都照样厉害,只要能赚钱的东西他都卖。”
离长生和楼金玉只有在九司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中那位柜坊掌柜总是恹恹的,穿着朴素却拨着金算盘。
见楼长望这样笃定,离长生也没有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跟着楼长望前去幽都柜坊。
封讳化为小蛇盘在离长生腕间,注视着楼长望骄傲得献殷勤,也不生气。
楼长望再怎么花枝招展孔雀开屏,也始终是个孩子,离长生的意识里根本没有“这孩子会喜欢我”的概念,对封讳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是瞧见离长生笑着叫他乖孩子,封殿主竖瞳微缩,暗暗地将离长生的袖口咬得一个孔一个孔的,都要成流苏了。
幽都柜坊在整个鬼市地段最好的位置,隔着几条街都能瞧见那高楼之上的灯火通明。
等走到门口时,就会发现幽都柜坊只悬着几盏寻常的灯笼,发出闪烁光芒的则是高楼之上的无数金子。
能用金子来装饰柜坊建筑,果真财大气粗。
楼长望轻车熟路带着人过去,还没进门就被门口的幽魂拦了下来。
楼长望道:“是我,我要见我小叔。”
门口的幽魂不为所动:“奉掌柜的命,拦的就是楼小公子。”
楼长望:“?”
楼长望还指望在心上人面前装一装呢,见状急了:“凭什么啊,我这段时日又没闯祸!”
幽魂道:“属下这便不知了。”
楼长望脸都绿了。
他不敢回头看离长生的脸色,小声哀求:“你去找我小叔说一声,今日前来真的有重要的事。”
幽魂看他后面的人,犹豫了下,还是点头为他去通禀。
楼长望松了口气,又跑回来笑眯眯地道:“掌司等一会吧,我小叔日理万机,忙得很。”
离长生笑了起来,打趣道:“你在家中总是闯祸?”
“哪有?”楼长望撇嘴,“从来都是别人先招惹我才报复回去的,那叫什么闯祸?我小叔就是小题大做……”
离长生说:“咳。”
楼长望察觉到不对,回头一看,双膝差点软了。
楼金玉不知何时到的,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他,身上那点颓丧之色似乎越发深重了,活像是厉鬼的怨气。
楼长望能屈能伸,立刻道:“小叔,我知错了。”
楼金玉:“……”
当着外人的面,楼金玉没有和他一般见识,他朝着离长生颔首:“离掌司。”
离长生下意识也要还礼,就见楼金玉眼瞳一动,立刻往旁边一撤。
离长生后知后觉:“冒犯了。”
楼金玉侧身:“请。”
离长生点头,带着离无绩抬步进去。
楼长望也赶忙要跟上去,楼金玉嘴唇轻动:“带少爷去思过。”
幽魂:“是。”
楼长望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但还是嗷嗷叫地耍无赖:“小叔!小叔我都知错了!”
小叔懒得听,任由幽魂将他拽下去。
楼金玉迎着离长生进了奢靡的幽都柜坊,他视线在离无绩身上轻轻一扫:“这位是?”
离长生正在看四周幽都柜坊来来往往的鬼魂,总感觉有股熟悉的气息夹杂在煞气中,闻言随意地回道:“我弟弟,离庸。”
离无绩脚步一僵,眼瞳悄无声息地扩张,怔然看向离长生。
方才他说什么?
弟弟?
在年少轻狂的时候,离无绩就依照蛛丝马迹猜出来那尊贵的雪玉京崇君可能是自己是同胞兄长,他甚至还喜滋滋地想过两人何时相认。
三百年后,离无绩已不似少年那般天真,知晓离长生的身份后,却也曾短暂地幻想两人会在什么场景下相认。
有可能是被别人拆穿,众人惊愕,离长生认下“兄长”的身份,他热泪盈眶,扑上去抱头痛哭;
也可能是等离长生主动放下所有芥蒂,和自己一起重回归寒宗,在父母墓前兄弟相称。
离无绩想过无数种,却从来没想过……
血亲相认,会是在如此平静的情况下发生的。
离长生像是和他生活了数百年,向认识的朋友随口介绍自己的胞弟,波澜不惊,好像本该如此。
楼金玉看了看两人:“你们长得真像。”
这话显然只是恭维,毕竟两人长相一个随爹一个随娘,只有两三分相似罢了。
离长生收回视线:“嗯,没相差几岁——今日幽都柜坊有贵客?”
楼金玉点头:“雪玉京掌教有事前来幽都,如今正在柜坊落脚。”
离长生脚步一顿。
徐观笙?
他对徐观笙的感官已不像在澹台府重逢时那般无动于衷,已经恢复的记忆中有的只是徐观笙如何尽心尽力地帮他,并不知晓两人是如何闹掰的。
离长生若有所思。
楼金玉将两人带去柜坊接待贵客的雅间,听到离长生想要辟离草后也没有拒绝,道:“我让人拿给掌司,银钱算在谁的账上?”
离长生想了想:“徐观笙。”
楼金玉写账单的动作一顿,苦相脸上难得浮现些许诧异:“掌司和徐掌教有交情?”
“算是吧。”离长生道,“刚好徐掌教在此,劳烦将账单给他看看。”
楼金玉点头,将账单上万的数字写下。
离长生看了看,很满意,又道:“不知鬼市可有医术高超的医师,我弟弟前段时间重伤,想寻人诊脉看看会不会有后症。”
楼金玉道:“有,离掌司稍候。”
说罢,楼金玉离开,偌大雅间香薰缭绕,只有离长生和离无绩两人。
离长生辟离草烧得一干二净,他瘾又犯了,正在含着烟嘴咬咬咬。
离无绩坐在一旁,视线一直注视着离长生,似乎有什么想说,但又不敢直说。
欲言又止半天,离宗主终于做足了准备,刚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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