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离长生没有回答,伸手轻轻在鱼青简眉心一点。
“回魂。”
伴随着一声轻斥,鱼青简瞳孔一散,脑海中无数破碎的碎片潮水似的涌来。
踉踉跄跄奔回家中,所见的却是满榻的血和父母早已断气的尸身;
剑秋关的道路上遍地都是吐血而亡的百姓,有的孩子甚至死前手中还抓着半块没咬完的饼。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是我的错。
鱼青简浑浑噩噩地想。
恨意席卷他的脑海,可那阵恨不得让罪魁祸首去死的恨,却是对着自己的。
若他能抗住那阵饥饿,没有贪婪地将食物偷走给其他人吃,或许一切都是好的。
父亲教导他切勿做恶事,可他还是做了,甚至为了撇清干系沾沾自喜,自欺欺人。
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的恶行和贪心得到了报应。
鱼籍忽然就笑了。
最可笑的是,他还活着。
鱼籍麻木地徒手挖开后院干涸的土,将父母的尸身下葬,如同失了魂魄似的在偌大剑秋关游荡。
他并不记得遇到了什么人,眼前一切都是黑白颠倒的。
只有虚幻的笑声出现在耳畔。
“看吧,自食苦果。凡人就是这样卑劣的东西,和野兽没什么分别。哟,还有活人呢,继续将东西放在街上,看看有没有人会去争抢?”
“是。”
虚空中,一直紧紧绷起的弦像是被两只手左右拉开,一寸寸绷紧,绷紧。
直到那放肆冷血的笑声加了一把力……
弦瞬间绷断。
鱼青简这数百年赎罪的时间并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如今那破碎的记忆汹涌着泛上来。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年少的身躯像是弯到极致的弓,孤身一人跪坐在大雨滂沱中,近乎麻木地捡起地上的东西,一点点送入口中。
轰隆隆——
终于落雨了。
鱼籍浑身湿透,仰着头注视着头顶的雷鸣伴随着大雨砸落,无数雨滴落在他的眼瞳上,他却像是木头似的,眼睛眨也不会眨了。
电闪雷鸣中,鱼青简七窍流血,踉跄着一头栽在泥坑中。
他眼瞳还在睁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在轰鸣的雷声里隐约听到半大的少年在呢喃自语。
没人听到他在说话什么。
记忆的最后,做了恶事的魂魄如他所愿化为厉鬼冲进那华丽的府邸,用他所认知的最可怕的刑罚将罪魁祸首开膛破肚,吞入腹中。
鱼青简记起来了。
那时的“恶鬼”还未死透,奄奄一息的最后还在朝着前方伸出手,呕着血道。
“崇君……救我……”
刚化为厉鬼的小鱼籍并不知道“崇君”是谁,但下意识感觉到了威胁,猛地松开手,利爪扣住男人的脖颈往后拖。
……像是只要将捕到的猎物拖回窝里吃的小兽。
厉鬼的视线全是红色的,隐约可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从雨中而来,长发长袍,面纱遮掩住半张脸,只能隐约瞧见下巴,只凭感觉也能瞧出此人的相貌必定漂亮如仙人。
只是这仙气缥缈的人浑身上下是一种……鱼籍根本没见过的气质。
他不懂,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危险。
鱼籍满脸满身是血,警惕地望着他,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崇君垂眼注视着四周的惨状,眉头轻轻一皱。
他身后跟着个少年,看到满身是血的鱼籍,仰起头问:“厉鬼杀人,你不超度他吗?”
崇君没应声。
鱼籍耳畔嗡鸣,隐约听到“超度”二字,死瞳一缩,猛地朝着面前的人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转瞬而来,带着一股森森寒意。
鱼籍还没扑上来,便被那股杀意的箭直接震得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箭朝他眉心而来。
就在箭直接将他的身体穿透的刹那,眼前的红衣男人往前半步,一只手将鱼籍拦腰孱弱轻飘飘的鬼躯抱在怀中。
鱼籍倏地一愣。
度上衡并不嫌弃鱼籍身上的脏污,将人轻柔抱在怀中,漂亮的眉眼罕见的冷淡,另一只手转瞬召出山鬼。
并非玉尺,是剑的模样。
封讳眉梢一扬。
这人生气了?
倒是罕见。
度上衡神色宁静,握着山鬼往前轻飘飘一挥,只是一道剑光转瞬将那道箭直直劈碎成齑粉。
这还没完,剩余的剑意带着千钧雷霆之力,轰然将已无人的剑秋关城门直直劈开,地面甚至留下一道天堑似的裂缝,轰然朝着城外口的人而去。
砰的一声。
射箭的修士转瞬被剑意横扫出去,身躯深陷地面数丈,那可怕的压迫感直接将他逼出一口血,染红身上乌玉楼纹样的衣袍。
封讳讶然看去。
他跟随着度上衡超度过不少杀人的恶鬼,这位心怀慈悲的崇君每次都是悲天悯人,哪怕厉鬼跪地求饶也不会有任何心软。
如今怎么不看受害者,反而对厉鬼关心有加?
鱼籍还小,连度上衡肩膀都不到,浑身戾气已缓缓消散,仰着头茫然望着他。
度上衡将他放下,微微俯身轻轻抚摸鱼籍脸上的血。
明明吃人的是鱼籍,度上衡反而温柔地道:“别怕。”
鱼籍眼瞳悄无声息地睁大,感受着他温柔又有力的抚摸,看着那紧闭多时的城门终于打开,积压许久的泪水忽地汹涌而出。
他说不出是委屈还是难过,心中那股支撑着复仇的恨意逐渐消失。
度上衡轻轻竖起一根手指点了下眼睛,温柔又不容抗拒地道:“不许哭。”
鱼籍泪水仍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身形也越来越矮。
他止不住。
度上衡无奈地笑了声,他似乎哄孩子哄习惯了,垂着头抚摸着鱼籍脸上的泪水,轻柔地掐了个决止住鱼籍的泪水。
“乖孩子,你没多少修为,再哭下去就要魂飞魄散了。”
鱼籍呜咽一声,但眼泪却掉不下来,只能通红着眼睛仰头看着他。
等到戾气散去,鱼籍才发现眼前的人并非是红衣,而是一身白与金交叠的道袍,仙风道骨好似乘风而去的仙人。
鱼籍茫然问他:“我是恶鬼了吗?”
“不是啊。”度上衡笑了起来,“你是好鬼。”
鱼籍迷茫地看他,因度上衡俯下身的动作,那遮掩的白纱缓缓垂直,从他这个视角隐约瞧见男人的五官。
鱼籍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温柔而强大。
不厌恶他吃人盗窃,说他是好鬼。
鱼籍呆了半晌,忽然再次嚎啕大哭,这一下甚至粗暴地强行破开度上衡布下的止哭法诀。
度上衡:“…………”
挺好。
有这样的本事,必成大器。
被怨恨占据的识海终于一寸寸清明。
鱼青简在回魂后第一个见到的东西,便是四周无数的幽魂冤魂心口中那持续了三百年的命债线一点点化为齑粉的场景。
鱼青简眼瞳轻轻收缩。
离长生闭眸站在那,背对着他手中掌司印轻轻流淌着金色光芒,将周围幽魂的怨气散去。
等做完这一切,离长生微微侧身看来,露出脖颈上狰狞的爪痕。
鱼青简一愣,后知后觉记起来自己吃完那恶鬼后,不受控制的几乎化为厉鬼,险些将离长生的小命弄没了,当即心虚起来。
他快步上前,撩开离长生的长发:“伤着了?”
“脖子是没事。”离长生笑着道,“心倒是伤到了。”
鱼青简:“……”
还有心思嘚啵,看来是没事。
离长生矜持地看他,等着鱼青简问那句“崇君救我”是什么意思。
吓他一下。
但鱼青简似乎将那句话当成恶鬼在本能重复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并没有多做联想,皱着眉看他脖子上狰狞的淤青。
离长生:“……”
行吧。
离长生也没多说,见鱼青简心绪已经平息下来,开始说正事:“厄灵本源并不在这只恶鬼上,得去寻另一只恶鬼。”
鱼青简看向一直默不作声注视着他的幽魂,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但环视一圈还是失落的收回视线。
“去哪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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