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数十年来,封讳第一次离开度上衡身边。
他心中不安,但转念一想自己帮崇君排忧解难,回来后被一顿夸奖,又高兴起来,化为大蛇顷刻就要出雪玉京。
不过在即将出雪玉京地界时,一只仙鹤翩然而来,转瞬拦住他的去路。
封讳脚步一顿,在云海间化为人形,眉梢一挑。
雪玉京到处都是仙鹤,封讳有点认不得这只是不是度景河身边的,但不妨碍他一视同仁厌恶所有仙鹤,语调不善。
“好狗不挡道,滚开。”
仙鹤垂首:“崇君有事要再叮嘱封大人几句,要您回云屏境一趟。”
封讳眼眸一眯。
观棋府有厄灵出没,若非崇君灵力消耗无法亲身过去,断不会让自己去渡厄。
都如此紧急了,怎么还再让他回去?
封讳御风踩在云端,冷淡道:“有话崇君早已经叮嘱过了,再不滚开我就不客气了。”
仙鹤并不动怒:“崇君说是关于春晖山的。”
封讳一顿。
春晖山就是封讳当年抢来的地盘,只有他和崇君两人知晓。
难道真有要事?
封讳思忖再三,还是转身回去了。
仙鹤化为一道流光没入云海中,悄无声息回到云屏境之中。
度上衡闭眸在莲台打坐,体内经脉不住运转,飞快将缺失的灵力补全。
恰在这时,他神识外放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倏地睁开眼睛。
因长久闭着,睁开的刹那有一瞬的昏暗,等彻底恢复视线时,所见便是一个雪白的人影。
度景河正背对着他注视着云屏境的桃花,微微侧身看来,眉眼淡淡,没什么情绪。
度上衡怔了下,从莲台下来行礼:“师尊。”
度景河很少会来云屏境,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孤身出现在这儿?
度上衡脑海中飞快思索,电光石火间似乎想通了什么,脸色倏地一白。
度景河垂眸注视着他,淡淡道:“上衡,你知晓通天阁为你的卜卦吗?”
度上衡蹙眉:“周阁主说我是天命,算不出未来命数。”
度景河笑了:“天命也是人,自然能算得出。”
度上衡灵力消耗殆尽,只打坐片刻恢复得并不多,但足够他支撑着身体站稳:“弟子洗耳恭听。”
度景河道:“天命之人活不过百岁。”
度上衡眉眼没什么波动,甚至还等了等,见师尊没有说下去的趋势,眉梢一动:“只是这样?”
“你似乎不意外?”度景河问。
度上衡摇头:“我早已知晓自己活不久,这事不必卜算便能知晓,为何要意外?”
度景河注视着度上衡的脸许久,忽然没来由地笑了:“所以你早已决定赴死,才将你的‘一线生机’放走吗?”
度上衡藏在袖中的手倏地一握紧,面上没有丝毫异样。
“师尊说什么?一线生机?”
“你不知晓没关系。”度景河侧过身看向被风卷起来的桃花瓣,漫不经心道,“他逃不掉。”
度上衡眉头一皱,心中倏地打了个突。
果不其然,外放的神识很快感知到云屏境外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正在颠颠地靠近。
封讳回来了?
度上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师尊,封讳他……”
“噤声。”
度景河头也不回,不想听他多言。
度上衡修为即将突破大乘期,本该不受这道噤声,但他灵力消耗太多,乍然挨了一击,声音便发不出来了。
度景河伸手轻轻一动,一道灵力缠绕着度上衡的身体转了几圈,不少东西被勾着漂浮在半空。
细看下大多数都是封讳送给他的小玩意。
扇坠、耳饰,还有自己捏泥巴喷火烧纸成桃花酥饼模样的瓷块。
鸡零狗碎的东西,和度上衡的气度完全不搭。
度景河手指托着那把粗糙的骨匕,淡淡道:“半妖用自己的骨头做成的脏物,你也视若珍宝?”
度上衡一怔。
那骨匕是封讳自己的骨头?
封讳已乐颠颠地回来了,在大殿转了一圈:“崇君?”
度上衡看着只有几步之遥的封讳视线扫过他身上,但很快就移开,像是根本没发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摸不清度景河想做什么,却隐约知道封讳此番回来,也许离不开雪玉京了。
得想个法子……
度景河偏头注视着度上衡。
即使这个时候他这个弟子仍然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度景河眸瞳轻动,四周漂浮的雾气缓缓凝聚到最中央,幻化成和度上衡一般无二的模样。
那是由四周灵力凝成的崇君灵傀。
度上衡瞳孔狠狠一缩,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快步上前,想要去阻拦。
度景河终于在这张脸上看到情绪。
——却只是因为一只半妖。
天道恩赐的灵根,人人羡慕不来的天命之人,不用修炼也能轻易到达巅峰的天赋……
却在意一只卑贱之物,甚至为他舍弃飞升。
度景河眼瞳浮现一股厌恶。
度上衡刚走几步忽然感觉右手腕被什么扯了下,猝不及防踉跄着跌跪在地上。
层叠的雪白衣摆宛如绽放的昙花,他怔然回头看去,就见度景河戴在他腕上的金镯不知何时已化为固定在半空中的锁链,狠狠束缚住他一只手,任由如何挣扎都不为所动。
度上衡轻轻启唇,发出个“师尊”的口型,却没发出声音。
本该是护身法器,如今却成为他的枷锁。
度景河站在他身边,眉眼冷淡地注视着在整个大殿团团转的封讳:“他本为你的一线生机。你若不要,他也没什么用了。”
度上衡眉头紧锁,却没有看封讳,而是注视着度景河的神情。
几十年前度景河将这条能化龙的蛇找来送给他,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封讳的讨奉。
他如此耗费心机,必然不会轻易杀掉一只半龙。
崇君的灵傀有着和度上衡一模一样的灵力气息,他被度景河操控着,一步步从隐蔽的结界中走了出去。
封讳瞧见崇君,立刻叽叽喳喳地迎了上去。
灵傀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他。
只有几步之隔的结界中,度上衡浑身都在发抖,身体经脉中猛地流淌而过一道灵力。
伴随着手腕上金色锁链的清脆声响,他唇角溢出一线血丝,滴落在雪白的地面上。
度景河面无表情看他:“天赐的灵根,便是被你这般糟蹋的?”
度上衡强行破开噤声,嗓音嘶哑地道:“我自记事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您安排的。”
偌大空旷如同牢笼的云屏境,照料他衣食起居的徐观笙,亦或是及冠后开始按部就班地在三界渡厄……
即使他命数活不过百岁,度景河仍能寻到四灵讨奉为他续命。
“师尊,您当我是活生生的人吗?”度上衡抬头怔然看他,“还是说只是个能助您得道飞升的工具罢了。”
度景河不为所动:“你的命数早在降生那一刻起便是注定的。”
度上衡问:“那您为何将封讳送到我身边?”
若是如同天命那般让他规规矩矩地被当成工具般活这一生,再浑浑噩噩地死去,他或许不会痴心妄想。
度景河听出度上衡的言外之意,眼眸闪现一抹杀意:“你如此在意一只半妖……”
度上衡低声道:“他不是半妖。”
话音刚落,便伴随着一声刀刃划破血肉的微弱声音响起。
封讳的笑容僵在脸上,脖颈的血源源不断流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重重倒下,血很快在纯白的地面积成血泊。
度上衡瞳孔狠狠一动,意识宁静,如同这数十年来见到无数尸身时那般没什么波动,只是身体却像是违背了意愿般,本能挣扎着朝着前方伸出手去。
金子做成的锁链剧烈碰撞,发出如同金铃般的声响。
度景河漠然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身躯:“被挚爱之人所杀,他能最快化龙——以性命为天命之人讨奉,转世投胎必定得大功德,不比做低贱的半妖要好?”
度上衡怔然看他,好久忽然发出一声笑来。
度景河问:“笑什么?”
度上衡脸上笑意未散,轻轻道:“我终于知道您为何千年来也飞升不了了。”
度景河眼瞳骤然浮现一抹冷然。
“您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世间万物皆是您能操控的蝼蚁。”度上衡笑起来,“这不叫无情道,您就算修炼再多年,也不会飞升啊。”
度景河猛地收紧金镯,那道锁链瞬间小了一圈,几乎勒入度上衡的骨血之中。
血顺着小臂缓缓往下滴落。
度上衡眉头动都没动,甚至还在笑:“您真的是想靠讨奉救下我的性命吗,而不是用我的灵根得道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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