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离长生迟早被鱼青简养死:“谢谢,我不啃砖头——澹台淙呢,没将他押回四城刑惩司审问吗?”
章阙摇头:“未寻到那只大厄,无凭无据,无法将他扣下。”
鱼青简倒是直接多了:“走吉本来制住他,但雪玉京的徐掌教和那个袁少主以权压人,一定要午时问道。”
说到此处,不远处的道场中传来一阵惊呼。
离长生循声望去。
澹台淙牵着那个左眼金纹的孩子缓慢走至道场中央。
徐观笙站在一侧,视线落在那孩子脸上,眼眸倏地一眯。
只是一日不见,那孩子的容貌似乎变了。
之前除了那双眼睛,其余部分像是胡乱长的,现在却整个五官越来越像他记忆中那个人。
澹台淙昨日受了一通惊吓,魂魄还被吓出窍一次,此时脸色煞白如纸,病恹恹地站在那,勉强露出个笑朝徐观笙颔首一礼。
“徐掌教。”
徐观笙并未看他,两指并起虚虚点在孩子眉心。
探魂半晌,并未察觉到这孩子到底有何异常之处。
只是寻常凡人之躯。
孩子仰头注视着徐观笙,哪怕徐掌教冷着脸他也不畏惧,还想伸手碰他。
徐观笙倏地收回手,冷冷道:“问道吧。”
孩子失落地垂下脑袋。
澹台淙摸了摸他的脑袋,朝着祭祀的大师一点头。
大师身穿道袍,手持引魂铃朝天而拜,口呼天道所赐的八字符谶。
“上承玉京,衡德渡厄。”
问道阵法凭空而起,金纹符谶化为扭曲的金线没入地面,伴随着符阵原地旋转,缓缓凝成一具虚幻的躯壳。
离长生好奇地扶着栏杆往前望去,也想一睹崇君的风采。
只是那阵法旋转得越来越快,几乎让人眼花缭乱,离长生本来高高兴兴看着,眼前陡然一黑,像是神魂被人朝外撕扯。
耳畔一阵嗡鸣。
再次回神时,腰间横着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将他扣着往后一带,封讳冰凉的五指死死抓住他的右手。
四周一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
“那是崇君的灵傀?果然气度非凡,就是怎么瞧不见脸?”
“当年崇君入问道学宫时,整个学宫断袖的人数比几百年加起来还多,久而久之崇君便不已真面目示人。”
“都能召出灵傀了,那孩子十有八九和崇君有些关系。”
灵傀是天地灵气所化,只要在世间存在过,便能通过阵法凝聚一具虚幻的躯壳。
但那终归是空壳,如同傀儡般,半个时辰便会散去。
三百年间,有无数冒充崇君转世之人,却从未有人能在问道时招出度上衡的灵傀。
离长生抬头看去。
道场最中央的阵法里站着一个人,白金道袍乌发极地,金色无舌引魂铃雕刻繁琐符篆松松垮垮悬挂腰间。
男人金饰束发,额间垂落雾气似的纱遮住半张脸,只能隐约瞧见削薄的唇。
徐观笙本以为这又是一场层出不穷的闹剧,之所以留下只是厌恶袁端将这无辜的孩子当成替身掳走。
直到那具灵傀真正被召出来……
徐观笙心脏狂跳,眼瞳赤红地死死盯着那具熟悉的躯壳。
——是度上衡。
那左眼金纹的孩子当真招出了灵傀。
徐观笙嘴唇不住发着抖,神色怔然,下意识想要上前触碰。
锵地一声。
阵法中的八字符谶化为结界萦绕在灵傀周身,隔绝所有人的触碰。
徐观笙指尖的疼痛令他如梦初醒。
度上衡早已陨落,尸首也是他亲手收敛至玉棺中,眼前这具……只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空壳。
徐观笙执掌雪玉京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他转瞬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偏头冷冷注视着那个怯怯的孩子。
徐观笙脸上对“疑似转世之人”的态度不太对,既不殷切,甚至带着一抹烦躁和厌恶。
他面无表情一招手:“来。”
孩子小跑上前,怯生生看他。
徐观笙道:“进去。”
孩子注视着灵傀周身的结界,犹豫着上前。
若是他能不被灵傀的问道结界排斥,那他便是真正的度上衡转世。
鱼青简也没料到真能招出灵傀,脖子都伸长了,目不转睛盯着。
若真是崇君转世……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具傀儡似的躯壳上,惟独封讳竖瞳收缩,直直盯着离长生。
离长生对崇君转世很感兴趣,忙不迭踮着脚尖往里看,虽然瞧不见脸,但不妨碍他低声赞叹:“仙人之姿啊。”
封讳:“…………”
众人将视线望向孩子的手。
伴随着一寸寸接近八字符谶的结界,徐观笙的呼吸几乎屏住。
就在指尖离结界只有半寸时,孩子忽然没来由地停住了。
徐观笙眉头紧皱。
孩子半转过身来注视着徐观笙,突然眼眸一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用稚嫩的嗓音问:“你所求为何?”
徐观笙眼皮重重一跳。
澹台府四处皆是水,众人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荡漾开一圈圈的波纹。
轰——!
伴随着孩子的笑容,地面一阵摇晃,澹台府乃至整个南沅的水面扭曲出细碎的涟漪,地下水像被巨兽裹挟着翻涌而上。
徐观笙反应极快,面无表情一剑挥去。
剑光凌厉将地面斩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落到那孩子身上却如同切到了潺潺流水般,剑身带出一道水波后倏地消失。
水?
结界中的灵傀眼眸涣散注视着虚空,下颌处缓缓滑落一滴水珠。
滴答。
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孩子歪着头注视着徐观笙,用那张“丑陋”的脸笑起来。
“祈愿成真,功德换之。”
话音刚落,水面猛地腾起细细密密的水柱直冲云霄,在半空中汇聚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中。
整个澹台府四周皆是水柱,宛如鸟笼。
鱼青简脸色一变。
昨夜大海捞针似的搜寻一夜大厄所在,总能察觉到水中的气息却完全捕捉不到。
……原来厄灵只是一滴水所化。
章阙祭出长锏,他常年和厉鬼打交道,从未见过大厄,蹙眉道:“水也能化为厄灵?”
“厄灵和厉鬼相差无几,我本来觉得那泉眼是水鬼所化的厄灵……”鱼青简一惊后又兴奋起来,“前所未有的滴水化厄,崇君八成都未见过!富贵险中求,超度了它渡厄司万古永存。”
章阙:“……”
还真是个疯子。
走吉一向不叽叽歪歪,确定目标后也不废话,直接抓住长刀,衣袍如火悍然朝着最上空的那滴水而去。
那孩子既然是大厄,便不可能是崇君转世。
度上衡的灵傀仍安安静静站在那,面纱下的眼眸泛着神性空茫注视着四周,好似只是过客。
封讳看也不看那具躯壳,也不插手大厄之事,视线一直落在离长生身上。
离长生似乎很好奇那具崇君灵傀,身体总是下意识朝他靠近。
见他身子都要越过栏杆了,封讳一把抓住他,蹙眉道:“离远一点。”
离长生一时没听出来是离水远一点,还是离那具灵傀远一点。
走吉动作迅速已寻到大厄所在,长刀带着附灵的金纹毫不留情朝着那滴水而去。
世间厄灵无人能抵挡得住附灵一击,但不知为何那滴水丝毫未被伤到,甚至将附灵的灵力一寸寸吸纳。
走吉一愣,怔然看去。
大厄竟能吞噬崇君的附灵?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走吉还未细想,那滴水忽地当空炸开,轰然一声在虚空震开一圈扭曲的涟漪,直直将人拍了下去。
灵力所带的风浪将整个澹台府笼罩,离长生还在注视着那具灵傀,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是整个人落入水中。
“噗通”一声。
封讳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结界传来。
“离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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