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崖无涯
“说说原因。”刘晋端着保温杯, 杯底装的不是养生枸杞,是他委托秘书下楼买的珍珠奶茶。
“赵郢,你任职将近十年, 呆的时间不短了,你很清楚云升不是一个歧视员工性取向的公司。对于不实的传闻, 你也第一时间做了回应, 这不是你的错。”
赵郢摇摇头,说:“我辞职不是因为这个。”
“总部那边, 有人匿名举报了廖彦川作风不良的问题。”刘晋嫌恶地“啧”了一声, 悠悠品着茶, “总部会对他作出相应的处理,你不用担心。”
“刘总, 也不是因为廖彦川。”赵郢补充道。
“那是为什么?”刘晋急得团团转。
他在办公桌后左右徘徊,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没想到亲自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比自己还先一步离职。
“工作量太大?薪酬低了?赵郢, 这些不是不可以商量, 你坐下。”
赵郢听他的话坐下了。
回顾他毕业到现在的这八年,二十六岁以前, 他从未动过丝毫离职的念头,甚至早早借贷买房, 像燕子筑巢般把南水当成第二个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回忆了一下, 兴许是从他与韩谦确认关系后开始的吧。
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一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头,一个炽热张扬的刺头。
每次韩谦以“年假”起头, 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他们将做什么的时刻,赵郢在心底搭建的稳固根基便不再稳固。
这段历程中发生了许多事,并非每一件都让他动摇。那种想得到某些改变的感觉很奇妙,像中彩票一样毫无预兆,但是它来到的那一刻,人的心底会出现一个声音——
说,是时候了。
如今赵郢正感应了这个声音的存在,他也觉得“就是现在了”。
“过去我一直认为,人就是要通过不断向上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我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还算没辜负自己的期待。”
赵郢将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艰难险阻一笔带过,温声说:“后来才逐渐明白,这仅仅是一种主流观念,不是金规铁律。”
在云升熬夜加班是常态,他越晋升,加班的强度随之增大。
他们团队大部分人身体都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赵郢是胃痉挛、长期失眠和中度焦虑,白舒沅是神经衰弱、偏头痛,小李有轻度抑郁。
小李每周末看似去钓鱼,实际是以这种方式把注意力从工作上分散出来,心态变轻松了,抑郁情绪自然有所改善。
各种五花八门的病,凑一块还能玩消消乐。
“得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啊,刘总。”赵郢轻笑道,“我也很想去看看……韩谦说过的那些地方。”他良心不安地把某个人搬出来当挡箭牌。
刘晋听到这句话顿时红了眼眶。
“是、是,去看看吧。”刘晋背过身去,静悄悄的办公室突兀地响起抽鼻的声音。
“我下个月再提交离职申请。”
赵郢:“我手头的工作和客户,公司都需要时间安排交接。包括我团队的人,我打算辞职的事他们也有知情权。”
刘晋认可地点点头,赵郢接着说:“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晋大手一挥:“讲。”
得到许可,赵郢清了清嗓子:“小白是个好苗子,年轻、上进心强,她跟着我干了这么多年,也做出了许多成绩。”
他思考的时候眉头总轻轻皱着,赵郢心想,如果要安排一个人接他的班,白舒沅这个人选再合适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赵郢进一步论证他的观点,“白舒沅的领导力、统筹力非常出色。当然,如果您担心她年纪小没到火候,也可以让她再沉淀沉淀,磨一磨经验。”
刘晋沉吟了片刻,说:“白舒沅?嗯,我对她有印象。”
“你的眼光一向不错,好了,我知道了。”
看他的态度,赵郢心想,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五月初,韩谦从燕城回来,廖彦川的处理结果也正式落定。
这位的八卦传遍全国的分公司,甚至还有一些离职的实习生跳出来,把廖彦川干的龌龊事做成PDF流传开来。
不光被冠上“烂瓜男”的外号,还喜提辞退大礼包,杜蘅被殃及池鱼降职降薪,自救都来不及,怎么都不会出面保下他了。
赵郢高兴地开了香槟。
他晚上开车到机场接韩谦,这人就在燕城呆三天,却像要呆三年,喝口水都恨不得给他打报告。
每天晚上还要求打三小时视频通话,赵郢这个月忙着交接,眼底的黑眼圈不减反增,经常挂着视频昏睡过去。等窗外天光乍亮,他被闹钟吵醒,才看到一直留存的通话界面。
赵郢委婉而无奈地表达了一下韩谦有些过分粘人,隔着手机屏幕,另一端的人仿佛耳朵尾巴全耷拉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地跟赵郢生闷气。
问就是离婚的那一年思念成疾,想赵郢想得整晚睡不着,这会儿就当弥补那段时间的PTSD了。
赵郢“呵呵”两声,表示笑一笑算了。
韩谦的航班晚点了一小时,赵郢站在出口等人,姿势从站着等到蹲着,再从蹲着等到靠着墙。
终于,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纷至沓来。
韩谦走在最末,燕城五月份大升温,他内搭是一件灰色印花T恤,飞机开了空调,有点冷,于是在外头罩了件宽松的黑夹克。
他脖颈挂着头戴式耳机,朝赵郢走过来的时候,一脸睡懵的表情,赵郢手痒痒,在他发顶搓了一把。
“哎哎哎!”
韩谦把行李箱靠在腿边,单手搂着赵郢的腰吻了下去,边亲边嘟囔:“薅狗呢?”
赵郢被迫仰着头,有条不紊地舔了舔他的唇缝,半晌分开道:“那你是吗?”
“是。”
韩谦闷闷地笑,把头抵在赵郢肩上,放在他腰间的手悄悄使劲:“我是呢……赵郢。”
别给他说爽了,赵郢心想。
车上,韩谦拉开安全带,降下车窗说想吹会儿风。
赵郢开导航看路,偏了偏头:“燕城的风没吹够,还要回南水接着吹?”
“别提。”韩谦嫌弃地撇撇嘴,“还一线城市呢,空气质量也差得名列前茅,吹了我一嘴沙。”
“那不刚好?”
赵郢一想到待会儿要说什么就有点想笑:“可以帮精卫填海。”
“沙子能填个屁的海。”韩谦嫌戴耳机硌得慌,把它取下来塞进背包,意味不明地说道,“欠……呢。”
赵郢:“……”
韩谦思维跳脱,很快换了话题:“乔彬程在疗养院病逝了,杜华卿把他安葬在瑞园,燕城郊区中的郊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估计清明都没人愿意给他上坟。”
“你替他感到难过?”赵郢留意着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相反还带了几分轻蔑。
话说早了。
韩谦:“怎么可能,他死一百次我也不掉一滴眼泪,我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乔彬程早年赤手空拳创建了云升,之后又将商业版图一点点扩大,到如今分公司遍布各地,单看事业,他已经做到了极致。
偏偏他道德败坏四处留情,薄情寡义到生前无人守床,死后无人问津,落到这样的结局也算可悲。
“我要给我妈妈报个喜。”韩谦说,“这对于我们的Hofmann女士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希望她见到乔彬程,能鼓起扇他十个耳光的勇气。”
“我觉得十个少了。”赵郢“嗯”一声,往上面加砝码,“一百个吧。”
“同意。”
“那今晚不做?”
“同……不同意!”
韩谦趁着红灯在赵郢颊边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行啊,浑水摸鱼。”
“浑水摸狗。”赵郢纠正道。
他最近累狠了,韩谦嘴上虽然说了一大堆诸如“七年之痒”“抱歉是我年老色衰了”之类的话,回到家,还是默默跑浴室呆了两小时。
出来后赵郢已经把自己打包塞到被窝了,他换了真丝的枕套,基本沾枕头就睡,十分安详快捷。
但这回他忍着困意多等了一会儿,身后韩谦窸窸窣窣地上床,火烧般滚烫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
赵郢把人推了推,梦呓似的:“热,离我远点。”
“才不。”韩谦两条腿叛逆地夹着他的下半身。
“你体寒,我们这叫冰与火之歌。”
赵郢沉默半晌,睡意一键清空。
他欲言又止道:“……你是不是有病?”
赵郢切身体会到韩谦某个方面的变化,慢慢打了个哈欠,翻身与他面对面。
“没事,它自己会消,你睡吧。”韩谦忍痛割爱,试图下床到客房睡,奈何全身沉得要命,动不了似的黏在赵郢床上。
“借你一只手呢。”
赵郢环着他的脖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大发善心道:“你快一点。”
第31章
韩谦没有如他所愿很快地结束, 相反,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小别胜新婚,某些人像一只得了分离焦虑症的大型犬, 伸舌哈着热气,要把赵郢从头到脚照顾一遍。
赵郢握得手酸,掌心湿答答的, 黏腻的汗液直往下淌,他蹙紧眉心问韩谦还有完没完。
“快了宝贝。”韩谦牵着他的手带起动作, 一段优秀的舞步往往需要舞伴之间高默契地配合。
只是这支舞跳了太久, 赵郢有些意乱,不满地哼了一声。
韩谦假装为他着想地说:“赵郢, 再借我两条腿我就可以快点结束了。”
“真的吗?”赵郢困意返场, 声音也黏黏糊糊的。
“真的。”韩谦碰了碰那条滑如流水的真丝睡裤, 眸光闪烁,“我是诚实守信三好公民。”
赵郢听信谗言, 点头默许了。
结果是被这位自诩“诚实守信”的人折腾到天光微亮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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