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崖无涯
洗完碗筷,赵郢把它们晾在沥水架上,本想早点洗漱休息,但他今天好似格外不顺,晚上十一点收到甲方新发的一封邮件。
邮件里提到了一些新的修改意见,罗列下来有十几条,提交日期不变,仍然是明天早上。
这次赵郢亲自将新的修改方向发到他们团队的微信群里,果不其然,一片怨声载道。
赵郢:[辛苦了,明天请大家吃下午茶。]
屏幕又是一片“赵哥我爱你”。
在客厅陪公主玩了会儿扔球捡球的益智小游戏,赵郢凌晨十二点正式开工。
熬到凌晨四点,他困得眼皮子像涂了加强版502,强撑着把活干完后直接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还做了个稀里糊涂的梦。
梦境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是哪个方向的远处隐隐有光,忽明忽暗地闪烁。
走近时,赵郢听到水流的声音。
那是一条幽深的河,一座简陋的木头桥连接河的两岸,桥口有块圆墩墩大石头,石头上放着一盏煤油灯,赵郢所看到的光亮正源于这盏灯。
他怕黑,因此本能地提起煤油灯,想看一看周围的环境。还未有动作,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两下。
赵郢一转身,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和一口白牙映入眼帘。
“赵……”那人将将起了个头,刹那间挨了闭着眼不敢看的赵郢倾尽全力的一拳。
赵郢踉跄着跌坐在石块上,他在微光中缓缓睁眼,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韩谦。
对方弯腰捂着肚子,小声说了句“幸好鬼不能再死一次”。他抬眸望向赵郢,很无措地张了张嘴,“……怎么哭了?”
因为这个梦真实得过分,赵郢在心里说。
他摸了摸脸颊,茫然地看着湿润的指尖,连眼泪的触感都很真实。
他把煤油灯举起来,放到能照亮他和韩谦的位置。
这回看得很清晰。
没有经历过那场事故,栩栩如生的二十四岁的韩谦。
那人作势要帮他擦脸,被赵郢拍开手,暴跳如雷地说:“又哭,又不让人擦眼泪,公主都比你好伺候!”
“健胃消食片不吃,抽烟,忙工作忙到凌晨四点。你以为我留那么多遗产是为什么?给你当欢乐豆?”
“还是你想到下面陪我?”
赵郢鼻腔发出一声轻哼,说:“就算我下去了也是到地府,归阎王爷管,你们洋鬼子不应该下地狱吗?”
韩谦低低骂了声“操”。
“赵郢,你就不能盼我点好?非得诅咒我下地狱吗?”
赵郢缓过劲了,上下打量着他:“你真是韩谦?”
“我他妈还能是假的?”韩谦半蹲下来,一只手撑在赵郢身侧的石头上,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从额头摸到鼻子,再摸到嘴唇、下巴。
他冷着脸,喉结上下滚动:“如假包换的真。”
赵郢手掌停留在他的下颚。
手底触碰到的皮肤很凉,冰块一样冷,以前的韩谦像个活体暖炉,热热的,抱着很舒服。
他顺着捏了捏韩谦的耳尖,其次是鬓角的碎发。
“摸狗呢?”韩谦不耐烦地瞪着他,不过没有反抗。
赵郢感叹道:“好仿真啊。”
“什么‘好仿真’?说了多少遍我就是真的!”
“哦,这样。”
赵郢把脸凑上前,蹲在他腿间却只比赵郢矮一点点的年轻男人熟练地闭上眼,误以为会收到赵郢愧疚而温柔的吻。
然而赵郢皮笑肉不笑地翘着嘴角,对准韩谦的左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打我干什么?”韩谦瞪大眼睛,很不可置信的样子。
“在南水好好当你的富二代会死吗?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走那条会出事的山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韩谦,你在地府买注彩票吧,你他妈运气好到家了傻逼!”
赵郢一口气骂完,干掉的眼泪重新丰盈起来。
他喉咙里好像塞了团棉花,阻塞着空气,又格外地吸水,说不了别的话,只能如哮喘复发般不停地哽咽。
“别哭了。”韩谦凝视着他湿红的眼尾,脑袋往左偏了一点。
“右边脸还没打,要不你再扇一下?”
第8章
“不要。”
赵郢把眼泪抹在手背上,淡淡道:“我嫌手疼。”
“怎么办。”韩谦把他双手捧在怀里,贴着他全年无休锻炼出来的饱满胸肌,“那你亲我一口?”
“别逼我扇你。”赵郢冷眼瞥他。
韩谦:“哦。”
一说亲他手又不疼了。
赵郢从哭懵了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珠一转,目光落到韩谦身上,审犯人的口吻:“那盒健胃消食片是你放的?”
“不是。”韩谦反应很快地反驳。
他眯着眼,盯着赵郢紧抿的唇缝,舔了舔嘴唇:“我托人放的。”
“托人?”
韩谦说谎不眨眼:“对,我在下面有关系。”
赵郢:“……”
完全不信。
“赵郢。”韩谦叫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我爸,接下辽西的公益项目吗?”
“你最好找到一条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赵郢说。
韩谦把他的手掌展开,一根一根地捏着柔软的指腹。赵郢的指甲修剪得圆短平滑,捏起来手感类似小猫的肉垫,他这样想着,一点也没有“是不是他对赵郢的滤镜开太大”的觉悟。
“我在你手底下当实习生的时候,有一次聚餐,你喝多了,那晚我送你回家,你枕着我的肩膀说你上大学的钱是你父母卖了唯一一头牛凑齐的。”
他仰着头,眼神又变得无比缱绻温柔:“你还说,你当时半工半读,早餐是雷打不动的馒头配榨菜,午饭在食堂点最便宜的套餐,晚饭不吃,每学期的奖学金偷偷拿一半出来塞给你很早辍学的妹妹。”
赵郢嗓子有些哑:“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竟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赵郢一脸意料之外的表情,震惊又难过地抿了抿唇。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发生在四年前。那时他以为他和韩谦睡完就不会再有联系,结果没过多久,却在新一批通过面试的实习生里发现了一张与韩谦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眼睛和发色。
那人瞳色接近纯黑,看上去很单纯无害,头发则是柔顺光泽的亚麻色。
更不巧的是,这个同名同姓的人被分到赵郢所在的项目组。
当他被韩谦以“不懂如何使用咖啡机”的名义堵在茶水间,他就像在虎口装死的猞猁,一动也不敢动。
“赵郢。”韩谦两指夹起他挂在胸口的工牌,普通话有点怪异,“原来你叫赵郢。”
二十六岁的赵郢还没晋升成经理,他把工牌从韩谦手里抽回来,公事公办地笑道:“也可以叫我赵组长。”
他这幅态度将韩谦气了个够呛,他握紧赵郢的手腕,压低音量:“赵组长,是吗。你对你团队的人也这么不负责任,上完床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
“还往床头放了六百块钱,你什么意思?”
不负责任的赵组长认真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感谢你后半夜帮我清理,你可以理解为辛苦费。”
“辛苦费?”
韩谦英俊深邃的面容有些扭曲:“你把我当成澡堂的钟点工吗?”
赵郢打断道:“钟点工一小时可没六百。”
自此他和韩谦算是结了怨,至于韩谦提到的同事聚餐,那又是后话了。
赵郢的掌心离韩谦的心脏很近,饶是这样他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好像捂的是一潭死水。
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将韩谦的侧脸照亮,亮到赵郢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我不在乎你之后会不会再爱上其他人。”韩谦说,“赵郢,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要太快忘了我。”
赵郢故意唱反调:“如果我睡醒就立马忘了呢?”
他很乐意听到诸如“那我就永远纠缠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但韩谦却闷声说,他会让周宁一遍遍地提醒。
“我和他有过一笔交易,那笔交易让他拥有了一份丰厚的报酬。”
赵郢:“你死都死了,周宁怎么知道你要他做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韩谦说,“我可以托梦?”
赵郢质疑道:“真的假的。”
“早上九点,周宁会给你发消息。”
韩谦的轮廓越来越淡,宛如抓了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气,煤油灯的烛芯也渐渐黯淡,随着烛火“啪”地一声熄灭,赵郢从梦中醒来。
客厅的时钟指向数字“8”。
赵郢手脚酸麻地坐起身,一条本该在卧室的珊瑚绒毛毯搭在他身上,由于动作滑到小腹附近。
他揉着太阳穴,感觉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毫无压力地回想起梦里的每一处细节。
梦境是潜意识的象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韩谦的神态、触感又不像作假。
他的潜意识不可能还原到模拟出人皮肤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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