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崖无涯
以及,他想起韩谦在梦里对他说,早上九点周宁会给他发信息。
他不介意等这一小时。
等待的过程中,赵郢在云升楼下买了份早餐。
咖啡是没法喝了,他怕心脏过速猝死,保守地点了一杯热豆浆。
“赵经理!”
电梯停在三十七层,赵郢一出来就遇见张简荣,他僵硬地扯开一抹笑,内心直呼晦气,表面却和和乐乐的,“早上好。”
“赵经理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张简荣环顾左右,小声道,“恭喜恭喜,首都燕城可是个好地方!”
赵郢笑而不语。
张简荣:“这事儿小白告诉你了吧。这样,下了班一块喝一杯?”
“实在抱歉了张主管,我这边不太方便。”赵郢的豆浆都快放凉了,还一口没喝,“昨晚我们团队连夜加班赶工,说好晚上请他们吃饭。”
他躲开张简荣试图搭在他肩头的手:“张主管一起来?”
“赵经理好意……”张简荣悻悻地收手,“你们团队聚餐,我还是不打扰了。”
赵郢拎着凉透的三明治豆浆坐回工位,到了九点,周宁果然打了通微信电话过来。
“周秘书,昨晚睡得好吗?”赵郢问道。
“托您的福。”
电话另一头,周宁语气透着淡淡的死感,“昨晚韩总托梦,让我转告您一声,别忘了今天是他头七。”
“韩总特地嘱咐说,地府的汇率是100000000:1,您烧纸一定要选打孔的黄纸,带金箔银箔的黄裱纸和元宝最好。有条件的话您还可以烧一杯福莲楼的黑糖珍珠奶茶,少冰全糖,加脆啵啵。”
赵郢:“……”
“知道了。”
他捏着眉心,叹气:“周秘书辛苦。”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周宁说,“这都是我活……应该的,赵先生。”
赵郢与他寒暄几句后结束了这场通话。
离上班时间还有几分钟,赵郢团队的同事陆陆续续踩着点到了,他一说请客,几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纷纷起哄想去KTV唱歌。
“我去的不多,地方你们选。”赵郢无奈地摇摇头。
他带的团队这些年有过一些变动,有的人嫌工作压力大辞职跳槽,有的人被调到其他项目组,抛开白舒沅这几个老人,去年秋招结束好歹注入了一批新鲜血液,没令他沦落到当光杆司令的地步。
趁着午休,赵郢点了一家口碑很好的下午茶,下楼在云升附近的金纸店买了韩谦要求的纸钱和一袋黑糖珍珠。
晚上大家走进预定的KTV包厢,有人眼尖地看到角落里的黑色塑料袋,问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装的钱。”赵郢打趣道。
那人还想接着问,被白舒沅一把拉到点歌台,“唱歌唱歌,别对赵哥的钱占有欲那么明显!”说完,众人笑作一团。
点歌台的待播列表一滑拉不到底,粤语歌英文歌摇滚流行百花齐放。伴奏的声音开得很大,赵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窝着喝酒,桌面不知不觉多出许多空酒瓶,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喝醉了,仅仅只是脑袋有点晕。
台上以白舒沅为首的人唱到一半没有尽兴,正好KTV的大堂经理进来推销,说他们人多,适合找气氛组热闹热闹。
赵郢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警惕地问:“你们这是正规气氛组吗?”
“包正规的呀哥!”
白舒沅在赵郢身侧旁听,为难道:“赵哥,会不会有点破费了?”
“没事。”赵郢挥挥手,站不稳地倚着沙发扶手,“还是我请客。”
“叫……六个人吧。”
他们预定的是最大包厢,再多十六个也站得下。
“好嘞哥。”经理殷勤道。稍后,他掏出一台对讲机,“108包厢,108包厢,来六个人。”
十分钟后,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六个样貌不俗的年轻男生站成一排,个个腰细腿长,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八以上,和韩谦差不多高。
说是气氛组,每个人真的手持荧光棒或者手鼓,不论台上的人唱得有多难听,一律夸成格莱美音乐奖得主。
赵郢没有待很久,他走之前知会白舒沅一声,到前台提前结了账,拎着那袋纸钱在街边等车。
“赵先生。”背后有人喊他。
赵郢回过头,是方才气氛组中的一个男生,眉眼锐利英隽,很有攻击性的长相,但因为年龄太小,又有几分青涩。
男生走过来贴心地为赵郢挡风,眼睛一垂,活脱脱一副“醉酒的爸病重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他”。
“您好像喝醉了,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赵郢酒量好,在包厢喝的也都是啤酒,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板着脸端详男生的长相,耳边回旋着韩谦托梦说的一些话。
老一辈人常说,头七回魂,投胎往生,韩谦叫他不要忘了自己,但即将进入来世的人,又怎么会记得上辈子爱过的人呢?
赵郢心想,他还有至少四十年的时间来“记得”韩谦,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司机按着喇叭滴了一声。
脱下来的外套垂在赵郢臂弯,衬衫单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就行,麻烦了。”
一路上男生很安静,哪怕赵郢那样失礼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也没问原因。
赵郢沉默地把人领上楼,进门后背对着摆放了韩谦遗照的置物架,给男生转去五千:“谢谢你送我回家。”
“可是赵先生……”
赵郢留意着周围气流的变化,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没等男生回答,他关上门,在玄关弯腰换鞋。
也许是很不经意的一眼,赵郢与那张黑白遗照上的韩谦遥遥对视,下一秒,他好像被雷劈了一般,电流淌过全身,使他无法控制地晕倒在地,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他昏厥的程度很深,深到再次醒来,感觉自己其实已经被劈死了,处在灵魂离体的状态。
不然——
不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为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宛如风筝般飘在上空?
可能是摔倒后扭伤了脖子,赵郢揉搓着疼痛难忍的后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影子逐渐成型,凝结成清晰的实体。
与此同时,韩谦阴鸷低沉的声线自空中传来,仿佛自带3D环绕音效:
“赵郢,你他妈要找人能不能等我头七过了再说?”
第9章
赵郢没有说话。
他像被施了定身术,又好像怀疑自己并未彻底醒来,还沉陷在一个真实度极高的梦中梦里。
那道半透明的影子降下来少许,只有上半身的韩谦双手抱臂,生硬道:“怎么?高兴傻了?”
赵郢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谨慎地伸出一只手,穿过犹如冷雾的魂体,紧跟着把手收回,又做了一次相同的动作。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亲眼见到逝者的灵魂更值得震撼。
韩谦对他这种来回试探的态度非常不满,在赵郢第三次伸手时,他瞬移到床尾,用行动无声抗议。
“你今天头七,再过两分钟投胎。”赵郢摁亮屏幕,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他把手机竖在韩谦眼前,“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你以为我想啊?”韩谦此地无银三百两,很大声地说。
他嘴里嘟嘟囔囔:“为了给你跟周宁托两场梦,我辛辛苦苦在地府刷了一天盘子,早知道能还阳……”
“你说什么?”
韩谦飘到他近前,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在地府过奈何桥的时候,我被阎王派来的阴差拦下来。他们说,当时辽西那段山路,黑白无常本该只勾走司机一个,把我带走纯属意外。”
这是地府历年来最严重的工作失误,事故评级为最高级。
阎王身为地府一把手,以身作则被扣了十年绩效,黑白无常全天庭通报批评,暂时失去评优评先资格,被罚无偿打工三十年。
重返地府,韩谦得知真相后气得火冒三丈,“我命不该绝?遗体都进焚化炉烧成骨灰了,你跟我说我命不该绝?”
他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那我托的两场告别梦算什么?我刷的一千零八个盘子又算什么?”
阎王捋着长到拖地的白胡须,心虚地笑了笑,下属犯错,他这个领导也面上无光。
“算你……舍己为人,无私奉献?”
韩谦在堂下来回踱步,脸色铁青:“少废话!阴曹地府跟阳间发展同步,你们这有‘问政地府’的群众意见箱吧?我要投诉!”
“年轻人,切勿急躁,切勿急躁啊。”阎王提着衣袍走下台阶,咳嗽一声,“你这个事,我们不是说不想解决,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我们讲说,要以一个消极的方式去面对的。常言道‘事在人为’,咱们现在呢,不妨坐下来喝杯茶,平心静气地想想办法……”
韩谦冷哼道:“我要投诉到‘问政天庭’。”
阎王闻言浑身一凛,在心里把黑白无常骂了两百遍。
这两条鬼把他连坐了不说,还让他这个一把手给他们擦屁股,简直本末倒置,倒反天罡!
“好好好,年轻人。”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鎏金纸笺,食指悬于纸面,虚空写了几行字,盖上象征阎王身份的印章,“你的还阳申请我批准了,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能返回阳间。”
韩谦接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卧室里,那张阎王亲签的阳间通行证仿佛一片不会掉落的羽毛,轻盈地静止在半空。
字迹透出的金色微光有一部分洒在赵郢侧脸,他探出指尖想要触碰,纸片却有意识似的躲开了。
通行证化成一股水流,融入韩谦的掌纹。他打开赵郢床头那盏火山形状的小夜灯,扁嘴说,“阎王偷偷告诉我,有人在阳间为我供了八盏长生烛。赵郢,是不是你——”
“不是。”
赵郢揉了揉后颈,别过脸:“不要自作多情。”
“呵呵。”韩谦猛然移到赵郢背后,朝他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银链吹了口冷气,“装什么,你根本就是对我余情未了,不然为什么把我们的结婚戒指随身携带?”
他阴阳怪气地模仿赵郢的语气:“我们早在一年前就离、婚、了。”话音刚落,不忘记仇地啧了一声。
赵郢:“……”
手痒,想扇。
上一篇:渡魂
下一篇:把万人嫌老婆养成大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