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财
周舟嗯了一声，“另一个呢？”
“等梦做完，自然就能醒。”祁渊辰搂住周舟，不着痕迹地将对方拉到自己身旁，“我和你都被拉进来了，所有会有两个梦，等梦境结束，我们会被弹出去。”
这梦魇怪会端水的。
周舟在心底小声吐槽，他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在你的梦境？”
祁渊辰迟疑了一下，话到嘴边，触及周舟清透的目光，他又将谎话咽回去，“……不，是你的梦境。”
“可是我……”说到一半，周舟反应过来，这些应该是他忘记的记忆，而梦魇将记忆重现了。
周舟打量周围的景色，心底生出一种别扭的感觉，他不禁握紧祁渊辰的手，唇瓣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渊辰无声轻叹，他将周舟搂进怀里，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他揉了下周舟柔软的发丝，低声道：“不想看就不看，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没必要在意。”
周舟拽着祁渊辰衣襟的手用力，布料上留下一道道褶皱，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声音坚定地开口：“我想知道。”
祁渊辰无奈，他手下滑，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周舟的后颈，“可那些记忆并不美好。”
周舟声音闷闷的，“那我也想知道。”
他推了下祁渊辰，从对方怀里退出来，他抿着唇，问道：“是在我背后吗？”
刚才他还没多想，但现在一想，祁渊辰将他掉了个方向的举动就很刻意了。
祁渊辰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颔首。
周舟舌尖抵着上颚，他想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又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潘多拉的魔盒终于来到他的面前，明知道里面只有灾祸，他还是伸手打开了盒子上的锁。
他转过身，街边一位瘦小的少年映入他的眼帘。
少年和照片中一样，残破的身躯，脏乱的衣服，伏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周舟有一瞬间恍惚，这个时候的自己大概有十八岁了，可身形看着还不如十四五岁的孩子。
太瘦了，透过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能看清骨骼的形状，宛如稻草般的头发彰显着主人极差的健康状态，若不是胸口尚有起伏，跟尸体也没太大区别。
周舟目光愣怔，这时手上传来力道，他下意识转过头，对上祁渊辰关切的目光。
他扯了下嘴角，开口道：“我没事。”
祁渊辰的担忧并没有褪去，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周舟难以接受，他该阻止周舟，但……这是周舟自己的选择。
他变得沉默，可心神在外的周舟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周舟把年少的自己看了一圈，心中感慨，伤残到这种程度，祁渊辰都能将他完全恢复，神明不愧是神明。
看习惯了，初见时的那种心惊感褪去，周舟幽幽叹了口气。
是挺惨的，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也没什么代入感。
就在这时，三位熟悉的人闯入周舟的视野，他的目光瞬间就挪不开了。
那三个人是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的存在。
周父周母牵着周安走过马路，他们有说有笑和周舟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前方。
周舟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僵硬地转过头，回过神的大脑乱糟糟的一片。
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是在这时发现自己的吗？
但不对啊，时间线对不上，如果他这时候就被爸爸妈妈接走，根本不可能会有孤儿院的事，是错过了吗？
周舟找不到答案，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但他选择性忽略了。
年幼的周安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他脑袋仰着，肉嘟嘟的小脸看着就很讨喜，“妈妈，我们中午吃炸鸡好不好。”
周母笑骂道：“周安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就想着吃炸鸡？”
“哼。”周安嘴噘得可以挂油壶了，他嘟囔着，“炸鸡好吃。”
“你已经够胖了。”周母掐了把儿子的胖脸。
周父在一旁打圆场，“想吃就吃，爸爸给你买。”
周安小脸揪在一起，他看看自己突起的肚子，吸了下鼻子，“其实换一个也可以。”
周母噗嗤笑出声，顾及儿子小小的自尊心，她摇了摇周安的小手，“可以给你买一份鸡块。”
“好诶！”周安瞬间乐呵呵地笑起来。
他一步一蹦，双脚离地，让父母提着自己往前走，玩得不亦乐乎。
周父周母也都宠着他，还配合着将手臂提高了点。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周安开心的笑声。
看着幸福的一家三口，周舟紧咬着下唇，他收紧手指，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被捏着的祁渊辰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周舟，他没有错过周舟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悲伤。
周安眼珠子到处打量，他看到衣衫破烂的周舟，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他是被宠大的孩子，对可怜的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他拉了下周母的手，小声问道：“那个哥哥是不是没饭吃？”
第58章 周舟：若是有一天厌烦了……
周母顺着周安看的方向望过去， 衣衫褴褛的孩子映入她的眼帘，她心中一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忽略心中怪异的感觉，牵强地扯了下嘴角， 看到小儿子清澈的目光，她蹲下身子，问道：“安安是觉得那个哥哥很可怜吗？”
周安思考了一下， 坚定地点了下头。
周母莞尔一笑，为小儿子的善良感到欣慰， 周安有先天性疾病，她和老公总是不自觉将他娇惯着，但周安性格很好， 在他们的宠溺下也没有养成跋扈的性子。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小儿子， 说道：“那你把这个给哥哥好不好？”
周安看了看手中的钞票，又点了下脑袋， 他松开牵着周父的手， 脚步哒哒哒地跑向路边。
他来到周舟面前，从小的教养让他蹲下身子与周舟平视， 周安歪过脑袋探着头去看周舟的脸，“给你。”
周舟仰起头， 露出雾蒙蒙的眼睛，人失去一项感官时， 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他听到熟悉的声音，黑色的眼眸中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可小男孩陌生的声音让他感到迷茫，他想开口， 干涩的喉咙发不出声响，从唇缝边漏出的一两声细微的嘶哑呻吟，吓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周安。
周安不由退后一步，他傻愣愣地看着周舟，大眼睛中闪过疑惑与不解，他顾不上周舟没接自己手上的钱，扭头去寻找父母。
“妈妈，你看，他和哥哥长得好像。”
周母早已愣在原地，身体内所有的血流冲进大脑，手脚一片冰凉，她踉跄着走了两步，唇色发白地抓住了身旁男人的衣袖。
“他……”
周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周父拉过周安，“安安过来。”
他手上失了分寸，周安被捏疼，小脸皱巴在一起，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眼角。
周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将周安抱起来，他搂着周安神不守舍地哄了两下，目光止不住地往周舟身上瞥。
他后槽牙咬紧，拉着周母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起白色，但这时他们两谁都没有开口。
周父咽了下唾沫，嗓音沙哑，“别急，我们去看看。”
“……嗯。”周母死死盯着周舟的脸，她咬紧下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待走到周舟面前，她的呼吸瞬间凝滞，泪水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滚出来，她捂着自己的嘴，指甲抓破了皮肤也没有丝毫感觉。
这是她找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认识。
周母身形晃了两下，急切地想要上前，但站在身旁的周父拉住了她。
周父唇瓣蠕动着，他瞥过目光似是不忍，压低声音说道：“再等等。”
周母唰一下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周父，她想厉声质问，可目光触及对方怀中的小儿子时，她沉默了。
“回去说。”周父比了个嘴型，他揉了下怀里周安的脑袋，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安安饿了没，想不想吃午饭？”
周安靠在周父肩膀上，他不懂大人间的暗潮汹涌，听到有吃的，注意力立即跟着飘走了，但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举起手上的十块钱，“这个还没给哥哥。”
周父神情僵了一下，他反应过来，将周安放下，小声嘱咐道：“快点去吧。”
他有些不放心，又多叮嘱一句，“快点，要是人多，我们中午就吃不上炸鸡了。”
有这话在，周安的小短腿肉眼可见的迈得更快了，他匆匆把钱放下，乌黑的眼珠子转悠到周舟身上，他笑着开口，“哥哥再见。”
脚步声逐渐走远，消瘦的少年目无焦距的眼眸注视着声音消失的方向，纵使声音很小，但他听见了男人和女人的交谈。
他们认出他了，但他们不想认他。
周舟费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残酷的现实让他重重的摔倒在地，开裂的手指在地面上抹下一道道血痕，很疼但他早已麻木了。
他们还会回来吗？
周舟不知道。
但——
“没机会再来了。”周舟喃喃自语，他看着像垃圾一般被丢弃在地的自己，用很轻地声音说道：“明天就要换个地点了。”
那几个人贩子十分谨慎，不会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乞讨太久，同时也会防着他们和其他人接触。
周舟现在还记不起这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大抵是挨打了，躲藏在暗处监视的人不会放过他。
祁渊辰垂眸看着周舟，他之前光是知道这件事，亲眼看见又是一种感受。
他的人类像破破烂烂的玩偶，但没关系，他将他洗干净了，换上了新的零件，现在他将他养得很好。
祁渊辰拦住周舟的腰，他从背后将人抱住，脑袋搁在周舟肩膀处，薄唇轻启，“想忘记吗？”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想起来的机会，这段记忆将永久从你脑婆中抹消。”祁渊辰撩起周舟耳边的碎发，指尖划过周舟的脸颊，“直到他们离世，你都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这是周舟对他许下的愿望，也是他给出的承诺。
周舟敛下眼眸，久久没有言语，他抬起手，勾上祁渊辰的指尖，指腹摩挲而过，留下零星的暖意，他眼底如山中深潭，是一汪死水，一片死寂。
“……自己骗自己吗？”
祁渊辰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停在周舟的胸脯处，掌心下心脏有力的跳动着，代表着鲜活的生命，他突然轻笑一声，握紧周舟的手。
手指插入指缝中，祁渊辰与周舟十指相扣，他侧过脸，另一只手托起周舟的下巴，让对方看向自己，“如果你想，它可以是真的。”
人类依靠记忆辨别真假，大不了他将所有知情者的记忆都改上一遍，对他来说，这并不算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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