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随风去
剑指着万鬼渊中仅存的断壁残垣,是古城墙,其上累积着千万年来的血,而里面被清了出来,万鬼渊的五十年间,他和墨山闲就在里面仅存的半间房间里休息。
他没有走进去。
里面本就什么也没有,出万鬼渊的时候墨山闲又把其中生活过的痕迹全都毁了,那时他们没想过再回来。
谢流光眷念地看:“前辈。”
墨山闲应:“我在。”
“你说等事情都结束以后,会带我出去玩。”谢流光说。
“是。”墨山闲道,“人间九州,海外八岛,天下王朝,都可以去瞧瞧看看。”
“我说要先给前辈解决灵气的问题,但我现在要先去杀了谢鸿影。”谢流光又说,从不考虑自己会失败,“然后我也是半步登仙,我会跟前辈一起想办法。”
谢流光。
墨山闲说:“我等着你。”
只进不出不见天日的万鬼渊的天上聚起了阴云,狂风袭过,豆大的雨点开始一点一滴降临在这永久干涸的地上。
谢流光放远视线,万鬼渊里只有他们两人,但他能感受到。
谢鸿影,又杀了山海宗的一位化神。
是为了腾那天地灵气出来,让雷劫能真真实实地劈向自己?
“谢流光。”墨山闲开口,心知无法干涉但还是要说,“半步登仙雷劫,每三道威力向上递增,第十道的威力则会减下来。”
谢流光看着他。
“前三道淬体,第四五道脱胎换骨,六七八道雷淬魂,第九道雷是要杀你。”墨山闲仍道,“只要九道雷过后还没死,第十道雷会给你新生。”
他温和地看向谢流光:“在万鬼渊,还有事要办么?”
谢流光摇头,笑着说:“我只是想看一看许承天。”
话音才落,天边一声雷响,于是第一道雷就劈开盖地地下来了。
墨山闲退后一步,冷眼瞧着这来自天外的阴云,手指一晃,拨乱弦响,搭上了这天边雷的裂缝。
谢流光只是在原地站着,笔直着背脊受了着一击。
“流光。”墨山闲说,“坐下来。”
谢流光回头看他,笑了笑,依言坐了下来。
然后是第二道雷。
剑握在手上,横在膝上,同他一起受了这第二道雷的威压,浑身彻骨痛,但他笑,看着流光的剑上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第二次在万鬼渊渡劫,第一次亦是墨山闲护法,一面护法一面要借着雷劫打通出去的路,那时他满心恨意,砸在身上的雷也不能浇灭。
第三道雷,皮下渗出血来,七窍都流血,他舔了一口唇边的血,尝不出味道。
距离化神的雷劫也没过多久,再往前,距离渡劫也没过多久。修道三百年,但仙家弟子的生活大多无聊,总不过那么几个任务。
而自己的生活更加枯燥乏味,不过前辈应该不同,前辈知道那么多事,认识那么多人,还会在凡间游玩。
他看着剑面映着自己承受着第五道雷,整个人浑身覆血,已经可见白骨,而血肉在疯狂生长。
前辈赠与自己的。
他在血里笑,抬起手还要用最后的力气来抚摸自己身上的血肉,感受着自己身上的血肉重新生长。
“痒。”他说。
然后脱胎换骨。
第六道雷让他的思想麻痹,他无法再说话,抬起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墨山闲,隔着眼皮上滴落的血,墨山闲带着身后的空间裂缝等着他,等着他出去。
一如当初他们准备离开万鬼渊的时候。
谢流光笑,三魂六魄好像四分五裂,他抬起唇想要叫:前辈。
一丝一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但是他看到墨山闲应了。
他又笑,笑着承受着第七道雷。
而后他忽地想起,他应该要杀了这雷。
杀了这天。
带血的手重新握上剑柄,麻木的手掌感受着剑柄的纹路,感受着剑在手中的分量,他就要提剑——
第八道和第九道雷同时落下,他骤地咳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的同时剑从手上滑落。
墨山闲看着他,半步登仙十道雷,实际上第九道就是最后一道,因为第十道雷并没有任何威力,像是天道打了九记闷棍以后又给的一个甜枣。
他自己是如此,谢鸿影也是如此,谢流光当然也应该是如此。
万鬼渊最后的白骨被碾成粉尘,大地震荡,最后的断壁残垣也轰然倒塌,第十道雷响,谢流光重新握起了剑。
斩天剑。
肉||体与魂魄最后的疼痛都以褪去,迎来的是浑身充盈的灵气,煞鬼哭号,谢流光抬起头,看向天边的阴云。
霎那间雨过天晴,经年不见天日的万鬼渊重新恢复了一片昏暗。
谢流光冷笑,墨山闲走到他身边,把他搂了起来,只用手一点一点擦去了他脸上的血迹:“恭喜,流光。”
谢流光的笑又真心实意起来:“现如今我和前辈是一样的了。”
“是。”墨山闲把他抱在了身上,缓缓踏出由自己撕裂出的空间裂缝,涌动着的万鬼想要跟在他们身后,但他只轻轻一指,便把这些东西都推开。
“我修了足足三千年,才有如今的修为。”墨山闲说,还是施了洁尘咒,去了谢流光身上的血,“流光才不过四百多岁,真正修道也才三百余年,远比我厉害。”
天光乍破,第一次从万鬼渊出来也是如今的光景,只是当时出来的那一刻见着的是日出,而现今看到的是日落。
日薄西山,他剑在手上不曾放下,一只手圈着墨山闲的脖颈一只手就拿着剑,也不担心碰着了墨山闲。
他说:“我也觉得我很厉害。”
墨山闲笑:“自然,流光才是当之无愧仙道第一人。”
“不要,前辈才是。”谢流光依恋地把头埋进他的肩上,最后的日光将要消散在天际,眼里光华流转,是有“窥天运”看到的万物。
所有人身处其间,他同墨山闲说:“我哥来了。”
第53章
仿佛是应和着他的话, 下一瞬,面前的空间微微扭曲,谢鸿影从其中缓缓踏了出来。
“哥哥。”谢流光轻声叫, 眸子里净是兴奋的光,他从墨山闲的身上跳了下来, 剑在手中划出一道银光。
他笑了出来,顾不得境界还没有稳固,就直直冲着谢鸿影劈了去。
一剑破开九重天, 他大笑道:“谢鸿影, 我来杀你了!”
剑意直冲云霄,将原本万鬼渊的一潭死水给搅了起来, 顷刻剑光雷鸣,风声呼啸, 他的剑就此对上谢鸿影的刀。
一百五十多年前, 大乘之时在谢鸿影的刀下毫无反击之力, 被他甚至没有握在手上的刀摁在地上抬头都艰难。
而后仙盟宴,他以渡劫转圣之能,第一次站着迎上了谢鸿影的刀。
曾经万分杀念,觉得他们是顶在自己头上不可逾越之大山, 但真正碰上来,才发现这些人也不过如此。
端的是道貌岸然,嘴上说着礼义廉耻, 看着是仙风道骨, 背地里一个胜一个的腌臜。
刹那间冲击的力量把整片地面都夷平,远处山崩地震,寂静无声的山上惊出一群飞鸟。
墨山闲抬起步子,浮到了半空中, 远远地看着。
谢流光只觉得高兴。
谢鸿影的刀和他流光溢彩的剑不同,通体漆黑,要吸纳一切的光,剑刃和刀刃一同开,噼里啪啦闪过一连串的火星,又交错在护手之前。
“哥哥,多活了一百岁,你真真也不过如此。”谢流光又笑着道。
山峦剑啸,长刀如龙吟般袭来,谢流光如愿以偿看到谢鸿影被激怒,更是兴奋,忍不住就又朗声道:“我去通天宗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差距不也和如今一般?你当时不肯跟我打——”
谢鸿影沉着脸将刀劈来,他笑着退开,刀锋割过他的发丝,他说:“因为当时前辈也在,谢鸿影,你胆子真小。”
他直截了当地嘲弄,嘴角的嘲讽几乎要溢了出来,从前谢鸿影和秋飞燕从来看轻他,但如今是他看轻他们。
因为他们实在不过如此。
“哥哥。”谢流光说,知道他们是双生子但浑不在意,仍旧这么叫,剑横过面前,映着其上的“斩天”二字,他说,“你只教过我一招。”
近似又不近似的兵器,用起来总有几分相同之处的,谢流光双手执剑,换成了拿刀的架势:“是我求着你,你才肯教我的。还记得么?”
他虽是如此问,但此话并不等谢鸿影答,而是顷刻之间出剑,嘴里低声念:“影变。”
到他们如今的境界——亦或是只是到了渡劫境以上,这些个招式便没那么重要了。绝对的实力,绝对的横跨一切的壁垒让这些好似华丽的招式都失去了作用,大道至简,至简归一。
而他此时用出了尚在筑基时期求着谢鸿影交给他的招式。
影变。
千万剑影铺天盖地地向着谢鸿影涌去,而其中只有一把剑是真正的剑。
顷刻之间万般剑影动,谢鸿影召出灵气护体而瞬间就被刺破,他抵住了其中一剑——
而另一剑刺进了他的腹中。
谢流光抬眼,冲他微微一笑。
这就是谢鸿影交给他的招式,千万把剑中,无论对方抵御着的是哪一把剑,只有最后刺向对方的那一把才是真实的。
瞬息之间谢鸿影嘴角流出血,而他的刀在同一时间砍向谢流光。
谢流光倾身避开,三尺剑抽出谢鸿影的身体而后划过一道留影。
他大笑出声。
是,从前谢鸿影只给他演示了一遍,从未想到他真的能把这招用处来,也从未想过这一剑能真的刺到他自己身上。
“哥哥。”谢流光说,“眼看着秋飞燕被我杀死,还这么轻视我么?”
他的剑锋利,血槽在滴血:“真真等着我来杀你不成?”
自然不是。
谢鸿影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一丝笑,视线先是低垂再缓缓挪到谢流光的身上:“因为你只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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