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祁绚眉峰稍蹙,“您早就开始怀疑了?”
“不止是我,还有一些信得过的老家伙们。下城区中,就属我们这几族丢失的族人最多,太不寻常,想不怀疑都难。”
族长目露哀色,“即便知道可能有叛徒,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涅槃宫的信众教徒往往不会对外声张,就连最亲的家人、族人也很难发现,这回又做得很小心,一直没能抓到破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一个接一个地不见……”
“但,如果将这些猜测说出去,只会引发族人的恐慌、不安和互相敌视……混乱反而容易令他们隐藏得更好。”
祁绚飞速浏览,很快找到了周方的名字。
他已经被划去了——族长认为他是可信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周方出去?”
“方仔脾气太直,重感情,还容易冲动,真让他知道族人有问题,他估计会难以接受,大闹一通。”族长怅然道,“更何况……”
他没能说下去,而祁绚已然看见,就在周方名字的旁边,有个人用红圈醒目地隔了出来。
周平。
周方的弟弟……周云的父亲。
祁绚面色骤冷,他最讨厌这种至亲离弃的戏码。
若周平真是叛徒,知道周云同样遭难后,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无论会不会,都让他觉得恶心。
他将名册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记在心中,还给族长时,也有些困惑:
“这东西一旦暴露出去,恐怕前功尽弃。您为什么愿意给我一介外人查看?就不怕我也是涅槃宫的信徒吗?”
“算是我这个老家伙的直觉吧。”
族长笑了笑,将东西收好,“到这个地步,外面的同族比部落里的族人更值得信任。况且……事情大概快要结束了,等不及慢慢来,只能剑走偏锋。”
祁绚微怔,随即想到,等长乐天的下一批货从北星域送来,重归从前的运转体系,的确不再需要对下城区的兽人出手。
族长兴许已经从近期的动作里发觉了什么。
要是涅槃宫收手,再想摸清他们的底细,就更难了。
不过……
祁绚直言不讳:“就这么结束,对你们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长乐天底下的水太深,牵连众多,和联邦、雀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对这群原本在下城区安安稳稳生活着的兽人来说,现在的遭遇已是无妄之灾,过多涉足,恐怕是祸非福,他不能明白族长的焦急。
然而,闻言,族长那充斥着疲惫与忧郁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森森火光。
“好事?不,怎么会是好事?”
他横眉竖目,寒声道,“部落那么多族人遭遇不测,不知生死,他们的至亲终日以泪洗面,我们却连真凶是谁都找不出来,何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我既为一族之长,就不可使族中死者枉死、生者苟活!”
“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必须要尽的交代!”
从见面开始,这只样貌老态的月光犬就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乍然嗔怒,所言所语竟如惊雷一般,回荡在祁绚耳边。
不可使死者枉死、生者苟活……
他感到说不出的震撼,以至于有些惭愧。
因他似乎从无这样的觉悟……
族长骤怒犹如雷霆,一发即收。
他见祁绚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这名晚辈,略带歉意地敛住嗓音:“将你扯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来,也不是我的本意。如果你不愿……”
“不。”祁绚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既然,族长有意让我帮忙。”他顿了顿,“我这边也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想混进涅槃宫。”
……
祁绚的想法很简单。
希望找到蓝行的所在地,最快的办法,当然是重走一遍蓝行的路。
只要他也被抓去涅槃宫,剩下的事就简单得多。
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更何况小锡兵在手,温子曳很容易掌控他的行踪——温大少爷亲手改装的机器人,信号应当没那么容易屏蔽。
虽然受制于人有一定的风险,但眼下刻不容缓,多晚上一分一秒,蓝行兴许就会惨遭毒手。
就像他与温子曳说的那样,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定是最直接的。
问题是,怎么才能让那群人盯上他呢?
——当然是把事情闹大。
祁绚与族长一直交谈到夜里,才勉强说服了对方。
回到客房后,他拿出早就摘下的项圈,扣上脖颈,连入终端。
本打算直接给温子曳拨去通讯,想了想,这个时间,大少爷估计睡下了,便改为了发送消息,将涅槃宫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
一直到发完,温子曳都没有回复。
看来真的睡了。
祁绚一面觉得理所应当,一面又有些失望。
虽然才分开半天,但他……他还有挺多话想和大少爷说的。
温子曳就没什么想和他说的吗?那边进展怎么样都不打声招呼,也不报平安,分开后就杳无音讯了。
这人到底在不在意自己啊?祁绚真心费解。
就在他望着终端发呆时,另一个人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when:【睡不着。】
when:【在线?】
祁绚顿时一醒,中午得知蓝行出事后,他不得已取消了和when的约会。
虽然解释清楚过缘由,when也表示有所耳闻,可以理解,但他仍心存愧疚。
这会儿看到对方主动发来消息,自然不敢怠慢:
【嗯,怎么了?】
【没事,住在不习惯的地方,有点失眠。你朋友怎么样了?】
【还在找,有些眉目了。】祁绚好奇,【你不在家吗?】
【在陪一个蠢货做傻事。】
尽管when的语气十分嫌弃,祁绚依旧听出了他与口中“蠢货”的亲近。
看来这么些年里,when身边也有了其他可以依赖的朋友。
祁绚虽有点淡淡的遗憾,但更多的是为这位儿时伙伴感到高兴。
他由衷感叹:【你们关系很好啊。】
那边沉默一下,when问:【你不介意?】
【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很好啊。】
驻使馆的客房里,温子曳在床上翻了个面,不悦地抿着唇。
平心而论,换作是他知道祁绚在外有了新欢,虽不至于大哭大闹,嫉妒、不平衡、患得患失是少不了的,绝对做不到像祁绚一样平静。
本质上,他们完全是两种人。
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学会这只雪原狼的温暖与包容。
可温子曳想着想着,又不禁心生疑窦:就算他小心眼了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有了更亲密的人,真的就一点芥蒂也没有吗?
那未必是大方,也或许是出于不够重视。
这人到底在不在意自己?温大少爷真心费解。
他盯着消息思索片刻,决定予以回击:【那你呢?你跟你的朋友关系不好吗?】
朋友么……
祁绚怔忡,虽然对when口口声声说着“朋友”,但他和蓝行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非要说的话,除去温子曳,他在中央星最熟悉的人应当要属温形云。不过,就连这段关系,也是经由大少爷而起。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他只是温子曳的附庸。
他犹豫道:【不是不好……只不过,还没有那么亲密。】
对面接着问:【那你和谁亲密?】
答案只有一个,温子曳和祁绚都心知肚明。可大少爷并没有等来自家契约兽的承认。
祁绚说:【没有谁。】
本来只是想逗一逗小狗的温子曳炸了。
他不可思议地将这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难以置信的愤怒、怨怼,还有强烈的委屈,使他全身都在轻轻颤抖。
而这时,祁绚的下一句话紧随其后地发来: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表面上的暂时性亲密,是有一个的。】
【什么叫表面上、暂时性!】
祁绚看着那个感叹号,有点懵,when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
但他一想到温子曳,脑海里就一团乱麻,也没太往深处想,解释道:
【我和那个人……我们的亲密,建立在并不平等的条件上。虽然我…挺喜欢他,他看上去也喜欢我,可当我们的关系发生改变,这种亲密是否会延续下去?我无法笃定。】
【那不要改变不就好了?】
祁绚哑然,尔后失笑,这种天真的发言……还真有点像大少爷会说的话。
when并不了解他和温子曳之间的复杂性,他也无法向对方详细解释,只说:【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