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回响 第141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娱乐圈 都市异闻 玄幻灵异

而李司净可以驱散他心中的污浊。

他并不能时时见到李司净。

他只能在梦里与李司净相遇。

当那些纠缠不休的梦魇,延展到现实之中,他才能踩着污浊泥泞的黑影,遥遥的看李司净一眼。

李司净独自站在幼儿园的门口。

身旁老师低声问道:

“净净,你的爸爸怎么还没有来呢?”

那双茫然的眼睛,像极了他见过的眼睛。

小小的一只,穿着精致的衬衫鞋子。

一直充满期待的眺望,总是遗憾的垂落。

在李司净的等候里,他见到有东西靠了过去。

“老师,我是净净爸爸的同事,我来接他。”

老师放心的李司净交了出去,偏偏李司净傻乎乎的,一点也不懂得危险。

竟然真的要跟着那东西走。

他走过去,抓住了那东西的手臂,见到那东西惨白苦痛的脸庞倒映着数不胜数的眼睛,如他所愿的转身惨叫着跑走。

等那东西消失,他告诉李司净。

“那是坏人。不要相信坏人。”

李司净只是仰起一张乖巧的小脸,奶声奶气的问:“叔叔,那你是好人吗?”

他沉默了。

他是好人吗?

他可能都不算是人。

“净净!”熟悉的呼唤终于传来。

“爸爸!”李司净兴高采烈的扑了过去。

他爸抱着孩子,担心的出声:“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啊,老师呢?”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叔叔!”

“哪个叔叔啊?以后爸爸妈妈没来,不许跟不认识的人走……太危险了……”

他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

模糊的视线重获光明,眼前仍是千百年不曾改变的粗糙石壁与烛火跳跃的阴影。

他想做人。

祭坛留存的命书,记载了每一个人的命,每一个人的一切。

偏偏没有一篇、没有一句告诉他:如何才能成为人。

当他再次见到李司净的时候,李司净已经从那么小的一只,长大了一些。

曾经傻乎乎跟着污秽东西离开的纯粹孩子,有了辨别善恶的能力。

“外公!”

李司净只看了他一眼,就扑到了那个戴眼镜的老人身边,指向他。

“那个好可怕!”

李司净已经不记得他了。

见到他只会觉得他可怕了。

凭他的能力,可以轻而易举带走任何孩童,让他们永远消失在世间,只在山里与他为伴。

可他想到李司净固执留在祭坛,纯粹干净的神魂,摇曳不安的消散,就不敢靠近半步。

他杀过很多人,在李司净的梦里,他依然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死所有让李司净难过、痛苦、烦躁的人。

却拿李司净毫无办法。

因为李司净怕他。

唯独那个戴着眼镜,苍老得头发花白的李铭书,仍记得他。

“一直以来,多谢您。”

李铭书身上残留着祭坛的气息,更有敬神山那块石头的牵绊,一双眼睛透过厚重昏花的镜片,依然看得清楚。

“孩子太小了,又养得娇惯,实在是不懂礼数。”

他却见到不懂礼数的小小李司净,悄悄皱着眉,抱着李铭书的手晃了晃。

不接受外公的批评。

“司净。”

李铭书蹲身拍了拍李司净的肩膀,柔声细语的解释道,“这是你的小叔,你见过的啊。”

“小叔?”

李司净奶声奶气,语气倔强,“爸爸的弟弟才是我的小叔,可是爸爸说他是独生子,跟我一样的,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

“他才不是我小叔!”

李司净聪慧的否定,固执的抱住李铭书的腰,躲在外公身后寻求着庇护,不肯看他一眼。

“而且……而且他的眼睛好可怕!我的小叔才不会有这么可怕的眼睛!”

李铭书歉意的看他。

小孩子总是直白无情,永远一语道破成年人避而不谈的事实。

他知道李司净在害怕什么眼睛。

是他步入祭坛,整日整夜面对的黑暗,滋生出来的污浊。

那些阴暗可怖的欲望,隐匿在漂浮诱人的光芒之后,假装着虚弱无害。

却在李司净的面前,无处遁形。

李铭书的眼镜厚重,充满歉意的说:

“您知道的,孩子总是害怕这些。他一直做噩梦,说梦里见到了眼睛……也见到了可怕的未来。”

“那些不应该被他提前知道的事情,已经彻底影响了他。我这才带他回到山里,想和他的外婆商量该怎么解决。”

“可他外婆说,司净是看见了您所看见的东西。”

他所看见的东西。

污浊泥泞的黑影,充满欲望的贪婪,还有这世间亘古未熄的抢夺、屠杀,以及他亲手杀死的无数人。

“司净常常从睡梦里哭着醒来,说他害怕。”

“白天也昏昏沉沉,说自己去了陌生的地方,见到了有人打架、有人拿刀。”

“再这样下去,他会生病,会失去意识,会没办法健康长大……”

李铭书絮絮叨叨的声音温柔,要求却格外强硬。

“请您不要再见他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充满敌意又畏惧他的李司净。

小孩子,原来是这么脆弱的生命。

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李铭书,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李铭书显然诧异,思考了片刻才说:

“您曾经问我,什么是爱,如今又问我,怎么变成人,这其实都是同一个问题……”

“爱是人的执念,是一己私欲,有了这样的执念和私欲,就成为了人。”

李铭书老了,语气依然沉静,将一块石头作为靠山,平静的与他对话。

“您愿意保护他,已经是胜过时间与空间的爱。”

“他活着,就是您作为人的证明。”

李铭书需要他的证明。

证明自己愿意对李司净放手,让李司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他失去了名字,他不是人,却因为李司净,想要拥有作为人的资格。

祭坛的日夜仍是无趣,但他渐渐会走向李司净的梦境。

那些梦中纠缠李司净的欲望,是从祭坛流淌出去的污秽,在孩童的梦里,变为挥之不去的阴影,折磨得李司净脸色苍白。

李铭书为了清除那些欲望,让更多的人来到了这座山。

人越多,声量越大,孤寂的深山反而越加广阔。

他感受到山里流动的空气,变换的规矩,听到女人的笑声。

还有尖声厉气的讽刺。

“杀了他们有什么用?还是李铭书有本事,改了这座山的规矩。”

他不跟一个孤魂野鬼一般见识。

甚至突然意识到李铭书为什么要唤这东西为“妻子”,也理解李铭书为什么要耐心告诉李铭书,他是小叔。

父母、子女。

妻子、丈夫。

侄子、小叔。

人是自私自利的生物,总要冠以特殊的称呼,才会显得亲近。

这也是人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