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玉。

白天冷淡得嘲讽林荫异想天开的女人,晚上仿佛变成了狠绝果断的杀神,能够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一路的阻碍。

她逆着光线走来,连脸部轮廓都是阴冷的。

她不会向林荫伸手,只会居高临下的问:

“林荫,你要在这里大哭一场,等人来救吗?”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李司净沉默盯着监视器,清楚后面每一幕的展开。

林荫孤立无援,小玉冷眼旁观。

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幕后黑手的李襄,透着肃杀的犯罪气息。

“怎么样?”

明明是独孤深的重要戏份,迎渡却要过来邀功。

“你让我照顾好阿深,没亏待他吧。”

两个人之前的剑拔弩张,似乎一个晚上就缓和了。

李司净忙着看下一场戏的安排,心中焦躁得无法平静,依然出于对男主演的关心,出声问了:

“你给他赔礼道歉了?”

“我又没做错事,干嘛要道歉!”

迎渡永远张狂自信,什么都难不倒的模样,见李司净忙碌,嘻嘻笑着打扰。

“我跟他聊了聊李铭书。”

一听到外公,李司净总算分出一丝注意力。

“聊的什么?”

迎渡卖关子的反问:“你知道当初我爷爷怎么到李家村的吗?”

李司净头也不抬,直接说了:“搞封建迷信,下来改造。结果死性不改,还是继续搞封建迷信。”

“那不叫封建迷信,叫风水堪舆,老祖宗传承了几千年的正统建筑学,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传统文化。”

迎渡认真纠正,又接着问:“那你知道李铭书是为什么到李家村吗?”

李司净忽然不想跟他聊了,长叹一声,烦躁的看了看手机。

没有万年的消息,没有未接电话,没有警察联络,没有妈妈。

“要说就说,不要一开口就明知故问,浪费我时间。”

“……这不是怕你不知道,说了影响你的状态,耽误拍戏么。”

他是死性不改的脾气,完全遗传的林东方的死性不改。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李铭书怎么跟你说的?”

“杀人。”

外公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来到李家村的原因,但是李司净从来没有认可过这项罪名。

“他在学校的时候,因为大会上有人对台上的人下死手,外公去阻拦的时候推得太狠,把人推到石阶尖角上,撞出了脑出血,人没抢救过来,死了。所以外公下放李家村。”

那是动手的家伙罪有应得。

却成了一场死亡蔓延的灾难。

混乱得没有法律、没有规则的时代,全凭只言片语就能决定生死。

外公手上沾了血,没有立刻枪毙,苟活一条性命来了李家村,已经算是极好的出路。

以至于李司净都会想,外公如此任劳任怨的待在李家村,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原因。

他杀了人。

即使他是为了救人才害得那个专横跋扈的家伙死掉,依然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

然而,李司净见到了迎渡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想说的不是这个。

“怎么?又跟你爷爷说的不一样?”

“爷爷跟我说,在那个年代,杀人犯是不可能放到农村来的。再荒谬、再离谱的时代,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不枪毙也是重刑坐牢,可是李铭书说着自己是杀了人才来的,这根本不合理。”

迎渡的困惑,并不比任何人少,“李铭书肯定不是因为杀了人来的,难道他跟你都没有说过实话吗?”

李司净有些恍惚。

毕竟外公来到李家村的年代,野蛮、荒诞,出现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都情有可原。

迎渡这么一说,李司净脱离了对那个时代的愤怒,察觉到了相同的不合理。

只有被污蔑杀人,最终冤死的杀人犯。

却不会有承认杀人,被法外开恩的杀人犯。

李司净皱了眉,视线不着痕迹的瞥向周社。

那个温柔体贴,跟剧组成员打成一片的顾问,正笑着摆了摆手,又拿出了自己的老人机,似乎在拒绝对方加好友的要求。

他大可去问,又不想当着迎渡的面问。

于是将问题抛给了迎渡。

“那你爷爷怎么说?”

“我爷爷说,李铭书是老天爷在照顾的人,害他的人都会死,有些不同寻常的能力在身上。也许他是被人陷害杀人,也许他真的杀了人,但没人敢拍板让他去死,所以他才会来到李家村。”

迎渡玄乎其玄,永远离不开他的老本行。

“毕竟,李家村的这群人,多多少少都跟奇门异术沾了边,否则我爷爷也不会到这里来。”

说得神神叨叨,倒是令李司净想起了那张截掉了半截的合影。

“他们来做什么?”

以防万一他先说了,免得迎渡又卖关子讲废话,浪费他时间。

“外公说他们来伐木、修路。”

“也是伐木、修路。”

迎渡认可了,两位长辈说法一模一样。

“可是,爷爷总觉得李铭书私底下做了不一样的事情,有不一样的任务,所以我才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李家村!”

弯弯绕绕,仍是没有新的回答。

李司净觉得迎渡烦人了,开口就打发他走。

“这么想知道,你搞个碟仙、观灵,自己去问我外公。我忙死了,你以后没事不要过来,不然我叫珊珊姐收拾你。”

“怎么又叫我姐啊,你能不能成熟点,别总是告家长啊。”

迎渡一听急了,很不情愿,“而且那是你外公又不是我外公,我怎么搞观灵?要搞观灵,也得你配合我啊!”

李司净根本不想配合,听他意思,这小子真想过观灵。

“有空问百八十年前的老黄历,你不如算算小安什么时候找回来,绑架犯什么时候抓到!”

也不是关心贤良镇小太子,纯粹是想找到严城,顺便给迎渡找点事做。

免得烦人。

谁知,迎渡下巴一扬,笑得万分得意。

“早算过了,大安速喜小吉,这孩子遇到贵人了,最迟明天就能回来!”

第二天一早,迎渡算的命应验了。

李司净刚出房门,就听到剧组场务报喜。

“警察说找到了小安,送去了医院,没什么事。终于太平了,真怕小孩回不来,又说我们是绑架犯。”

欢天喜地的,至少剧组解脱了。

李司净心情轻松很多,也原谅了迎渡的吵吵闹闹。

大安速喜小吉,遇贵人。

也不知道这贵人是周社,还是别的家伙。

李司净关心的问道:“那绑架犯呢?抓到了吗?”

“不知道,没听说。”场务摇了摇头,又道:“应该抓到了吧?我们又是搜山,又是看监控的,这都能抓不到?太看不起警察叔叔了。”

没关系。

李司净想着,万年会带八卦回来。

就算警方是铁板封的口,这家伙也能从他乱七八糟人脉里,抠出点消息,告诉他严城在哪儿。

毕竟,他才是目击严城的第一协助者。

怎么都会有内幕消息。

然而,《箱子》的拍摄从早上等到晚上,万年都没回来。

李司净想着,警察可能要录口供,指认严城什么的,总会耽误点时间。

他也尝试给万年打电话,拨出去的号码却一遍又一遍的提示无法接通。

这样的提示音,李司净在妈妈的号码里听过,又在万年这里听到,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到剧组收工,回了镇上,李司净径自去了派出所。

贤良镇派出所的警察笑着说:

“他协助我们看了监控,确定嫌疑人进山之后,不是高高兴兴的,早就回去了吗?”

李司净的心沉了下来。

万年失踪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突然消失不见,手机还联系不上,并不能引起旁人的警觉。

“他又不是孩子,也不能断定他失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