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流云
妇人垂下眼睛,从打火机窜出的一簇火苗,“轰”一声点燃了整根火把。
“你们走吧,”她说,疲惫的声音里满是苍凉,“我会把这个地方烧了。”
“烧干净了,就不会再有人受罪了。”
有女人不由叫她:“……李姨!”
李笑香看着亮起的火光,火焰被滋烤出火星子,头发花白的妇人举起火把,将它放在靠近山林仅几人高的上空。
只要她松手,火把就会滚落山崖,点燃整座大山。
“我是个罪人,”她声音晦涩,“等你们走后,我就会把这里烧了。”
“走吧。”
特警们谨慎地慢慢靠近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而妇人摇摇头,她只是后退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她是村子里的活的时间最长的女人,是村长歪脖子娶进门的媳妇,也是很多拐卖事件的帮凶。
她说自己从小就被定下了娃娃亲,她没有读过书,12岁一到,家里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嫁给了歪脖子,除了被父母嫁过来的女人,几乎没有女人会出现在山上。
12岁的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借着她的存在,大她十几岁的歪脖子领头,用她去拐骗了最初的一群女人上山。
那些女人对她恨之入骨,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一次干农活被排挤出去后,才不解地问她们:“你们怎么了,来给哥哥们当媳妇不好吗?”
在女人们尖锐的抱头哭骂声中,她听到了她们口中描述的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女人们也能和男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事业,而并不是像她父母说的那样,除了给男人生孩子之外毫无作用。
——而因为她,她们失去了一切。
她初次听到这些故事时,只是觉得玄虚和荒谬,直到第二天,被活生生打死的女人被扔出门,歪脖子对她说:“找个地方把她埋了。”
“他说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听话,”李笑香看着手里的火焰,喃喃自语,“……可她前一天还在和我说,她想要回家。”
随着被拐进山的女人们越来越多,她开始注意到那些反抗的女人,她们为了回家,为了尊严,可以豁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绕过房子接近她的梁铃奋身一扑,迅速从她身后抱紧她,随即更多的特警从两边出来,按住了李笑香的手脚,想要抢过那根火把。
——争夺之下,火把脱手而出,直直滚向山坡下的一整片山林!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山上没有任何救火的工具,一旦引发山火,一木成林,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扑不灭这一场火!
而他们没有交通工具,根本不可能在山火烧到前安全离开!
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滚落的火把之上,短短几秒像是被放慢了数百倍,在一众人紧张到跳到嗓子眼的视线中,那火把滚落到点燃山林前,忽然就没了声息。
如同天意,也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阻止。
它熄灭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李笑香,宛若着魔般看向那中途停住的木棍,神色愣怔。
“是……是你们吗?”
她无声地轻喃。
但是什么都没有,在暮从云的眼中,没有执念,没有水,也没有风。
——那火把就只是,忽然熄灭了而已。
虚惊一场的众人好不容易歇了口气,重新整队往山下走去,为了防止李笑香还有什么别的动作,两个警员一左一右地跟在了她身边。
暮从云状似无意地回头看去,在一众人群中,看到了虚弱的周云和扶着他颤巍巍往下走的周雨。
二人面上都是劫后逢生的喜悦,村民们已经被一批特警提前押送下了山,剩余的女人里面,几乎都是面黄肌瘦,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的。
越笙和他并排走着,深知对方可以这么安静地自己呆上一天,暮从云没忍住问道:
“哥,下山后……你有什么打算?”
爱情小镇的事件结束后,他还希望不再和异象局掺杂上关系。
换之前的暮从云也不会想到,他有主动接近异象局成员的一天。
越笙认真地想了想,答他道:“回去述职。”
暮从云默了默,欲言又止:“没有了吗?”
这次越笙思考的时间更长了些,然后他十分合理地给出了下一个答案:“继续工作?”
暮从云:“……”
越笙一直记着他受了伤,在经过几处陡峭时,都停下来等着他,或是伸出手想要扶他,这会儿在一处小山坡前,越笙正回过头,就对上青年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茫然地眨了一下眼:“怎么了?”
暮从云从扶住他伸过来的手,从小山坡上滑下来,见他落稳,越笙正想松手,就听暮从云问道:“那我呢?”
越笙不懂,但他的手还被青年握在手里没松开。
暮从云靠近了些,低声问:“哥,回去后,你就不和我见面了吗?”
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越笙轻愣,下意识回了他一句“不会”,但思忖片刻,又觉得青年说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他们好像的确没有什么见面的理由。
他抿着唇,心情忽然有些沉重起来。
见他沉思,暮从云趁热打铁地暗示道:“哥,我喜欢你做的饭。”
他垂下眼睫,声音又轻又低:“……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给我做饭的人。”
越笙:“……”
越笙迟疑片刻,被对方握在手里的五指,也渐渐染上了青年升高的体温。
于是他试探着道:“……那回去后,我到你家里见你?”
暮从云满意了,他摇了摇牵着对方的手:“一言为定。”
“……嗯。”越笙点点头,又垂眸去看青年十分自然牵着他的手。
和他手心十年如一日的冰凉不同,暮从云的手掌温热,指节修长,虎口处也没有常年用刀留下的茧子,微微发力时,还可以看到上头凸起的青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挣脱,而是突然开始研究起对方的手,直到后头余桃枝的声音幽幽响起,二人才迅速分开。
“……还走不走了,搁这卿卿我我的!”
余桃枝怨念十足地一人瞪了一眼。
为了让他俩牵多一会,她可是在后头忍受了魏松将近十分钟的念叨,眼看着那块牛皮糖还不死心地想追上来,她加快脚步,远远甩开了两人。
暮从云:“……”
快要到半山腰停车的地方时,回头清点人数的小警员一抬头,乍然惊呼起来:“——起火了!!!”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火势汹涌地吞没了那一整片村庄,梁铃一愣,马上让他们上车,随即开始清点起车里面女人们的人数。
——没有少人,就连李笑香,也还好好的坐在座位上。
是谁点燃的山火?
还是说,这只是一场自然事件?
但它来得也太巧了些。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回到车上,吩咐司机动身,梁铃屏息盯着手机上一直转圈的信号,拨号的手随时准备按下。
在越过那阻拦执念的屏障时,越笙屏息了一瞬,却发现没有任何阻碍,他们顺利地带着执念们离开了大山。
而同一时间,车内异象局众人的寻灵仪,开始疯了似的“嘀嘀”作响。
指针指向的数值狂飙,预示着车内的执念数量之多,怨气也同样深重无比!
一时间,就连魏松也面色凝重,他惊疑不定地看向收纳执念的容器,那只是最普通的收纳瓶,根本抵御不了恶念的轻轻一击!
在看见山火的同时,许多执念纷纷从瓶子里飘了出来。
她们坐在车顶,远远地看着山上的火焰,烧尽房屋,也烧尽一切过往,将那些卑污的、尖锐的痛苦都留在昨日。
苏燕颤抖着打开更为精准的测试仪。
仪器上的数值仍然是一路狂飙,到了仪器的尽头也没有停止,车内的仪器不断爆发着尖锐的暴鸣声。
——这些都预兆着,这二十多个灵魂,并不是普通的执念,而是实实在在的二十个恶灵。
可再抬头看去,她们看向远方的神情依旧平和,有释然,有不甘,有恨意,却独独没有暴走的迹象。
怎么回事?
唯一可能猜出原因的萧晓并不在这辆车上,而暮从云只是贴近了些越笙,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执念们。
“下雨了。”
越笙忽然轻声道。
在那片山火愈演愈烈,烧尽了村庄,又即将烧向大片的山林前,天空忽然降下了一场暴雨。
雨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冲向一整片的火海。
仿若悲悯,又仿若谁人的眼泪。
梁铃拨通到一半的火警电话骤然中止,数百人齐齐回头看去。
在雨幕里,不知有谁忽然说了一句:
“是神意吧……”
在燃尽村庄的山火里,有谁温柔地为她们降下一片雨。
第48章 在其中
一场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过半个小时,就只剩下朦胧的雨丝。
在山下汇合的地点处,暮从云并不是很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被反铐双手的瘦猴和金牙。
接连被女人们指认后, 二人的罪名也就坐实了,报完平安回来的田韵面色怪异地看着瘦猴,她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最终却还是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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