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突兀到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不给她出声阻止的机会,杨驰飞径直伸手推开窗户,“谁啊?”

冷风轻轻扫了进来,火炉中的木炭先是亮了下,随即恢复黯淡。

“我刚才是听到了敲门声啊。”杨驰飞喃喃,他不确定地探头出去看了一圈,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疑惑地回头看陈妈却见陈妈抿着唇,拎着水壶一动不动。

“陈妈?”

陈妈四下看了一圈。但他们四周只有李家伙计窸窸窣窣铺被子脱鞋子的声音。

……

“没什么。”陈妈拎着水壶往旁边走,“唉,太太伤心,我也跟着犯糊涂……”

陈妈一走,空荡荡的前厅就只剩下了徐微与一个活人。烛火摇摇晃晃,挽联上的字也明明灭灭。

徐微与低头将一只金元宝放在铜盆边缘,火苗就像是察觉到血腥味的蛇一样舔过来,很快将金元宝边缘燎出焦痕。徐微与松手,“在下面别亏待自己,缺什么趁早跟我说,不然就要托别人准备了。”

火苗带来的暖意从指尖传上来,像是李忌还活着的时候握着他的手问他为什么每到冬天手指都跟冰一样,是不是吃肉吃少了。然后趁着吃饭给他夹堆尖的一碗菜。

一辈子有百年那么久,他和李忌却连十年都不到。

徐微与眼前的火光晃了晃,他顿了一会,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遮挡视线的是他自己的眼泪。他没来得及擦,一滴眼泪砸进火盆里,惊起了几颗火星子。

徐微与抬手——

只是他的手指还没有碰到脸,眼下突然感到了一股冷意。

——

徐微与感觉的很清楚那就是人的手指。

他僵在原地,茫然地盯着眼前还在燃烧的火盆,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往上也没有往下,就这么静默了半刻,徐微与朝下摸去。

理所当然的,他摸到了自己膝盖底下的软垫。他身边没有“人”。

……

是我感觉错了吗?

徐微与脑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它激断。之前在路上,徐微与问陈妈有没有办法能让他见鬼。他这么问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明明是最不相信鬼神的人,往日里李忌拽着他去求神拜佛他都懒得去,现在李忌死了,他却成了最希望鬼神成真的人。

那个时候他看着陈妈忧心忡忡的样子面上认真,实则心里一片冰冷。

徐微与知道那是假的。

他只是……没办法了。

可现在算什么?

……思虑过重,产生幻觉?

徐微与怔怔地侧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位置,他无言片刻,又拿起一只金元宝放进铜盆里,本来已经有些熄灭的火焰重新拥上来。火焰可不会分辨谁是纸钱谁是徐微与,放肆地燎上了徐微与的手指。

下一刻,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攥住徐微与的手指将他朝后拽去。

徐微与倏然睁大眼睛。

不可能感觉错,就是有东西抓住了他。

脑子里的弦砰一声崩断,徐微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回头,但回头只见到了一片乳白。徐微与愣住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还带着孝布。

“李忌。”

徐微与喊道。

他的嗓子在抖,喊出来的声音凌乱不成调子。

灵堂里安静得吓人,跟所有伙计和陈妈都死了一样,徐微与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可他的手上又确确实实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着。徐微与全身都在抖,脸上一片冰冷,全是眼泪。

“李忌……李忌是你吗。”

徐微与胡乱摸索,头上用来固定的夹子都在混乱中扯掉了好几只。

不等徐微与摸到他想碰的人,覆盖在他面上的孝布突然一紧,徐微与毫无防备,被它勒着朝后倒去。

后面是青砖!

徐微与脑中闪过这一念头,正要挣扎,后脑却结结实实地被本不该存在的软垫接住。

……

是李忌吗?

徐微与在心里问自己,心跳如擂鼓,又痛得厉害。

他没有摸到其他实体,说明来的不是活人……其他鬼怪……会这样对他吗?

徐微与脑中一团乱麻,躺在地上久久不动。他不动,他身上的东西却放肆的厉害。这人好像觉得徐微与现如今的穿着格外好看似的,这里默默那揉揉,原本还是轻柔温和的,某一刻,突然撕开了徐微与的外衣。

绸缎撕裂的声响在灵堂中格外刺耳,徐微与一惊,陡然挣扎起来。

挣扎间,一只细口小瓶子从他里侧衣服的袋子里滚了出来。

徐微与腰侧隔着薄薄一层里衣揉在地砖上,一片冰凉,来人攥住他的手腕脚踝,丝毫不给他逃脱的空间。徐微与脸上被麻布蒙着,呼吸受困,想拽拽不掉,想看人视线也完完全全被挡住。

他费尽了力气,桎梏住他的东西却像玩一样,毫无松动。

“我生气了……”徐微与颤抖说道,一开口全是破碎的哭腔,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丢人,但此刻情形,容不得徐微与选择。

“我生气了,李忌。你都死了,还……还欺负我。”

最后几个字的字音几不可闻,徐微与松懈下来力道,躺在地上,他不知道抓着他的东西是不是棺材里毫无声息的爱人,更不知道他这番话说出去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

……

……

有东西隔着被眼泪浸湿的麻布亲了亲他的嘴唇,很冷,和冰一样,声线喑哑扭曲。

【这是什么?】

那只细口瓶被抵在徐微与的唇上。

【微与,告诉我,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的天,好土(痛苦闭眼)(偷偷再看一眼)好土天哪

第113章 番外3:民国寡妇篇

非典型小别胜新婚

好几秒,徐微与感知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动静。他脑中空茫的回放着刚才听见的那两句话,无法理解其中含义只是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

是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吗……那么沙哑怪异的调子,和李忌的声音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我疯了吗……

血液剧烈冲击心脏,仿佛要破开束缚喷涌出来。徐微与躺在地上怔怔地盯着上方,灵堂里烛火光芒将他脸上覆盖着的白布映的昏黄——上面没有人影……但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是真的,耳边狎昵的呓语也是真的

……

徐微与根本没注意到李忌按了个瓶子在他唇上,反手去摸索这人的手腕。第一次,他只碰到了空气,但察觉到他的动作桎梏着他的力道似乎换了个角度。

等徐微与再次急切地摸过去时就碰到了冰冷的躯体。

徐微与无意识咬紧牙关,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流进鬓发晕开一片温热的潮湿。他手指松松地搭在李忌手臂内侧,借由指尖传来的触感确认李忌的存在。

真的是李忌。

……原来人死后真的有魂灵留存于世。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去找,这人就自己回来了。

……

徐微与闭上眼睛,泄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啜泣,他哭起来从来都是没有声音的,不像是在宣泄情绪反而更像某种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李忌就这么看着他,几息之后,他松开徐微与的手原地团吧团吧坐好,将徐微与抱到自己腿上。徐微与的脑子还是懵的,下意识低头去寻李忌的肩膀,找到熟悉的位置自觉靠过去,手下紧紧攥着李忌的手臂。

——呼——

门窗紧闭的祠堂里平白起了一阵风,将两侧即将烧到头的白蜡烛一根根熄灭。徐微与茫然地抬起头,发觉唯独尽头的供桌上还有一方光亮。

“你怎么……”

徐微与想问李忌怎么自己熄自己的灯,一转头突然发觉麻布底下多出了穿着寿衣的身形……

他能看见李忌了。

……

徐微与伸手就要掀头上的孝衣,手却再次被李忌攥住。

“有点吓人。”

带着笑意的声音如此说道。

“……那我改嫁?”徐微与低声问道。

——抓着他的手一瞬间浮现出狰狞的尸斑。

无形之中两人之间紧绷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太太,你夫君还——没死透呢。”李忌一把掀开盖在徐微与头上的孝衣,仿佛新婚之夜掀开妻子头上的大红盖头。

徐微与抬起头,神情急不可待中又带着迟疑和惶然,一双眼睛哭得通红,脸色却苍白得可怕,全然不似李忌刚刚离家那会气色好。李忌看看他,又垂眼看他身上被自己扯得七零八落的衣服。

“你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他开始挑三拣四,揪起黑缎面绣燕子纹的背心捻了捻,“我没给你买过这件,你找陈妈借的啊?”

“还有这袍子,啧。”

在李二爷那可怕的审美认知里,什么藏蓝竹黄就不应该出现在徐微与身上。徐微与首先就得穿绸缎,特别是苏杭的绸缎,色艳光鲜。印万福的珊瑚红,绣百子图的珐琅彩,做成衣服往徐微与身上一套那叫一个人比花娇。现在穿的这都是什么?

徐微与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扯扯拽拽,好半晌都没有出声。李忌索性顺着刚才扯开的侧缝线摸进去,隔着里衣握住徐微与柔韧的腰线,徐微与颤了一下却并不反抗。

李忌抬眼半笑不笑地看过来。

——他现在的样子几乎就是爬起来的尸体。

徐微与坐在李忌怀里头往旁边侧了侧,视线越过这人的肩膀看向棺材中闭着眼睛毫无声息的尸身,再往前则是供桌上的遗照,那上面的李忌和抱着他的这个笑意如出一辙。

“是不是很可怕?”李忌问道,他故意低下头给徐微与看他下巴上深可见骨的刀口,往前伸脖子的时候头颈连接处皮肉翻卷的刀口也开始出血。徐微与垂眼静静注视了一会。

他安静盯着什么东西观察的样子很乖顺,李忌用冰冷粘腻的目光舔过徐微与的眼睫,微微泛红的鼻尖,朝下看向徐微与跪坐在他腿上的双腿——

他脑中冒出了不少出格的念想。像池子里随漩涡缓缓卷到一起的烂叶污泥,也许还沾了什么东西的卵,肮脏地聚拢成团,只等某条珍珠白色的长尾小鱼路过扑上去将其吞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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