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1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轻居观里没一会儿便热得叫人发汗。他听着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过去,却见轻居观另一边的耳室里躺着他大师兄叶珉。

似是觉得不舒服,叶珉在床上发出了细碎的闷哼,杨心问见他满脸通红,印堂处竟还有些红得发黑,只觉祸不单行,上前探了探他的额角,这边却是热得烫手。

不是说不会害他吗!

杨心问冲出房间,一口气打了四桶水。一桶倒了出来,打湿了方巾直接给叶珉额头上垫着,另一桶倒进了壶里,就着火盆慢慢地烧热了,再倒出来沾湿了毛巾,放在了陈安道头上。

发温病的他见过,但像这样通体冰凉,说着话晕过去的又是什么毛病?

杨心问站在陈安道床边,又觉得不放心,上手扒了他湿透的衣服扔在了一边,又拿了另一床被子将他裹了起来,把火盆挪到床边,就快把陈安道的头发都给烧着了。

他上一次这般不知所措,还是在他娘的墓前。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他阿娘站在了床边,没瞧他,却是瞧着陈安道,嘴里念着什么。杨心问惊惧不已,猛地摇了摇脑袋,又要起身去换水,便听外头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他以为又是哪路来寻晦气的人,抄着水盆便要砸上去,一打眼瞧见是李正德,那忽然落空的心火一灭,又生出一道冲天的肝火。

这是个什么破师父!杨心问一时气昏了头,只觉千错万错都与这蠢蛋脱不了关系,没扔出盆来,却也口不择言了一通。

那蠢货像是被他吓傻了,愣在原地一时半刻地说不出话来。

“师兄现在身上凉得厉害,大师兄也打着摆子。”杨心问见不得他这副不惑之年还跟个傻子样的眼神,“你有本事,快救救他们啊!”

很有本事的李正德这会儿如梦初醒,一头扎进了屋子里。

“叶珉不过是发温热,你下去寻关——大梁长老,雨淩峰养着宗门大夫,他手下的几个弟子也会些医术,你去请他们来。”李正德一边说,一边去掀陈安道的被子,未曾想一掀开便见陈安道浑身上下只剩一条亵裤,又惊又惧道,“你、你你……你、他、他他衣裤呢!”

“你还管他衣裤!”杨心问觉得这人简直分不清轻重,“他外衣湿了,我给他扒了。”

“你——”

“小爷我今天就扒了他如何?”杨心问怒火中烧道,“他现下生死不明,若他出了岔子,莫说衣服,小爷连你的皮都是扒得了的!”

李正德浑身一哆嗦,立马回身给陈安道重新裹上被子,就这被子把人给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他的病寻常大夫不好治。”李正德朝着门外快步走去,“我得去寻他家里人。”

“家里人?”杨心问隐约有个印象,“兮山陈家?”

“正是。”

杨心问心中一片冰凉:“兮山……这样远,等你去那他尸体都该凉了。”

“凉不了。”只见李正德随手拿下了香案两侧挂的桃木剑,朝着门口一扔。

那剑并不落地,而是稳稳地悬在了空中,并朝外荡漾着一道幽微的蓝光。

李正德抱着陈安道,一脚踏了上去,又取了腰上长老令,扔给了杨心问。

“你快些去雨淩峰。”不过一个眨眼,那后半句话便像自天外传来,“这几日,雾淩峰便托由你照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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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托由他照看,但其实这破观里头需要照看的也就只有一个病中的叶珉。

他望着床榻上的叶珉,心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那边刚被下了药,这边就立马发了烧,肯定是那药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请了大夫后便没跟着回去,而是气势汹汹地杀上了云淩峰。

他到的时候,只有徐苶遥和一个老头在玉术白台闲坐。

那老头手舞足蹈地跟徐苶遥说着一张星图,徐苶遥瞧着有点犯困,但还是勉力听着。

杨心问走到他们院子里,瞧着他们背影,将拿过来装样子的桃木剑放在了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

徐苶遥先注意到了他。那犯困的眼神倏忽便锋利了起来,只见她慢慢起身,缓步朝他走来。

“杨师弟。”她开口道,“不知有何贵干?”

“我还以为师姐知道呢。”杨心问靠在树干旁,脸颊微动,树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莫测,“同门师兄,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徐苶遥微微皱眉:“此言何意?可是师弟反悔,打算临阵脱逃了?”

“自然不会。你们煞费苦心为我一人办的大会,我怎敢不去。”杨心问拎起那剑,朝着徐苶遥一指,“只是我大师兄何其无辜,你们不想着药死我,反倒在他的酒里下毒,岂不是牵连他人,多此一举吗。”

“什么下毒?”后面那老头忽然开口道,“苶遥你——”

“一派胡言!”徐苶遥猛地上前,被那桃木剑抵住了胸口也无知无觉,“我只是在他的酒水里放了心青叶,只有安神助眠的用处,哪里会——你说下毒,他怎么了?”

杨心问观她神色,不似作伪。可徐苶遥在他心里已是背信弃义,心如蛇蝎之人,再说什么也半分不可采信。

“解药呢?”

“心青叶本就不是毒,哪里来的解药?他现在到底如何了,你且让我去看看!”

“让你看什么?”杨心问冷冷道,“看他怎么死的吗。”

徐苶遥花容失色,竟是一时失了语,转身便要往雾淩峰跑。

杨心问手疾眼快用木剑一拦,寒声道:“师父给了我长老令,命我照看雾淩峰。上山?你想都不要想。”

“我——”

“苶遥!”那老头走上了前来,喝住了徐苶遥。

杨心问见他模样,应当便是云淩峰的诹訾长老季闲,说是与李正德历来交好——可交好又如何,徐氏姐弟之前对他们不也好得要命吗。

“这位小弟子。”季闲问道,“你师父呢?”

杨心问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他刚比剑高半截的身量,自下而上看着那老头躲闪的眼:“你不知道?”

季闲半晌合了合眼,轻声道:“可是安道——”

“我二师兄便不劳几位挂念,师父说他有办法。”杨心问说,“只是眼下大师兄病重,那个什么清心叶还是竹叶青的,你们当真拿不出解药?”

“心青叶并非毒物,自然是没有解药的。只是心青叶性微寒,能安神助眠,若是误食过量,便会用裳阳菊的根煮药服下。我虽不知叶珉现下何种病症,但你若坚信是心青叶导致,不妨给他用裳阳菊试试。”

杨心问听完提剑便走,一刻也不多留。徐苶遥还欲说些什么,季闲一把拉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他也不在乎了。

是不是心青叶导致大夫自有论断,他知道这些人不敢真的杀了叶珉,叶珉会弄成这样或许是因为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大师兄发病的事实,叫他们来查出这差错究竟出在哪里,找出医治叶珉的方法。

天光微煦,云雨随着黑夜一起过去,旭日初升之时正是云销雨霁的好天气。

杨心问行走在那片灿烂金光之中,竟觉得过去的那一夜便是他此生最漫长的夜晚。

他奔劳一夜,手掌里却还残存着陈安道额角的冰凉。那样的温度他曾在娘的尸体上摸过。死人是冷的,无论死法如何,死人都是冷的。

那日他在早上还与娘说,自己簪花的手艺赚了不少,药钱已经很是够了。娘难得的瞧着精神不错,在床榻上冲他笑,让他今日帮她擦个身子。

自打半瘫了之后,他娘便极少主动开口让他帮忙做什么。那日天气极好,他记得磨坊的窗缝里照进来的光。

他那日是说错话了。

杨心问在这时忽然觉出累了。他彻夜奔忙,衣服在雨里湿了一遍又一遍,觉不出冷也觉不出热来,现下临到那峰顶只差几步,他却突然觉得腿软,跌坐在了台阶上。

那日他说错话了。他说,买药的钱已是很够了,阿娘说别给他买药,留着自己买点吃的,他说不用,买药要紧。

他说错话了。

杨心问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似是在哭,但眼眶里却是干的。

就是因为他说错话了,阿娘才会在他那日回来之前割腕。阿娘不想当谁的累赘,才动手动得这样狠诀,连句道别的话也不肯留给他。

那我如今又是什么?

杨心问颤抖着嘴唇,对着石阶上一列不知从哪里钻来的蚁群,颤声道:“害死陈安道的累赘吗?”

第15章 狂犬

轻居观前淌着的药渣成了条小溪,赭石般的颜色,远看像几条长得望不到头的蛇。

屋子里一开始放了几盆兰花,过了几天又换了绿萝。大夫讲不出具体有什么作用,问不出来杨心问就不问了。

他坐在椅子上,床边围了十几个大夫,雾淩峰下还围了十几个人,他没让除了大夫以外的任何人上来。

他谁也不相信。

叶珉的事闹大了。山门上下的长老这才慌了起来,徐苶遥和徐苶平被关在后山石洞禁闭,天座阁里圣女听闻此事后惊厥过去,已有两日未传达天座莲的神谕了。

这件事大长老做主,将消息封在了临渊宗里,若是传到下界,那又不知会出什么动荡。

杨心问不放人上来,有人要硬闯,他也就拔剑相向。

这些修士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但眼下雾淩峰大弟子二弟子相继出事,这三弟子若伤在他们手上,李正德那样孩子心性的人能做出什么他们也不敢赌。

他们不敢伤人,但杨心问却是要跟他们拼命的。夜间也不回屋休息,只拖了把椅子坐在轻居观门口,实在困了便在椅子上小憩片刻,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拔剑比睁眼还快。

雾淩峰两个月便养出了条看门疯狗,见谁咬谁,凶得很。

杨心问顶着疯狗的名头,跟剑一个身量的小孩儿,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第一日,雨过天晴,日头格外得毒。几位长老一齐上山,好言相劝,他不动,大长老门下的弟子便先动了手。那弟子没把他放眼里,没用仙法,拿把桃木剑便要硬闯,杨心问发了狠,削了他散在脖子后的长发——这已是偏了,谁都瞧得出来,他那剑是朝着脖子去的。

第二日,来攻门的人多了十几个。他们警惕了许多,只用仙法与他缠斗,意图将他引开门口。杨心问拆了一条椅子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注气入剑,将那椅子腿用灵力猛地推出去,朝着打头那个弟子眼睛去的,那人仓促间凝气抵挡,杨心问又横剑刺他肩膀,那人下意识挥剑砍来,杨心问躲也不躲,依旧刺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让大梁长老的一记透魂钉挡了开来,挡的却是那人的剑,杨心问被划破了脸,那人被刺穿了肩膀。余下的人见状惊变,知他真的不要命,便再不敢动了。

第三日,他们没在白日前来,挑了晚上。杨心问白天绷紧了神经,却没等到人,待晚上刚松了些,便有人吹了一口安眠香给他。这香刚吸进去便觉得晕的天旋地转,他立马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一涌,疼痛便激得那困意淡去,再提剑向人,却见那些人连打也不打了,扭头便跑了。

他已在这守了三日,白天与那些想闯山的人缠斗,晚上便坐在门口警惕着见不得人的偷袭。他庆幸自己灵脉通的很是时候,不然以凡人之躯,这样三天不吃不喝早就已经死了。

第四日,硬的不行便又要试试软的。大长老又上了雾淩峰,苦苦相劝道:“心问,你这又是何必。我们又怎可能害了叶珉,你当知道,他对我们来说是何等重要!”

杨心问不动声色,抿了抿自己已经干得开裂的唇说道:“大夫说在叶珉体内验出了毒……有人要害他。”

“徐氏姐弟确实行差踏错,但我们已将他们关了起来。”

“他们哪里来的理由杀人。”杨心问嘶哑着嗓子说道,“他们说下药是受了蛙兄指示,但静坐一事你们谁又脱得了干系?”

“……蛙兄是何人?”

杨心问不理他,继续说道:“大师兄的体内验出了毒,心青叶不过是毒发的引子。这四五种毒是十数年长期服用慢慢积累出来的,此事埋线长远,蛙兄那时甚至还没有出生。”

大长老静默不语,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在考虑说辞。

“有人要杀他。”杨心问说,“或许不止一个。”

闻言,大长老长叹了一口气。他将手背在了身后,动了动唇,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抬眼看向杨心问,难得语调平和道:“心问……你原名是什么?”

“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