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55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画先生闻言大惊:“不不不不不不!不敢!不敢!诶呀仙师你可别试探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越是坚韧的心魄便越难被我抽换,寻常人的都需要先用乱魂引搅散了才能换,您的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我敢发誓,这世上绝没有人能偷偷对您的心魄动手——”

“如果我是自愿的呢?”

画先生一愣。

杨心问缓缓突出口气,歪着身子,用剑挑起了马车的帘子——便见陈安道蜷缩在被子里,鼻尖都埋在了被窝里,只看得见一点头顶,和攥着被子的指节。

好像在做噩梦,发出了些不安的呻吟。

“我要在三元醮之前,让你把我跟陈安道的心魄换了。”

“你能做到吗?”

第176章 学宫

无论姚垣慕怎么垂死挣扎, 死期还是到了。

他攥着笔,自窗前的响声里朦胧抬起头,脸上还粘着墨水, 悬梁的绳儿何时断了他也不知道。

只是自窗外那微亮的晨曦,和杨心问幸灾乐祸的脸上得知,无论他愿不愿意, 正月二十一日已经来临。

“如果我那天没有贪玩去闹元宵……”

“如果我那天没有睡那么晚……”

“如果我昨天没有不小心睡着……”

那么多如果, 那么多追悔莫及都不管用了。姚垣慕有如一具行尸走肉, 在晨曦间被杨心问赶着下了雾淩峰, 赴往天矩宫下葬。

“至于吗?”杨心问看姚垣慕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有那么严重?长老难道还真能吃了你不成?”

姚垣慕痛苦地抱着自己的竹篓:“还不如让他们把我吃了呢。”

“嚯。”杨心问好奇,“他们会把你怎么样?”

姚垣慕已经开始掉金豆儿了, 一边抹着一边说:“大长老会当庭打我手心, 把我叫到门外跪着听讲。”

杨心问听完觉得一般般,以前跟着小少爷上过几天私塾,好像也大差不差:“然后呢。”

“大梁长老会阴阳怪气。”姚垣慕忽然捏起嗓子,一张一张捻着纸页, “一张,两张, 三张……唉, 本该有五十二份的, 可现在只有五十一份, 咱们这座上看来是有一位大忙人, 旁人能交的, 就偏生他交不出来。也不知这做功课的时间都拿去做什么大事了?姚垣慕, 起来说说, 跟在实沈长老身边, 可是也研究出何等了不起的术法来了?没有?没有你却不做功课?哎呀,这姚家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这听起来似乎也就那样,杨心问天天阴阳别人,自己对阴阳怪气便也没什么感觉,听起来还不如打手板严重。

“就这样?没了?”

“还有诹訾长老。”姚垣慕吸了吸鼻子,“他怕人多,所以但凡有功课做得不好的,便会说‘滚出去’,他的课上能少一人是一人。”

“这不是正好,课都不用听了,岂不自在?还有吗,师兄怎么罚你的?”

“师兄会叫人课后罚抄书。”

“那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师兄教的是阵卦推演,祟物生息,还有渊落本初!”姚垣慕含泪道,“全是字儿跟图,旁的经书都不过两个指节厚!这三本,本本都有我半截手臂厚!

“而且实沈长老的本职是掌罚,山中违禁的弟子都要上他那儿领罚,可吓人了。”

杨心问皱眉道:“违禁的都要去他那儿?”

姚垣慕点头,心道终于有件事儿能吓住大哥了。

“那他岂不是得忙死?”杨心问气道,“这么多事儿就靠他一人,那几个老东西干什么吃的?”

姚垣慕终于是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行至天矩宫前,天还未大亮,可已经有不少人正坐其中了。

天矩宫和杨心问第一次来时没什么两样,宫内几十张木桌木椅摆得齐整,最前面横着一张长桌,是老师用的。两侧立着书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卷,当年书架顶上还有两盆盆栽绿植装点一二,如今天寒地冻,便只有两个空瓷盆,光秃秃地摆在那儿。

这宫里的桌椅都是一人一个的,自然没有多余的给杨心问。杨心问便坐在了姚垣慕的桌子上,看着对方这才刚坐下便又开始奋笔疾书,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关口了还闲聊:“我看你写得不慢,在雾淩峰上也没有偷懒,为什么旁人好像都能写完,独你这般费劲?”

姚垣慕当真是泥捏的人,火烧眉毛了还能停下笔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我得写四份功课,所以才总是写不完。”

“四份?为什么——”

“姚垣慕!”只听一声叫唤,姚垣慕浑身的赘肉抖了两抖,下意识便要站起来,杨心问眼疾手快地给他按住,斜眼看去——几个青袍弟子走来,为首的那个腰间坠着个香囊,香囊上绣银线蟾蜍,是姚家的身份象征。

“姚业同……”姚垣慕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人,随后从箱笼里立马翻出了几份书册,放到了桌上,“这、这些……是你们的。”

那姚业同长得有几分俊秀,身形高挑,乍一眼看去还有那么点人模狗样。他身后的两人也各自镶金带玉,约莫也是有名有姓的世家里出来的,只是杨心问的灵修门史学得奇差,一个都不认得。

杨心问垂眼看着那几份书册,不冷不热地说:“哦,假手。”

他没有特意放大声量,可在无人喧哗的天矩宫里,这声音还是传遍了整个屋子,细碎的交谈声静了片刻。

大多数人并不认得杨心问,只听说了今日雾淩峰会来人入学。这显然便是杨心问了,只见此人未着统一的青袍,反而是一身红衣,规定只能带一件挂饰,这人浑身上下穿金戴银——最要紧的还属那张脸,瞧着比他们都小了个两三岁,却漂亮得有几分妖异,一眼望去像雾淩峰上的桃花成精,跟着姚垣慕下山作祟来了。

“这位是……”姚业同的脸色微变,他自然也知道此人便是雾淩峰今日要入学的人,想来是姚垣慕的师弟,这一身金银珠宝虽不见世家的标志,可样样灵气逼人,能凑出这些法器的,便绝不会是寻常出身。

“是我大——二师兄。”姚垣慕有些骄傲地回答道,“姓杨,师父起道名心问。”

姚业同惊疑不定:“雾淩峰的……二弟子?”

天矩宫内眼下的弟子,都是三年前入学的,彼时叶珉已被驱逐出门,杨心问也已陷入沉睡,识得叶珉和杨心问的那一批弟子,大都已从天矩宫毕业了,各自回了峰,于是连知晓雾淩峰前前后后有几个弟子的人都没几个。

“姓杨……”姚业同暗暗道,“不曾听说杨姓的世家,莫非是表亲?”

“你天天做别人的功课干什么?”杨心问对周遭的视线熟视无睹,点着那几本书册道,“自己的都还没写完。”

“你干什么,要给姚垣慕打抱不平?”

却是那姚业同身后的一人大摇大摆走了出来。那人年纪看着比其他人小一些,应该跟杨心问差不多,腰间坠着的香囊上也有个蟾蜍,但并未用银线绣边。

“那倒不是。”杨心问翘起个二郎腿道,“功课这东西,你们又没按着他手抄,那便是他自愿抄的,我管不着。”

那人闻言“哼”了一声:“没听说过什么杨家,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杨心问说:“确实没什么杨家,但这跟管不管闲事好像没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姚垣慕要是真姓——”

“方崚和。”姚业同皱眉轻喝一声,“闭嘴。”

那叫方崚和的小子翻了个白眼,伸腿一踹桌角,抄起那几册书走了。

卯时过半,临渊宗里响起钟音。只一声便停了,是早课开始的标志,众人纷纷拿出书卷来摇头晃脑地朗诵读记。

辰时整,姚不闻拄着拐出现在了门口。

那双叫眉毛遮了大半的老眼极威严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立时噤若寒蝉。等他一路扫过,扫到坐在人桌子上晃腿的杨心问时,面色肉眼可见得僵住了,久久地站在门口,没法下定决心走进来。

杨心问也看到他了,便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牙,不像个笑容,像是没吃饱在咂嘴。

姚不闻抖了两抖,低头咬牙疾步走进,站在了长桌边,不等众人起身行礼,他已一屁股坐下,把拐往桌上一拍,迅速道:“上次我们讲到哪儿了?”

“回长老,是陇州篇。”

“陇州篇……”姚不闻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页,“陇州,蛮荒地也。地少灵,天缺道,民皆闭塞混沌不开,盛巫蛊无道之典,常有献舍生人之祭祀,育邪祟而不知。”

杨心问嗤笑一声,他听见了,当然知道杨心问在嘲笑什么,愈发抬不起头,语速也越快。

“……先临渊宗开山祖师,不忍其民生之艰,遣门下弟子前往,斩妖除魔,兼开化其民,后该弟子久居此地,与当地女子结亲,开枝散叶,此为夷襄李家之起源——可有惑?”

一人朗声道:“弟子有惑。”

出声的人坐在姚垣慕的斜前面,生得有些瘦小,带着书卷气,模样普通,腰坠一纯白的八孔埙。

那埙比玉、瓷更粗糙,比寻常石块又细腻,杨心问竟一时瞧不出是什么做的,偏生里头冒出来些怪味儿。

“盛瞰。”姚不闻眯眼,似略有不快道,“你有何疑惑?”

那盛瞰起身拱手,色不疾,言不利,却带着些不卑不亢来:“长老说,陇州盛巫蛊无道之典,却不知是那些巫蛊奇术?有献舍生人之祭祀,又不知是哪种祭祀?”

屋内一时四下俱静。

杨心问肘了两下姚垣慕的肩,小声道:“怎么第一天就让我碰上热闹了?”

姚垣慕吓得想钻进桌底下。

“还有这位道友。”那盛瞰耳力挺好,已然转过身来,瞪着杨心问道,“为何坐在桌上,还与人交头接耳?”

第177章 追命

杨心问不知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的, 真诚道:“没我的桌子。”

盛瞰道:“你既与人共用一桌,为何不能坐在姚道友旁边,非要坐在桌子上?”

杨心问难得好脾气地站起了身, 露出了被自己挡了一半的姚垣慕。姚垣慕与旁人一样跪坐在桌边,不同的是他身躯庞大,把整个桌边都塞得满满当当, 根本没有能再坐个人的位置。

姚垣慕傻乎乎地笑了两声, 一提气儿, 尝试着再往旁边挪挪, 挤出了个四五岁幼童勉强能坐的位置。

也就坚持了片刻,力一歇,软绵绵的肉便又淌了回去, 杨心问连条腿都塞不下。

学宫内更静了, 连姚不闻都尴尬地扫了扫鼻尖。

“道友这么关心我,不如你让一半座儿来?”杨心问坐回了桌上,翘回他的二郎腿,对那盛瞰说, “还有你怎么问话问一半就把长老给晾着了,瞧瞧, 给大长老弄得多尴尬。”

盛瞰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要紧事, 转过头看向姚不闻。

姚不闻冷眼瞧他, 须臾方道:“既知是巫蛊邪术便可, 难道老夫还要说来叫你们学?”

“若是有用, 为何不学?”

“夷襄一代盛行献祭求魔之术, 你要学什么!杀人吗!”姚不闻忍无可忍, 一拍桌子, 怒道, “这里是临渊宗,不是你那梁洲的鬼域!再敢把这套邪修做派带进宗门,我立即禀宗主将你赶下山!现在给我门外跪着去!”

盛瞰冷眼相对,抱起了桌案上的书,正准备去门口,却觉肩膀被人一拍。

回过头,便是杨心问那笑容灿烂的脸。

“我没桌子……”杨心问趁火打劫,“你又要出去跪,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借我?”

学宫内落针可闻。

众人瞠目结舌,连盛瞰都一时说不出话来,震惊地看着此人竟已盘腿坐下,把自个儿的书往上放了。

“……随你。”盛瞰回答,随后转身离开。

只见他走到门口,一掀袍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任谁都看得出他并不服气,看着姚不闻的视线也尚且锐利。

姚不闻也余怒未消,二人隔着门也有剑拔弩张之势,整个学宫内气氛极其压抑,平日里爱私下玩闹的也不敢了,皆正襟危坐,生怕惹姚不闻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