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玄
哐哐哐几下,他的个人物品就被秦眷书分门别类摆放好,白助理正式上岗。白萦本以为秦眷书会指派一位前辈教他做事,没想到秦眷书竟然亲自带他,好长一段时间,白萦不是待在他的小隔间里办公,而是被秦眷书提回自己的办公室,手柄手教他助理的工作。
白萦莫名其妙想起那些读书时期座位被安排在讲台边上被老师重点关照的学生,一刻也不敢松懈。
秦眷书没有说笑,他是真的会很严格。
但他的严格这会儿反倒让白萦松了口气,觉得秦眷书肯定不会喜欢自己了。工作上的纰漏,没有做好的地方,秦眷书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但他不会骂人,反而会在白萦紧张不已的时 候主动安抚他。
“一开始做不好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秦眷书一点点把错处指给白萦看,也不忘夸他做得好的地方,“你做事很细心,这点很好,不过有些业务还不太了解,这两份文档就弄混了,我教你区分……”
白萦在一旁小鸡啄米地点头。
秦眷书教他一切助理需要的技能,带他出席各种会议,带他去外地谈各种合作。这期间当然无比忙碌,白萦又回到了以前的牛马生涯,却觉得比以前要好接受得多。
工资涨了是一个原因,老板换人了也是一个原因。不像中禾以前那位天天压榨员工加班,自己在办公室跷脚看短视频的秃头老板,秦眷书工作要比白萦更辛苦。不知道多少次,白萦下班回家了,秦眷书还留在公司加班,而第二天白萦回来上班了,才发现秦眷书干脆就没回家,直接在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睡了一晚。
最重要的原因,则是白萦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不是初入职场的学生,知道有人肯手柄手教他另一个领域的技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也知道跟在大集团高管身边做助理的经历有多么珍贵。
这也正是秦眷书想给白萦的。
不管白萦以后想要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不管白萦以后会留在谁的身边……白萦的学历不太好,大部分时光又消磨在小公司里,但有了这段他亲手镀金的履历,能让他的前程顺遂许多,能让白萦凭藉自己的力量在申城好好扎根生活。
七月末,秦眷书开始频繁带白萦出差。
明鸿今年想要插足旅游业,想要在全国各地开放度假区,搭建明鸿的度假网络。秦家内部争得不可开交,主导权最后被秦持拿下,作为秦持的“好儿子”,秦眷书当然要替秦持鞍前马后。
白萦于是跟着秦眷书天南海北地到处跑,跟负责人谈度假区的基建,谈度假区的经营……白萦做的当然只是些辅助的工作。他一开始还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捅个大娄子,但上手后才发现原来也没有那么难。他做事细心,一直是那种难以独当一面,但把工作交给他不用担心出问题的人。
秦眷书还每次都会夸他。小蛇一开始想要摆出陪秦眷书见客户时严肃认真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成长了,他白萦已然今非昔比。但没过几秒就会破功,禁不得夸的小蛇笑得眉眼弯弯。
“白助理这次也做得很好,”秦眷书总是这么说,“所以晚上带白助理出去玩。”
出差时行程往往不会安排得太紧,会留出一定的缓冲时间,以免一点小意外就会导致后边的行程完全错乱。于是有时候工作洽谈顺利,秦眷书就会在空出来的时间里带白萦出去玩。
白萦觉得他和秦眷书之间的关系很奇妙,难以用几个词概括。
开会的时候、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他和秦眷书是无可争议的上司与下属;秦眷书手柄手教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工作时,他们是老师和学生;而两个人一起出去玩时,他们又是亲密的朋友。
三种关系自然地共存,在不同场合随时切换。
某个盛夏夜晚,某个有小桥流水的江南古镇,正在出差的两人结束白天忙碌的工作,无缝切换到朋友的相处模式。
拒绝古镇负责人神情暧昧的会所邀请后,白萦拉着秦眷书在古镇觅食。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黑沉沉的,古街上的建筑纷纷点亮红灯笼,映红了穿镇而过的潺潺流水,古意盎然,很有氛围。白萦嗅到一股香气,拉着秦眷书的胳膊摇晃:“秦眷书,我们去吃那家吧!”
江南给人的印象总是口味偏甜,饮食清淡,但麻辣鲜香的川菜就是更能勾起人的馋虫,也包括小蛇的。白萦一开始还打算吃些江南刻板印象菜,但一闻到爆炒出来的、掺着各种调味料的肉香,就走不动道了。
在外头吃什么东西,秦眷书总是听白萦的。
他们走进街边的川菜馆子——说起来这条古街的水分真的很大,该叫它仿古街才对,镇子确实有一些历史,但这条街完全是近些年搭建起来的,木头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钢筋水泥。在街边开店的也没几个本地人,基本承包给了外地的老板,白萦和秦眷书还是这段时间频繁出差,在不同度假区看到了不知道多少一模一样的当地特色店,才知道自己以前被网红店忽悠得多惨。
但全国统一的网红店也有一个好处:口味统一,很少踩坑!
这些店铺都临水而建,临水的座位还要加价,秦眷书豪爽地付钱,和白萦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敞开着,一扭头就能看见底下东流的溪水,有艄公撑着小舟,带领游客乘舟夜游。
“待会儿我们也去坐这个吧!”白萦看着秦眷书,窗边红灯笼透出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眸光潋滟,宛如小镇波光粼粼的水面。
“好。”秦眷书应了下来,还表示,“待会儿我们租一条船,我来撑船。”
“你还会这个?”白萦惊讶,“不会翻船吧?”
他开玩笑道:“虽然我会游泳,但拖一个人有点困难,要是船翻了,我可就自己游岸上去了哦。”
“没心没肺,白请你吃那么多东西了。”秦眷书故作伤心道,“放心吧,我可是参加过赛艇对抗赛的,我参加的那一届代表的学校还赢了。”
白萦对赛艇对抗赛这五个字很陌生,但听上去就觉得很厉害,他随口问道:“是哪所学校呀?”
秦眷书报了一个非常有名的学校的名字。
学渣小蛇睁大了眼睛:“你以前不是在德国嘛?”
“本科是在英国读的,后来才去德国读了硕。”秦眷书说道。
“好厉害啊。”白萦托着下巴,看着秦眷书的目光满是对学霸的钦佩。
秦眷书笑道:“你都不知道我读得怎么样,就觉得我厉害?”
“你肯定很厉害的嘛!”白萦说道。
小蛇没有什么靠谱的理由,小蛇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小蛇就是这么觉得。
被他这样看着,大抵没有一人能克制住心动。
秦眷书伸手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小蛇歪歪头随他捏,等到菜上来了,秦眷书才收回手。店里的客人不是特别多,蜀地来的老板娘亲自送菜,操着一口特朗普笑道:“很辣的哦。”
白萦瞧上去白白净净的,像是水乡养出来的孩子。
白萦表示:“只要好吃,就不怕辣!”
辣子鸡、毛血旺、水煮肉片、夫妻肺片、麻婆豆腐一一放下,上面铺着的辣椒红亮诱人,老板娘最后放下一扎冰牛奶:“要是受不了了,就喝牛奶解辣。”
真吃起来后,拚命灌牛奶的却是秦眷书。
以至于白萦还特地给他倒了杯水,让秦眷书过过水再吃。
他拍拍秦眷书的肩膀,得意扬扬道:“坐小孩那桌吧!”
某海归人士辩解道:“我只是一时间还不习惯……外头的菜都不是这样的!”
小蛇对他投以宽容且悲悯的目光,这是胜者的目光!在吃辣这件事上,小蛇完胜!
小蛇能吃辣而秦眷书不能,此乃小蛇一胜;小蛇一胜而秦眷书零胜,此乃二胜;小蛇二胜而秦眷书零胜,此乃三胜……
秦眷书一败涂地!
小蛇在心里欢呼。
虽然不知道白萦在乐什么,但白萦开心,秦眷书脸上也不自觉浮现笑意。他又喝了口牛奶,像是有人说大事前会忍不住喝口酒缓解紧张的情绪,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白萦,你对德国……有什么了解?”
白萦陷入沉思。
白萦说出一个词:“美术生?”
秦眷书:“……”
再就这一话题聊下去,好像有点地狱了。
第62章
来古镇旅游的人不算多,不然负责人也不会那么急于拉投资。不过毕竟是暑假了,终究要比一般淡季热闹一些,白萦舀着店家送来的餐后冰粉,忍不住往窗外看去,外头时不时传来游人的笑语。
红灯笼纷纷点上后,古街来到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商家尽数开门营业,大部分人也选择在此时出行。不远处的石桥上,有看上去被父母带出来旅游的小孩开心地摇晃手中的冰糖葫芦,与底下乘舟漂过的夥伴打招呼。
他在看窗外的风景,秦眷书却在看他。白萦逞强地说自己不怕辣,其实只是馋嘴盖过了辣意,吃一半后也开始和秦眷书一样灌冰牛奶。他抱着冰冰凉凉的玻璃杯,眼神闪躲,好像怕被秦眷书笑话。
秦眷书碰到他的嘴角时,白萦反应巨大地颤了一下,然后发现秦眷书只是帮他抹掉唇边不小心沾到的冰牛奶,还是用纸巾抹去的。看到他像是小动物受惊的眼神,秦眷书这时才笑了一下。
白萦的嘴唇这时候很红,还有些肿胀,是被辣的,也是被红灯笼照的。可若是换一个场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只怕会以为他被按着亲了很久。
他身体的其他地方很容易留痕迹,嘴唇只怕也是一样。秦眷书只是隔着纸巾轻轻碰到一下,那里软得不可思议,就和白萦这个人一样柔软。
等到把冰粉也吃完,白萦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去喊对面的人:“秦眷书,我们去坐船吧!”
“好啊。”秦眷书应道,不远处就有艄公在岸边待客。
秦眷书向他提出要自己划船时,艄公犹豫了很久,怎么看都觉得这养尊处优的小年轻哪会这个,秦眷书表示自己滑过赛艇,艄公一脸疑惑:“那是啥玩意儿?”
白萦别过脸去,捂着嘴巴笑。
秦眷书:“……”这运动在国内好像是冷门了点。
最终在金钱攻势下,秦眷书又上手划了两下,艄公终于同意把船租给他们,告诉他们沿着小溪一直划到尾就好,会有人在终点接船。白萦小心翼翼地踩上小舟,小舟晃了两下,他有些惊慌,但边上伸来秦眷书的手,将他扶住了。
白萦向他道了声谢,眼中像是装着天上星河,岸边灯火。秦眷书其实什么也没看清,但照旧为他神魂颠倒。
白萦坐在船头,秦眷书站着摇动船尾的船桨。他划得不是很快,白萦伸手去够水面,凉凉的溪水从他指缝里流走。
玩了一会儿水后,白萦调转身子,面朝秦眷书,发现秦眷书好像一直在看他。白萦展颜笑道:“秦眷书,你也看看岸边呀。”
秦眷书顺着他的话往两岸看去,只见红灯笼高低错落地挂着,万千灯火着实很美,只是景与人相较,秦眷书觉得还是景逊色一些。
夜风徐徐地吹,白萦双手撑在身后的船板上,仰头看向夜空。天上看不到星河,但能看见几颗星子,与将星辰的光亮盖过的一弯明月。好像明月在随着他们漂向小溪的下游,又好像明月与我不动,只是两岸屋檐在往后流动。
秦眷书和他一起看月亮,想起了另一片土地上的夜空。
“白萦,你有没有想过……去其他地方生活?”秦眷书问道,声音不是很清晰,好像被夜风吹散了。
白萦愣了两下,想到这会儿划船的人可是他顶头上司,顿时紧张道:“我是要被外派了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秦眷书失笑,“只是和你随便聊聊。”
只是随便聊聊啊……白萦想了想,说道:“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一年里总要出个十几二十次差,了解到其他城市的生活……尤其是房租和物价居然比申城低那么多!就会想干脆不在申城干啦,去其他地方躺平吧!”
“申城生活确实不太容易。”秦眷书点点头,大都市繁华的一面是用无数普通人的时间和血汗堆砌出来的,不过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你有没有想过走得更远一些,不留在申城,也不留在国内的其他城市,去别国的土地上工作生活,比如说……柏林。”
秦眷书是在二月的尾巴离开的柏林。
那时候天气还很冷,外出时西服外要裹上厚实的外套,皮鞋也会换成保暖靴,再戴上完全铺开时小被子似的围巾多裹上几圈。街边景观树的树枝嶙峋,头顶的天很多时候是灰蒙蒙的,和路边匆匆走过的行人一样冷酷。
白天总是沉默的,但夜间却有别一样的热闹。秦眷书在国外大多数时候也独来独往,但很少在住处无所事事地消磨掉夜晚宝贵的时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剧院听音乐剧,偶尔到巴比伦电影院看一场老电影,有时候还能赶上现场乐团为黑白默片配乐。提到柏林的夜晚,好像绕不开夜店和喝酒,秦眷书并不嗜酒,但也常去熟悉的爵士乐酒吧,在音乐和啤酒里忘掉白日的疲倦。
对秦眷书来说,相比申城,柏林或许更像家乡,母亲留给他的遗产在那里,他的事业也在那里,随便一回忆,便能想起许许多多、说也说不完的东西。
“虽然没伦敦巴黎这些城市有名气,但那也是个不错的地方,”秦眷书说道,“现在过去的话,天气很凉快,柏林的夏天总是不太热,七月份气温只有十几度都是常有的事,很适合出去玩。博物馆很多,有许多与近代历史紧密联系的景点,好吃的东西可比英国多多了,傍晚的夕阳很美……”
秦眷书努力地搜索脑海里所有与柏林有关的美好记忆,说起那些或古典华丽或严肃冷硬的建筑,说起冬天的夜晚很冷,但酒馆的大门将寒风阻隔在外,里面有暖气,有现场演奏的音乐,有泡沫要浮出玻璃杯的啤酒,他又说起自己最喜欢的金灿灿的秋天,金红交织,青金交接,风吹过后,金黄色的叶片脱离枝干,落在公园的地上铺成地毯,与温暖的阳光交融。
他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地想通过语言,让白萦喜欢上那片异国的土地。
白萦的眼中确实浮现出向往,然而他又遗憾地说道:“可惜我连英语都不太会说。”
英语什么的,早就在考完四级的时候从脑子里清空啦!
“柏林实在太远了,我没有那个能力出去的。”小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白萦的语气也很随意,“哪怕是去国内的其他地方工作生活,其实也就是想想而已,不熟悉的城市,遇到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感觉会很孤独。”
白萦觉得,自己与世上其他人的联系本来就很微弱了。
世上的大多数人,总会与其他人有血脉联系,但他作为一只妖,注定了在化人那一刻起便是孤孤单单的,一切联系都要后天创建。甚至他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是一条蛇,害怕这一秘密的暴露会让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在与其他人往来时,他们之间总是有一层天然的隔阂。
所以,他想要给自己查找一位饲主。
所以……他那么在意柳清章。
船上的两人都陷入沉默,白萦是因为一不小心又想起柳清章,秦眷书则是因为白萦的话彷佛当头一棒,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自私。是了,哪怕去国内的其他城市生活,对白萦来说都那么艰难,更别说去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
想通这一点,秦眷书怎么也说不出想让白萦随他一起去柏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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