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可扑不可坑
见到他正脸的时候, 几人都是明显的一愣。
少年穿着很普通的卫衣,兜帽压得低低的, 低头匆匆走路的时候偷感很重,乍一看跟那些刚偷了东西准备赶去下层区倒手换钱的精神小伙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一抬头,就会看见他与周围那些不修边幅的流浪汉格格不入的白皙皮肤和精致五官,好像和周围的人根本不在一个图层一样,格外引人注目。
“Fxxk, 今天运气不错啊。”
说话的是刚才拦住他的瘦高个男人, 他明显眼睛都亮了, “这么漂亮的小家伙,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胆子不小。”
“可不是。”
旁边的矮胖男人舔了舔嘴唇,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陆南嘉看:“小美人,你是不是迷路了?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老大, ”高瘦男人搓了搓手,谄媚地笑着转头说:“这个可以不只要钱吧……”
“就这点出息!”
老大冷冷剜了他一眼, “来路不明的货少沾。忘了你前几天差点死人家床上了?”
他盯着陆南嘉, 手一动, 利刃明晃晃地一闪而过。
几人在他身后露出失望的神情:哎, 就说老大太直了,会少很多乐趣。
陆南嘉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这里是混乱地带,完全没有秩序可言,更不会有警察。
心跳在胸腔里怦怦作响, 他下意识地在脑中计算着一秒一秒的时间。
这些人不是善茬,但给了钱,应该还可以脱身……可是,真的不想给钱啊。
他咬咬牙,试图保持镇定的语气:“各位……我要是有钱,就不用去地下了。”
几人一对视,哈哈笑起来:“没有钱的话,就只能去地狱了。”
陆南嘉在心里默念,1分12秒。1分11秒。
远处就能看见灯光昏暗的站台,以他的速度,跑进站台至少需要半分钟。
可是在那之前,他一定会被抓住。没有胜算。
要不要搏一把……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要强行把他的包拉下来。
就在这时,噗!
大厅里的灯忽然灭了,顿时引起一阵骚动:“怎么停电了?!”
“怎么回事?”
陆南嘉因为紧张压缩到极致的瞳孔猛然放大了。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轨道边的应急指示灯发出微弱的绿光,在幢幢人影间一闪而过,让那个方向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光影之中。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本能地意识到,这或许是他逃跑的唯一机会。
陆南嘉猛地甩开那只抓住他肩膀的手,往站台冲去!
“站住!”
气急败坏的吼声在黑暗中响起,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但很快就淹没在因为失去照明而混乱的人群之中。
奇异的是,黑暗似乎并没有妨碍陆南嘉飞快躲过障碍物的狂奔。
之前看到过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地回忆起来,匆忙的脚步声、咒骂声,易拉罐被踩中的爆裂声、身体碰撞的钝响、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各种各样的噪音仿佛流水一样汹涌,却在他面前清晰得仿佛透明,为他指引出那一条未被危险潮水淹没的路。
快到站台了。还有20秒。
……不对!没有电,运输车无法发车,岂不是瓮中捉鳖?
陆南嘉猛然想起这件事,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赌一把。实在不行,站台另一边或许还有别的出口可以逃走。
十秒。
陆南嘉砰地冲进车厢。
仿佛神明眷顾,就在他踏上那块金属的瞬间,身后猛然传来电流的嗡鸣声,长久黑暗之后猛然亮起的灯光刺得所有人不得不闭眼,而站台边的倒计时牌猛然跳成红色。
【00:09,已关闭入口,即将发车。】
哐当一声,车厢猛地震动。
陆南嘉一时无法保持平衡,跌坐在车厢里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回头一看,车门在他背后关上了。
整个车厢里没有一扇窗户,此刻车门关闭,就像是被关在沙丁鱼罐头里一样,只剩下密闭空间里昏暗的一点光。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声,车厢微微晃动,运输车启动了。
陆南嘉狂跳的心脏总算是落了回去,他这才有余力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周围。
之前从山楂林到城里的地铁已经够破旧了,但和这个运输车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整个密闭的车厢看起来像是什么废弃的油罐改装的,内壁布满了锈迹,有刀刻和笔画的乱七八糟的涂鸦,还有一些不知是油污还是血迹的暗红色痕迹,看着叫人怪不舒服的,忍不住联想到这里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
车厢里连座位都没有,只有几排固定在地面上的栏杆,上面聊胜于无地挂着一条条破破烂烂的带子——看起来像是安全带,没几个人系。
离他最近的地方,一个满脸污垢的流浪汉蜷缩在墙边,脚边是一个破烂的布袋,眼神麻木地盯着脚下的地板,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另一个人则穿着一身黑色,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怀里抱着个东西,很是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怀疑的目光在陆南嘉身上反复扫过,可能是觉得他喘得太厉害了。
远处还有些人影,但是光线太昏暗,只能隐约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根本看不清。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机油味和铁锈的味道,整个车厢里充斥着一种沉闷而警惕的气息,所有人都好像有默契一样和彼此保持着距离。
陆南嘉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默默系上了安全带。
刚吐出一口气,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哆嗦。
“第一次去下面?”
那是个瘦削精干的中年男人,瘦长脸,一双狭长的眼睛特别亮,透着一种精明的光,“穿这么干净,一看就是被宰的,但你倒是运气好。”
陆南嘉:“……你看到了?”
那人笑着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被他们盯上的人,一般就破财消灾了。不过,像你这样的确实危险,到了下面更是这样,你可得小心点。”
他递了一瓶水给陆南嘉:“离家出走的?现在年轻人,啧,心思让人看不懂。”
陆南嘉犹豫了一下接过水,默默地想其实在我面前你才是年轻人。
没想到那人一挑眉:“你就这么接了?行了,小帅哥,鉴定完毕,你这警惕心不适合在下层区生活——别接陌生人的水,当心里面加了料。”
“像你这样的,”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在底下待不了多久,字面意思的。有人会想抢你的钱,有人会想要你的命,或者更糟的……想要你本身。”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陆南嘉的脸。
陆南嘉:“……”
他的手指下意识抓紧了包带:“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到他的表情,那人得意地笑起来,伸手从他手心拿回水瓶,一用力拧开,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一仰头喝了,又把瓶子递还给他:“行了,开个玩笑。小朋友,让你长点心。”
他伸出手来:“费恩,很高兴认识你。”
陆南嘉犹犹豫豫地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食指上的戒指硌了自己一下:“……叫我Lu就行。”
“嗯。”
费恩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日常在下层区和霓虹区穿梭,当然有自己的工作,不过更喜欢我的副业,情报贩子。”
“你可能不懂,没关系,跟你相关的部分很简单——我可以顺手帮你点小忙,比如帮你掩盖行踪,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或者是帮你找到你需要的资源,不管是买主还是卖主。我很公道的,你要是花钱,那我不收你的钱。你要是收钱,那我只收三成介绍费。”
三成。陆南嘉心想,有点黑。
但目前看来似乎暂时还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他出逃太过仓促,只是根据自己之前的了解确定了大致目标,但是其他的一概都是摸黑。
暂且先交个朋友试试,既然谈钱就还比较令人放心。
垂直运输车的车程并没有很久,又过了几分钟,他们就到站了。
车门打开,迎面而来的空气里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潮湿霉味。
天已经很晚了,虽然陆南嘉怀疑哪怕到了白天,下层区也是乌漆嘛黑的一片,但要做什么正经事都得等明天,现在首先要解决住宿问题。
费恩简单问了问他的需求,就把他带到了一片密集街区的小楼边。
“按你的要求,又不能太危险,又要有信号屏蔽器,满足条件的范围不是很多,你就从这栋楼里找吧。跟老板说你是费恩的朋友,给你打折。”
费恩对他努努嘴,“我吃老板的回扣。不过放心,不宰你,绝对物美价廉,你要是觉得不划算,自己想去找别的住宿也随意。”
他扔了张卡片给陆南嘉:“最原始的联系方式最安全。明天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费恩丢下陆南嘉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按下电梯,上了楼。
别说,看了路上的环境,陆南嘉觉得这个酒店虽然小,但干净程度还可以接受。
前台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头,听到他说是费恩介绍来的之后也没什么表示,老眼昏花似的在面前的显示屏上翻了半天,才说房间住的挺满的,只剩下套房了。
“套房啊?”
陆南嘉有些犹豫,套房一听就很贵。
“套房好啊,外间谈生意,谈好了进去。也可以多人一起工作。”
老头说。
陆南嘉:“……?”
突然打开了思路,他心想,是不是可以直接把酒店当成工作间来着,那么确实需要一个小会客室。
“那价格……?”
他试探地问道。
老头摆摆手:“看在你是费恩的朋友的面子上,就按标准间价钱就行了。有收入另外抽成,一成。”
酒店居然也要抽成,商务酒店吗。
陆南嘉心下吐槽,但听他报了个数,一盘算确实不贵,决定不折腾了,至少先住一晚,明天再说。
就这么精疲力尽的一路终于到达终点,陆南嘉一进屋,感觉房间干净整洁还不错,外面的套间确实可以当个像样的会客室。
只是一进里屋,他一下子傻眼了——
整个屋子都是暧昧的酒红色,窗边的蕾丝窗纱也是酒红色的,一张爱心形的酒红色巨大床赫然靠墙放着,床头柜上摆了整整三排各种品牌和型号的套子,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