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溯
那是桑万年第一次入梦落脚的地方。
“怎么样?”周安瑾问,“去吗?”
桑栩假装为难害怕,犹豫了好半晌,最后咬咬牙,似乎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道:“领导派我去,是看得起我,请您和董事长放心,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工作。”
周安瑾赞许地点了点头,爸爸说得没错,桑栩是可造之才。
尽管害怕,但桑栩还是以集团的利益优先。之前他还怀疑桑栩,实在是不应该,桑家阴魂说那桑家余孽在南京,而桑栩成天待在北京上班,天天加班到深夜,甚至周末也在加班,完全没时间去南京,不可能是桑家余孽。
说实话,之前那么怀疑桑栩,是因为他是老祖宗的情人,自己恨屋及乌,才看桑栩不顺眼。他动不了老祖宗,难道动不了老祖宗的小情人儿吗?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桑栩也是个被老祖宗压迫的受害者。别人巴上老祖宗这条大腿,早就作威作福了,可桑栩一直勤勤恳恳的,天天加班,还不问公司要加班费。
这种勇往直前的模范员工,应该树为集团标杆,广泛宣传,让大家都学习他为集团奉献的优良品质。周安瑾拍了拍桑栩的肩膀,道:“这次你回来,我给你加薪。”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桑栩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洗耳恭听。
周安瑾压低声音,道:“补天丹不能多吃,一次最多吃二十颗,最大剂量服用的间隙必须超过三天。”
桑栩假装迷茫,问:“为什么?”
周安瑾解释道:“过量服用补天丹会异化成一种叫做‘胙肉’的东西,‘胙肉’是补天丹的原料。要记住我的叮嘱,这个秘密,集团只有骨干成员才知道,董事长看重你,让我告诉你,你不要随意透露给别人。
“异乡人大多是穷途末路的凶徒,知道了‘胙肉’的秘密,普通人可能会被一些不法分子当成制作补天丹的原料。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胙肉’永远不会停止生长,不用秘法炮制成补天丹还有被外来意识操控的风险。一旦有人滥用,事情会变得很危险。”
桑栩低下头,掩去眸中早已了然的神色。
周安瑾叹了口气,说:“五姓承担的东西很多,尤其我们周家,向来奉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原则。”他没忘记拍周瑕马屁,道,“而老祖宗,是我们周家的中流砥柱。没有老祖宗的指导和帮助,就没有我们子孙后代繁荣的今天。”
周瑕躺在坟墓里一百多年,实则对周家的发展根本没有任何参与,但他怎会毫无作用呢,他定然在精神上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周家人,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赞美,说:“知道就好。你叫周安易是吧,不错,你是周家唯一的聪明人。”
周安瑾:“……”
作者有话说:
周瑕记性不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但他清楚地记得桑栩的假名、真名和小名。主要是桑栩扬他骨灰又吃他骨灰,太恨桑栩了。
第54章 死漂
【第四场梦:大坑山】
【难度:C级】
【桑栩,你好,欢迎进入第四场梦。温馨提示,扮演好你的角色,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异乡人。】
【愿你活到梦醒时分。】
“阿得,记住,我们捞尸人有三不捞。”
小船摇摇晃晃,推开水波,泛起一片涟漪。桑栩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艘窄窄的木头船上。
入目是一片碧绿,天是绿的,水也是绿的。森森密林里,这一片深潭仿佛古镜,倒映漫山绿火,和围绕巨山的四方迷雾。唯有中央一潭败荷枯黄,长脚蚊子嗡嗡地飞,水蜘蛛一跳一跳,细细的足尖刺破水面,反射出精亮的银光。
他身边坐着个摇浆的老人,满头斑白的发,絮絮叨叨地说着:
“第一,雷雨天不捞尸。打雷、闪电,危险。第二,坐在水底的尸体不捞,人死了得浮上来,他浮不上来,说明有东西缠着他。第三,直立的尸体不捞。这是成了精的呀,要人命哟……”
这次醒来居然没有躺在床上,桑栩低下头,寻找老祖宗的身影。
船上只有他和这个一直念叨的老人,并无其他人。
老祖宗呢?
他在同心签上刻了韩饶和沈知棠的名字,不知道他们俩进来没有,又落在什么地方。
大坑山是桑万年第一次入梦落脚的地方,还有六道神通的秘籍,非常有价值。桑栩必须寻找靠得住的盟友一起做事,韩饶和沈知棠可以信赖,就是能力上稍微差了点。本来沈知离的能力不错,可惜太不受控了,跟他在一块总觉得后背发凉,可能下一秒就要被背刺。不到万不得已,桑栩不会选择他。
老祖宗是桑栩的王牌,可是老祖宗呢?
他突然发现船吃水很深,而船上只有他和这个瘦弱的老人,不应该沉得这么下。以前老祖宗都出现在床底,这回没有床,老祖宗在船底?
蒲扇似的大巴掌拍在桑栩后脑,老人骂骂咧咧,“又走神。小兔崽子,教你的要进心里去。”他眯着三角眼张望深邃的水面,“唉,世道不太平啊。听说城里已经没了,雾锁住了乡道,只有这片水能出去。阿得,明天师父我要出城找儿子,今天要是捞不到老许孩子的尸,明天就得你捞。”
桑栩心里慢慢有了计较。
看样子,这次他是个捞尸人。
“知道了,师父。”他低低应了一声。
老人摇着船桨,驶入水潭深处。夕阳渐收,高山挡住了光,水潭这里黯淡一片,仿佛蒙了块漆黑的幕布,越发看不分明。碧绿的水也变得深黑,往水上照,能看见自己蹙着眉的面庞。
“应该就是这一块了,”老人把船停下,望着水面说,“阿得,我老人家眼花,看不清,你看看有没有死漂?”
死漂?
是浮尸的意思么?桑栩左右四顾,周遭只有枯槁的荷叶。
“没有。”他说。
“唉,”老人满面愁容,“要下去看看了。那死孩子,就不能投井么?非要跑这儿来自杀。好死不如赖活着呀,当金瓶娘娘,总比烂在水里强。”
天黑容易出事,这是异乡人的法则。眼看夕阳要收尽了,桑栩很想撤。
“要不回吧?”桑栩说,“明天我自己来捞。”
“你捞个球,”老人又拍他的脑瓜子,“不挣点米粮,明天我怎么走?喝西北风啊。家里揭不开锅,靠你这个王八小子,没卵用。”
桑栩还想再劝,老人摇摇头打断他。
“师父我干这活计几十年了,接了人家的活儿,就要好好干完。你在这儿等我,我下水看看。莫把我留在这儿啊,可别一个人跑了。”
“不会。”桑栩说。
老人把船桨交到桑栩手里,脱了汗衫,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漆黑的水漾出巨大的涟漪,老人在水里潜了一会儿,冒出头来换气,又扎了下去。等下一次再出来换气,他离船已经有了好一段距离。
“怎么样?”桑栩低声喊,“找到了么?”
“看到了,”老人喊道,“她被水草缠住了。”
他抽出背后的割草刀,扎了下去。桑栩看见水面泛起一圈大大的涟漪,尔后慢慢收拢、平息。等了半天,老人仍未上来。桑栩默默数着时间,最后一缕阳光从水面撤去,漆黑的水面平静无波,泛着股呛人的腥气。
三分钟了,这几乎是人水下憋气的极限。
老人肯定出事了,桑栩当机立断,准备撤退。
他正要摇浆,远处忽然冒出个水淋淋的人头。
老人出来了?夜色漆黑,桑栩看不太清楚,依稀能看见老人湿漉漉的发。
“师父,你捞到了么?”桑栩喊道。
他真的想撤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起那些镇在八角井里的桑家人。
于情于理,他不应该抛下这个老人。
老人不言声,只是往桑栩这儿漂过来。他漂动的样子十分奇怪,正常人应该划动四肢,而他却只有个脑袋浮在水面上,周遭完全没有水波划动的涟漪。
桑栩心中慢慢浮起不祥的预感,他靠近了一段距离,这时桑栩终于看清他僵硬苍白的脸颊。他的眼睛完全翻白,看不见眼瞳,已经是个死人的模样了。
这是具直立的尸体。
——“第三,直立的尸体不捞。这是成了精的呀,要人命哟……”
桑栩迅速摇浆后撤,水面被他掀出无数浑浊的浪花,可船行的速度完全不如老人的速度。老人仿佛飞鱼一般穿行,回头一看,本还隔了好一段距离的老人就在船尾不远,桑栩几乎看得见他浊白的眼睛。
不是桑栩不会划船,而是船实在太沉了。
老人下去了,船依旧吃水极深。
是因为老祖宗?
不对,老祖宗也不胖啊。
“周瑕,你在哪儿?”他低声问。
无人回应。
他从后腰抽出傩面,戴在脸上看水,蓦然看见水中倒影的船上除了他,还有许多面无表情的阴魂,整艘小船坐得满满当当。桑栩后心发凉,倒影中,那些阴魂似乎发现桑栩的目光,呆呆地往桑栩的方向看过来,桑栩立刻收回目光。
船身突然一荡,桑栩回过头,看见老人鸡爪似的枯槁双手死死扒住了船尾。
他要登船了!
“跳水。”耳畔忽然响起周瑕的声音。
桑栩想也不想,屏气跃进水中。
一进水中,远远看得见畸怪的巉岩和密密麻麻的荷花残根。又看后方,潭心深处,密密麻麻的死漂僵立在水中,个个面皮苍白,被泡得十分臃肿。被脸肉挤压得十分细小的眼缝里,浊白的眼睛好似全都望着桑栩的方向。
有些人穿着布衫,还有些人穿的好像是古代的衣服。
只看这么一眼,桑栩头皮发麻,不敢再看,迅速向前游动。
忽然背后一紧,回头一看,竟是老人,他伸着手,死死抓着桑栩的卫衣帽子。
“阿得……阿得啊……”他好似听见老人在喊。
后方那些死漂有动弹的迹象。桑栩极力想要把衣服脱了,一只手伸过来,拉住桑栩的手腕。桑栩抬起头,对上周瑕金色的眼瞳。他的瞳子恍若灯火,即便在这静谧的水下,也不会熄灭。
周瑕过来了,老人也不松手。周瑕抽出一把匕首,似乎要把老人的手斩断。
桑栩一把攥住周瑕的手,浮出水面,说:“我会回来带你走的。”
僵持片刻,老人竟松手了。周瑕拽着桑栩往前游,桑栩回头看,而老人趴在船上,直勾勾地看着他跟着周瑕远去。
周瑕把桑栩带上了岸,两个人坐在岸上喘气,遥遥可见潭心深处,无数密密麻麻的苍白人头正往他们这边看着。可能忌惮周瑕,他们并不往这儿来。
“你刚是不是叫我名字?”周瑕眯着眼看他,金色的瞳子里有危险的意味。
“没有,我叫的是老公。你去哪里了?”
“我醒来的时候在水里,那帮僵尸堆里。他们死拽着我,我撕了几个人才出来。”周瑕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一股尸臭,他呕了两声。
桑栩问,“他们到底是什么?”
“死在水里的,没捞回去安葬,都成精了,凶得很。你个骗人精,天天骗鬼,那个老头居然信你的鬼话。”周瑕掏出手机照明,iPhone防水的,浸这么长时间水,竟然还能用。
桑栩站起身,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道:“包还在船上。”
“不要了。”周瑕顿了顿,又问,“包里有什么?”
“手机、压缩饼干、各种驱邪的工具、匕首、下了《甄嬛传》的平板。”
幸好桑栩谨慎,重要的补天丹、公司钥匙和傩面他都贴身放着。
周瑕听见平板也丢了,立时改了主意,起身往水里走,“我去把包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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