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千世
杀马特鸟慢条斯理地用鸟喙梳理着稀疏的羽毛，只当听不懂人话。
沈鹤摁着庞三鲜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眼角余光发现这只妖兽似乎懒得理会他们，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多谢前辈大人大量，弟子以后再不敢了。”
他一边说一边扯着庞三鲜慢慢后退，终于平安地离开了丹房。
沈鹤赶紧拿出生骨丹和玉肌丹塞给庞三鲜。
庞三鲜疼得脸色煞白，吸着气忍着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连连点头，拿着丹药比划了一个以后再说的手势，赶紧回房疗伤休养了。
沈鹤万分想和庞三鲜一起回去，可是他还得照顾那位夜前辈，总不能直接扔到丹房不管吧？
沈鹤迈着沉重步伐回到了丹房。
他瞅着杀马特前辈好像在闭目养神，就小心翼翼地缩在一侧，拿出白骨钟，开始专心炼化这件护身魔器。
只是沈鹤刚开始用自己的魔气淬炼白骨钟，突然眼前一花，那杀马特前辈竟飞到了他面前，一爪子摁在了白骨钟上面的环扣上。
沈鹤努力微笑：“夜前辈有何吩咐？”
杀马特走地鸡，也就是裴寂夜上下打量沈鹤。
在见到沈鹤的瞬间，裴寂夜竟有种玄之又玄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有点亲切，有点厌恶，有点熟悉，还有点莫名在意。
会是谢琳琅的转世吗？
裴寂夜不知道。
谢琳琅一生乐善好施，即便在天劫下陨落，魂归地府，应该也能很快转世。
但年纪不对啊！
谢琳琅才陨落了一年，就算他陨落后立刻转世，此刻也该刚满月？
而沈鹤已经是个水货筑基修士了。
裴寂夜越想越烦躁，他一脚踹飞沈鹤手中的白骨钟，像是走地鸡一样扑棱着肉翅膀，落在了放在丹房中间的丹炉上。
他盯着沈鹤。
沈鹤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白骨钟。
这位夜前辈真是好爪子啊，他这白骨钟还没炼化呢，上面就多了一道裂缝，不知道林师尊出门了没有，他能去找林师尊换一个护身魔器吗？
沈鹤试探着问：“您想吃灵丹？”
他拿出林郁给的高级饲料，“这个……”
裴寂夜压低身形，脖颈细微而快速颤动着，鸟喙微微上翘，继续用死亡视线盯着沈鹤。
沈鹤心中一凛，这是禽类即将攻击的前摇动作。
他额头冒汗，继续咬牙试探：“要不我给您炼一炉聚气丹怎么样？”
话音落下，这位凶残的夜前辈终于扑棱翅膀落在地上，站在了一侧的材料台上。
沈鹤松了口气，总算知道这位大佬的目的了。
不就是炼丹嘛，他熟。
由于修为提升的太快，最近沈鹤一有空就炼丹，不仅可以锻炼炼丹技巧，还能利用灵火淬炼魔气，夯实他的基础。
想到这里，沈鹤拉过材料台，开始配聚气丹的材料。
裴寂夜看着沈鹤处理材料的动作，眯了眯眼，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第14章
沈鹤已经很熟悉聚气丹的流程了。
他最近和庞三鲜都在炼制这种丹药。
无他，好卖，赚钱。
正好庞三鲜之前就在处理聚气丹的材料，沈鹤接手了庞三鲜没做完的工作。
去根、清洗、魔气淬炼、灵火预热、酸泉浸泡……十四五岁少年的动作非常有节奏感，脑袋后的马尾一翘一翘的，像是灵巧的小鹤在起舞。
随着沈鹤将全幅注意力放在炼丹上，他逐渐忘记了杀马特走地鸡的死亡注视，而是专注于炼丹。
沈鹤炼丹的手法是宗门所传的大众方法。
然而谢琳琅此前操纵沈鹤的身体炼制丹药，如何掌控火候、如何释放魔气、什么时候放材料、什么时候打法诀……谢琳琅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传授任何炼丹的手法，却早已将最重要的知识教导给了沈鹤。
沈鹤从谢琳琅那学到了炼丹的真谛：采万物之灵，死生轮转，以成造化。
根据这一条本质原理，沈鹤已然可以自己分辨丹药释放气息的快慢，会根据药力和丹香的变化调控灵火，最大限度地将谢琳琅教的东西与宗门大课的手法融会贯通。
裴寂夜静静看着。
他见过很多丹师炼制丹药。
但谁都没有谢琳琅炼丹时的身影优雅完美。
看谢琳琅炼丹，就仿佛在看一个青衣人在跳舞，那轻盈的袖袍在空气中划过的每一个弧度，都像是天地间那无形之手，勾勒出一个个生命的痕迹。
唯有谢琳琅能将普通的法诀施展出造化天地、生生不息的意蕴，那是何等畅快淋漓、抒发胸臆的感动和顿悟啊。
裴寂夜那猩红的眼睛渐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他像是在看沈鹤，又像是在寻找记忆中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醉人心脾的丹香溢散出来。
裴寂夜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沈鹤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药瓶，站在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
“夜前辈，这是我刚炼制好的聚气丹，您要尝尝看吗？”
杀马特鸟猛地抖动肉翅一样的翅膀，扑棱到了沈鹤的手臂上。
沈鹤的胳膊一沉，天啊万万没想到，看着很小的巴掌大一只鸟，怎么这么沉啊？他筑基期的臂力居然立刻酸沉起来？
杀马特鸟伸长脖子，鸟喙直接戳进了玉瓶，吃到了一颗聚气丹。
入口的瞬间，裴寂夜怔住了。
这个味道……
魔气向来比灵气要更加暴躁难以驯服，但这枚聚气丹里的魔气却柔和地像是飓风骤然低眉敛目，吹起了徐徐清风般温和。
随即唇齿间那抹魔气泛起淡淡酸涩感，流入口腔后，只觉肺腑一阵清凉，整只鸟都干净舒爽起来，继而从喉头溢出了清雅的甘甜味，唇齿生香。
小小只的鸟儿微微低头，脑袋上那几根杀马特灰毛抖了抖，闭上的眼角竟隐隐泛起了一丝水光。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兄，你尝尝，这次应该不苦了。”那柔和的音色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仿佛是在说天地至理一样，“以后也不会再苦了。”
谢琳琅能在不改变药效的前提下，特意改变丹药口味，从而让裴霁无论受到何等伤害、多么痛苦难耐时，吃到的丹药都泛着丝丝甜。
过往的回忆让裴寂夜心底生出了无限希望，他猛地飞离了沈鹤的手臂，落在了赤红树枝上，从树枝边缘的小袋子里叼出了林郁同步塞给沈鹤的药瓶。
裴寂夜一口吃掉了一颗化骨丹。
他终于开口说人话了，声音沙哑低沉，“你加了什么？”
沈鹤大吃一惊，天啊筑基期的妖兽说人话了！？
他下意识地回答：“就是按照正常丹方炼制的，额，哦哦您是说口味不同？我专门加了水光草，将水光草晒干再用酸枣腌制，虽然多了一道工序，但炼制出的聚气丹会比别的聚气丹多一抹回甘的甜味，入口微酸，继而有点涩，最后会泛起淡淡的甜，您觉得我这改良如何？”
也许是沈鹤的错觉，他竟觉得这杀马特鸟看他的眼神格外柔和，甚至带着点闪烁的泪花。
杀马特鸟的声音越发低沉，像是芦笙发出呜噜噜的旋律，宛如水草轻拂过水面般荡漾。
“你怎么想到改变丹药口味？”
沈鹤满头雾水：“好卖啊。”
裴寂夜：“嘎？”
沈鹤老老实实地说：“我和庞师兄出身酒楼，见惯了这种事，普通的萝卜只要五个铜板，将萝卜雕成牡丹花能卖五十个铜板，若是能将红萝卜雕成凤凰模样，再放在花菜上，摆出凤栖梧桐的造型，可以卖一两银子呢！”
杀马特鸟：“……”
小小只的鸟仿佛成了雕塑，凝固在了赤红树枝上。
“我和庞师兄的聚气丹虽然品质比较好，但我们在宗门没什么基础，自然没什么固定客源，想要开辟市场，必须要增加丹药的竞争力，所以我们对丹方进行了改良，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已经有不少师兄师姐找我们预订……嗷！！”
沈鹤话说到一半，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杀伤力十足的杀马特前辈已经如一颗失控的飞梭，直接冲向他的面门。
沈鹤真真是下意识地拿出了还没来得及炼化的白骨钟，然后这可怜的护身法器只坚持了一秒时间，就像是白纸糊的一样，咔嚓一声碎掉了。
眼瞅着自己的脸要被这可怕的夜前辈抓出四个血窟窿，生死关头，沈鹤本能召唤出自己刚炼化好的翠玉剑。
青翠的剑刃从沈鹤口中冲出，正好与迎面而来的杀马特鸟撞击在一起。
砰����
沈鹤连人带剑被恐怖的力量撞飞出去，丹房的大门被撞得细碎，连外侧的防护阵法也被这可怕的魔气冲击成了碎片。
沈鹤在地上滚了两圈，本能地抱头并快速转移位置，生怕遭到后续袭击。
但好在那夜前辈像是回过神了似的，发出了非常愤怒而刺耳的尖啸声后，噼啪作响，继而消失了。
沈鹤呆滞地看着大门碎裂的丹房，再看看周围探头探脑的师兄师姐和丹房杂役，苦笑不已。
这位夜前辈好难相处啊，怎么感觉阴晴不定的？
沈鹤怀揣着沉重而疲惫的心情，将丹房收拾了一下，赶紧回房间了。
庞三鲜的手臂已经恢复了原样，在看到沈鹤脸上那个明显是剑刃扇出来的红肿痕迹后，庞三鲜竟松了口气。
“哦，我虽然怕你也遭殃，可是看你这造型，我还挺开心的。”
沈鹤翻了个白眼，庞师兄还是这幅少爷脾气。
他默默地拿出自己碎碎的白骨钟。
庞三鲜嘶了一口气：“这是林郁真人赐给你的护身法器吧？怎么就……”
他怜悯地看沈鹤，“要不你找洪师兄说一下？请他帮忙说项，找林郁真人再求一个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