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 第99章

作者:朱砂 标签: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第123章 番外过年(上)

  

  管家祖籍平原,从德州坐长途汽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冬日的北方看起来是一片灰黄,不过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过年的喜气,各种颜色的羽绒服给单调的大地增添了鲜艳的色彩,让人看着无端地心情也好了起来。

  管一恒扛着个两个大包上了长途汽车,里头全是巫山一带的特色土产,光腊肉就有五十斤,再加上别的杂七杂八,险些把管一恒压成狗。

  不过长途车上几乎个个都是大包小包,倒也显不出他来。倒是他和叶关辰两人一个英俊一个温雅,引来了几道欣赏的目光。

  把两个大包全塞到座位底下,管一恒长舒一口气:“终于好了。等下了车会有人来接。”

  叶关辰递给他一条手绢,低声笑道:“干吗扛这么多?其实如果二叔和姑姑喜欢,随时都可以寄给他们的。”

  管一恒一边擦汗一边摇头:“不是给二叔和姑姑的,是给乡下那些长辈的。过年扛回去的东西,他们喜欢,也显着喜庆。”

  管一恒有些不解:“还有别的亲戚?”据他所知,管家人丁不旺,管松总共也就一弟一妹啊。“乡下亲戚不少。”管一恒笑起来,“平常不怎么见面,到了过年的时候都要走起来的。”

  他细细解释了一番,叶关辰才算明白。管家虽然族人不多,但也远不止是管松一支,只不过他们算是嫡传,所以这一支在平原的住宅就算是祖宅了。其余族人则散居于平原县的郊区和乡村,因为没有正式子弟进入天师行当,所以在天师们眼中自然是不算数的。“其实在平原甚至德州这边,我们家的亲戚都挺有名的。”管一恒说着就笑起来,“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过,解放前这一带的神婆神汉,十个有九个姓管,可灵验了。”“跳大神吗?”叶关辰又是好笑又觉得有趣,“我跟着父亲到处走的时候,在山村里也见过。”

  管一恒笑着摇头:“管家的神婆神汉可不是那种骗钱的货色。你看的那些,大部分打个哆嗦就说是什么九天玄女娘娘或者关老爷附体,完全都是扯淡嘛。跳大神是从东北的萨满巫教起源的,萨满请的神会是九天玄女或者关公吗?”

  叶关辰在妖兽鬼怪方面的学识说一个学富五车都是少的,然而对跳大神这种如此接地气儿的活动知道的反而不多,闻言点头:“说起源于萨满巫教我倒是听说过的,不过我看很多跳大神的也说自己请来的是什么大仙——就是胡黄白灰柳那种。可是据我所见过的,十个有十个是假的。”

  胡黄白灰柳是民间传说的五大仙,也有叫五大家的,分别是指:狐狸、黄鼠狼、刺猬、老鼠和蛇。尤其以前两者的名头更为响亮,胡大仙黄大仙之名,真可谓四海皆知,更流传着无数的故事。“这种事我听得多啦。”管一恒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都是瞎扯呢。最常听的就是黄皮子的事儿,哎,不是还有本书叫《黄皮子坟》嘛。我听的那些故事,跟书里的也差不多。老百姓的口才说起来半点儿不比文化人差,真讲出来的故事也玄乎得不行。看他们讲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模样,比故事本身还有意思。最有趣的是,他们讲的故事里的角色,在真实生活中都是有的,而且仔细去打听一下,就会发现还有些微妙的契合之处,这种假做真时真亦假的本事,让你不得不佩服编故事的人。”“民间文化扎根于生活的土壤,自然会开出繁盛的花朵。”叶关辰笑着说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又好奇地问,“你都听过了什么故事?讲几个给我听听。我对萨满舞倒是研究过,因为它的请神有几分借灵的意思。不过那种请大仙的,我一知道是假的,就再没注意过。”说到底,他从懂事开始就是不停地学习学习再学习,父亲根本也不让他浪费时间去关注那种明显是胡说八道的东西。

  相比之下,至少管一恒在十四岁之前过得还是比较自在的。虽然也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但他还是半大孩子,仍旧有时间去玩耍。管家人并没有叶关辰父子那种紧迫的感觉,他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和成长,而不会像叶关辰父子那般,时刻都知道自己的生命正被豢养的妖兽在渐渐吞噬,因此只能不停地催着自己快些,再快些。

  管一恒两眼看天想了一会儿,挠挠头:“明明听了挺多的,怎么现在能想起来的没几个?嗯,我记得有一个是说,有个男人小时候住在乡下,家里供了一窝黄大仙。这个人小时候脑子比较笨,读书不行。可是家里总逼着他读书,说你不读书将来就得种一辈子地,一辈子没出息。他有两个姐姐,读书都不错,可都是初中上完就到外地去打工,赚钱回来供他念书。”

  管一恒才说了几句,叶关辰的眉毛就皱了起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贫困的乡村,聪慧的女儿反而没有继续读书的机会,要出外赚钱供着成绩不佳的兄弟。家人不以为不公,兄弟安之若素,就连这些女孩自己也觉得是天经地义的。谁说人生而平等,不平等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人好容易考上了高中,可是接连两次高考都落榜了。”管一恒知道这个故事听起来并不怎么愉快,暗恨自己怎么就偏选了这个,然而已经都开始讲了,也只好讲下去,“可是家里人都指望他出人头地,他就只能再准备复读。然而他自己都知道再读也还是考不上,整天愁眉苦脸,看着书就头疼。有一天他读书到深夜,出门在院子里溜达一下,忽然看见墙外边有个老头。农村的墙嘛,很多都是矮矮的,那老头站着,才比墙头高不了多少。因为天黑也看不清楚脸,只觉得脸瘦瘦尖尖的,还有胡子。那人开始以为是小偷,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干瘪老头,就问他站在自己家墙外边干吗?老头就说,这也是他家,当然可以站。”“这老头就是他们家里供的黄大仙?”叶关辰笑了,听到这里,大家都能猜得出来的。

  管一恒点头:“是啊。这人开始不明白,后来突然发现老头屁股后头有条大尾巴,就突然想到了家里供的黄大仙。老头跟他说,按照他家的风水,灵气归女不归男,所以他读书不行是注定的事。”“然后老头一定教了他转风水的办法是不是?”叶关辰笑着摇头,“后来他就考上大学了。”

  管一恒讪讪地抓抓头发:“是啊,故事都是这样的么。后来这人悄悄把家里供的牌位换了,他不但考上大学,而且毕业之后进了政府部门,一路升官。可是他的两个姐姐却每况愈下,最后只能随便嫁了人。”“这故事真没劲……”叶关辰喃喃地说,“可是民间的故事不都是应该惩恶扬善的么?”“还没讲完呢。”管一恒也想早点跳过这段听起来并不舒心的情节,“当时老头跟他讲过,风水可以改,等他出人头地了还可以再改回来,就当借了他的两个姐姐几年的运道。”“然而这个人没有再改回来,是吗?”叶关辰又摇了摇头。“是啊。”管一恒耸耸肩,“从小家里人就告诉他,他才是顶门立户的人,他有出息了家里才算有出息,两个姐姐那都是为他服务的。既然这样,凭什么家里的风水灵气就不应该归他呢?所以,并不是他借了两个姐姐的运道,而是那些运道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叶关辰沉默着没说话。管一恒继续:“于是他一帆风顺了十年,都没打算再把风水改回去。可是有一天,他老婆——哦,那时候他在政府部门当了小官,还娶了上司的女儿——老婆跟他说,有一个老家来的舅舅来看过他,让她转问他一句,准备什么时候把牌位换回来,舅舅守着那个错的牌位也很吃力的。”“是黄大仙来找他了?”叶关辰有了点兴趣,“说起来扭转风水不是随便换换东西就可以做到的。如果是原本放错了地方,那么恢复到正确的位置还比较简单。如果是想把正确的东西硬放到错误的位置上去,那就需要额外的力量来维持了。”“没错。”管一恒认真点头,“所谓风水气运,说得玄之又玄,其实也就是灵气而已吧?得灵气者,在才智和毅力方面都远超常人,自然就更能有所成就了。然而灵气得之于自然,顺其自然则易,逆其自然必难。”

  叶关辰眯着眼睛靠在座椅背上,让窗外的阳光落在脸上:“看来,就是黄大仙替他维持了十年,但是现在也顶不住了?”“对!”管一恒低声笑起来,往叶关辰身边凑了凑,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果然跟我老婆说话就是省劲儿!”提头知尾,举一知十。

  叶关辰也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不觉得这样讲故事就很无趣了吗?”中间的精彩情节全跳过去了。

  这种故事,从来都要欲扬先抑,前头仇恨要拉得好,后头打脸才能啪啪啪响得脆。所以这故事至少要一半用来描写该男人如何春风得意,而他的两个姐姐如何惨不忍睹。然而现在由管一恒来讲,他来接,结果就是这些全部跳过,两个人反而认真讨论起转风水的问题来了。做为单纯地讲故事来说,简直太失败了。“一点也不无趣……”管一恒盯着他那两瓣微微张合的红润嘴唇,忽然觉得有点儿口干舌燥起来,一定是齐鲁大地的冬天太干燥了,应该下一场雨才好。

  可惜这是在长途汽车上,众目睽睽之下,雨是肯定下不来的,管一恒也只好舔舔嘴唇,遗憾地把歪歪心思收起来,只悄悄拉住了叶关辰的手,借着衣袖的遮挡,用手指在叶关辰掌心里轻轻挠了几下。

  叶关辰嗤地一声笑了。他歪头靠着椅背,阳光从车窗里照进来,在他脸颊上滚了一层淡金光晕,连皮肤上些微的绒毛都看得见。自打把烛龙鳞里所有的妖兽都封印入鼎中之后,他的脸色明显地好了些,原本玉石一般的白色上隐约多了点血色,就多了一层光彩,如同美玉生辉,引人注目。

  管一恒看得心里更痒痒了,忍不住又挠了一下叶关辰的手心,悻悻地说:“等到家再说。”“到家又怎么着?”叶关辰懒懒地靠着,眼睛半睁半闭,浓黑的睫毛轻轻一颤,就闪出点调皮的光来,“我是没跟那么多人一起过过年,可是照你扛了这么多土产回家的势头,肯定是人来人往的吧?到时候你走东家串西家的,还有时间和精力——嗯?”他尾音往上轻轻一挑,眼梢也跟着往上轻轻一扬,“收拾我吗?”“你简直是——”管一恒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三足乌了,张嘴就能喷出火来,可恨这里并没有给他喷火的空间,只能手上使劲了。

  叶关辰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捏碎了,终于发现自己这火点得仿佛有点大,只好抬起另一只手掩在唇边假意咳嗽了几声。

  这下马上奏效,管一恒赶紧倾身过去,手上下意识地松了开来:“怎么了,是觉得冷吗?”“不是冷。”叶关辰把惨遭蹂躏的手举起来,“你快把我手捏碎了。”白皙的手背上,几个指印已经变成深红色了。

  管一恒一巴掌拍在自己手背上,捧着他的手心疼起来:“你刚才怎么不说呢。”“那不是要听你讲故事吗?”叶关辰大获全胜,笑眯眯地歪头看着管一恒手忙脚乱的模样,这种成为心上人世界的中心,让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随着自己转动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别说,自打认识了管一恒之后,叶关辰真觉得自己的下限有点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掉似的。“哦哦,刚才讲到哪儿了?”管一恒现在好像算盘珠儿,叶关辰拨一拨,他马上跟着动一动,“说黄大仙来找过他了是吧?”“嗯——”叶关辰带着笑意,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他回去把风水改回来了吗?”“他是回去了,可是没改风水,而是把黄大仙的窝刨了,用烟熏死了里面的四只小黄鼠狼。”“够有魄力啊……”叶关辰扬起眉毛,“这是怕黄大仙把风水改回去,所以来个永绝后患?”

  管一恒耸肩:“所以说,无知者无畏啊。他刨了黄大仙的窝之后,算是彻底放了心,又回去当官了。可是没多久,有天晚上他从梦中惊醒,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伏在枕头边上,头就紧挨着他的脸。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啊!”一声惊叫把管一恒和叶关辰都吓了一跳,两人一起回头,就见后座上一个年轻女孩儿正扒着他们这一排的座椅靠背,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管一恒,见两人回头,她张嘴就问,“后来呢?这个人,这个人后来有出什么事吗?”

  管一恒皱起了眉头。他这故事可是说给叶关辰听的,声音并不高,这姑娘一直扒着椅背偷听也就算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乱叫唤?没见都把叶关辰吓一跳吗?居然还追问起后头的来了,未免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你快说呀——”女孩子看管一恒不吭声,竟然又往前探了探头,眨巴着眼睛,“这故事真有意思,你快往下讲嘛……”

  这女孩长得不错,头发烫着精致的花卷,又染成明亮的金棕色。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仔细化过妆,还粘了假睫毛,一眨眼睛就跟小扇子似的上上下下。她旁边的座位上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直用目光瞄着她藏在羽绒服里的低低的领口,现在看管一恒的眼光都有点不对劲。

  管一恒没理睬女孩子,转头问叶关辰:“没吓着你吧?要不要喝点水?”“哎,我在问你呢——”女孩子被如此无视,脸上有点过不去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我认识你吗?”管一恒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他其实很反感这种女孩子,似乎长得有几分姿色,男人就都应该对她言听计从了。

  他一皱眉头,叶关辰就知道他不痛快了,还没等拦呢,谁知道那女孩子后头又自说自话的给管一恒扣了个没礼貌的帽子。这话一出来,叶关辰就知道要糟。管一恒其实没什么怜香惜玉的观念,他对女孩子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一张冷脸吓退过不少爱慕者。对他来说,只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值得尊重和不值得尊重的区别,而唯独不存在——漂亮的女孩子这个概念……

  不过叶关辰就不是这样了,大概是天生的好脾气,他对女孩子尤其还要多优待一点儿,听管一恒直冲冲地撞了回去,赶紧拍了拍管一恒的手:“别发脾气,我没吓着。不就是——”

  他刚想说“不就是一个故事”,后面那座位上的男人就阴阳怪气地说,“不就是个故事嘛,讲讲听听又怎么了?看你们两个那腻歪劲,别是俩gay吧?”

  女孩子一下瞪大了眼睛。管一恒似笑非笑地转回头去,直视那男人:“是又怎么样?你还想咬人?还是想把我们赶下车?”

  男人被噎得干瞪着眼。如今这年头,gay说起来是个不大好见光的名词,可是毕竟既不犯法,又不算病,一旦人家坦荡荡承认了,别人还真不能怎么样。说难听点,就算是打架,他自忖也打不过管一恒,万一把对方惹急了动起手来……男人很没种地怂了,缩回座位上不吭声了。

  叶关辰忍笑看着管一恒傲慢地把头转回来,眨眨眼睛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管一恒立刻像小狗似的凑上来,刚准备说话,司机已经在前头提醒了:“平安县车站到了,下车乘客准备啦……”

  

  第124章 番外之过年(中)

  

  管家祖宅过年的人数之多,出乎叶关辰意料之外。

  管竹一家三口自不必说,管梅也带了丈夫和一对双胞胎儿子回来。她是老来女,年纪本来就比两个哥哥小不少,结婚又晚,两个儿子今年也才九岁,但也颇有点天赋,已经能用圆光术清心咒之类的小法术了。

  这对儿双胞胎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不单是眉毛眼睛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脸上的神态,举手投足的那股子劲儿,都如出一辙。一见管一恒,俩人一拥而上,齐声发问:“大表哥,我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管梅的丈夫林丛冲着两个儿子虎起脸:“又想捉弄你们大表哥了?等回家我收拾你俩!”他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其实相当于一半入赘了管家,所以逢年过节总是跟着妻子来管家团聚。

  可惜他是个老好人,又长了一张微圆的脸,眉目温和,再怎么横眉竖眼也不凶,哥儿俩根本不怕老爹,有志一同地只向林丛一龇牙,就又转回头去看管一恒了。

  管一恒张口结舌。这俩小子就爱闹这一出,本来长得就像,还彼此模仿,别说他一年也就见个一两回,就连管梅和林丛夫妇天天看着儿子,有时也分不清楚。“大表哥又把我们忘了,真伤心……”两人异口同声,一起把眉毛嘴角拉成八点二十的位置,还来了个西子捧心。“你们两个皮痒痒了!”管梅一边系围裙一边走出来,一看见俩儿子又在装西施,顿时竖起眉毛,转头就去找趁手的工具。

  叶关辰在一旁看着,微微含笑。双胞胎一见老妈发威,吱溜一下就跑到叶关辰身后,一边一个抱住叶关辰的腿:“大表嫂救命!”

  顿时一屋子的人都石化了。管竹站在门边上,表情惨不忍睹。林丛半张了嘴,仿佛被雷劈了。管竹的妻子陆宁宁在厨房里砸了一个碗,管梅则眼看着就要化身为母老虎,把两个儿子拖出去揍个生活不能自理。

  只有管一恒哈地笑了出来:“行啊,你们俩小子!”

  双胞胎把脑袋探出来一半,毫不犹豫地出卖:“是二表哥教我们的。他说他今天还要把二表嫂也带回来。”

  管竹抬起手来点着两个小家伙,看起来好像马上要脑溢血一样。管梅倒是一喜:“是吗?二哥,一鸣是要带东方家那个丫头回来吗?”她并不知道东方琳曾经喜欢过管一恒,只知道管家兄弟跟东方家兄妹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现在青梅竹马要修成正果,她当然高兴了。

  当然,如果大侄子带回来的也是个漂亮姑娘就好了,可是人都带来了,以大侄子的脾气,这事多半就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至于说指望二哥把这事驳回去——管梅用眼角瞥了瞥她那个跟半身不遂似的二哥,不抱啥希望。谁不知道管竹最疼管一恒,多少件事他都没拧过自己侄子,这样大事就更别指望了。

  全家人只有管一恒心花怒放,顺手摸出两个红包来:“喏,你们俩的改口费。”“谢谢大表哥!”俩孩子立刻蹿出来把红包接过去了,然后一看管梅的脸色,马上又溜回叶关辰身边,眨巴着眼睛看他,“大表嫂,你知道我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吗?”

  叶关辰也被这句大表嫂雷得有些不轻,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才能保持住温和的微笑:“我第一次见你们,并不知道你们谁是哥哥。不过,如果你们现在告诉我一次,我想以后我就不会认错了。”“真的?”双胞胎不相信,“那我们要考考你。”“好啊。”叶关辰微微一笑,“那你们到底谁是哥哥?”“我!”左边那个一挺小胸脯,“我叫林宇殊。那个是我弟弟,林宇敬。”“哦,那我记住了。”叶关辰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个孩子,“以后不会认错了。”

  双胞胎相互使了个眼色,拉着手去厨房转了一圈儿又跑出来了:“大表嫂,我们谁是哥哥啊?要是认错了,要罚你的。”

  管一恒反正是看不出来,连林丛都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呢,叶关辰已经随手指了一个:“你是宇殊,他是宇敬。”“诶?”两个小家伙目瞪口呆,半天才叫起来,“这个不算,等等我们去换身衣服!”“你们两个臭小子——”管梅才喊了一声,俩儿子已经跑回房间去了,只能干瞪眼。

  没一会儿俩小子又出来了,居然换了两件完全不一样的衣服。管一恒忍不住好笑——挺聪明的么,生怕叶关辰是做了什么比较,现在换上完全不一样的装束,想比较也无从比较起。

  可惜叶关辰还是随手一指:“你是宇殊,他是宇敬。”

  双胞胎:“……”

  俩小家伙犯了轴劲,连换了几套衣服,最后管梅带来的箱子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床上摊满了东西,管梅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恨恨在厨房擀饺子皮:“等过了年,看我给你们吃竹笋炒肉!”

  陆宁宁倒是一边拌饺子馅一边往厨房门口伸头:“别说,他怎么认得那么准呢?”每次随便两个孩子怎么折腾,哪怕有时候只出来一个,叶关辰也只是一指:“你是宇殊。你是宇敬。”自家人都看得眼花缭乱,两个孩子已经蔫蔫转头回屋了。

  实在没得可换了,两个孩子低头耷脑地出来,一边一个爬到沙发上,抱住叶关辰的胳膊,把管一恒都给挤一边去了:“大表嫂你怎么认出来的呀?”“大表嫂不知道呀。”叶关辰坐着微笑。

  两个小子一起转了转眼珠子,同时嘿嘿一笑:“关辰哥哥你怎么认出来的呀?”

  陆宁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妹妹,你这两个孩子真是——鬼精鬼精的。”这一下子就知道改口了,比管一鸣不知嘴甜多少倍。

  管梅无可奈何:“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林丛则是老实得话都不怎么说,谁知道基因怎么就突变了生出来这么两个嘴上抹蜜的小东西。“哦——”叶关辰摸摸两人的头,“我不但能认出来,还知道你们两个各有所长。宇殊用圆光术清心咒很成功,宇敬嘛,一定是擅长用五雷符。”

  两个孩子四只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关辰哥哥你怎么知道的!”以前他们一起学习的时候宇敬成绩总是不如哥哥,直到今年开始学五雷符,才一下子突飞猛进,把哥哥硬是比了下去。这一点大表哥不可能知道的,那这位叶大哥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管一恒却突然有点明白了:“关辰,你是——看他们的灵气分辨的?”“对。”叶关辰微微一笑,“语言行动都可以模仿,灵气就难以模仿了。”人的灵脉看上去一样,其中细微之处其实千差万别。就好像大家都长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可是组合出来的相貌却能有天渊之别。

  管一恒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两个孩子的手腕,凝神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林宇殊的灵力清净柔和,五行之中偏于水;林宇敬的却像头小马驹子似的欢蹦乱跳,一派的火系气息,难怪叶关辰分得清楚,这就跟红和黑一样容易区别啊。

  管竹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厨房里,陆宁宁惊讶地看着管梅:“妹妹,还能这样的?”她是不通道术的,虽然这些年在管家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却从没听说过还有观灵气的法子。

  管梅若有所思,半天才低声说:“难怪厉害……嫂子你不知道,他虽然没进协会,可是协会准备给他发个特别顾问的头衔,我听那意思,至少相当于副会长。这还是因为他那身份——要不然的话……”“这么说咱们一恒找了个很厉害的人啊!别说,恐怕再找不出来这么厉害的媳妇了吧……”陆宁宁感叹。她虽然也疼侄子,可说到底不是自己儿子搅基,多少就有那么点儿刀不割肉不知疼,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轻松,对于管一恒找了个男人这件事,全家大概就她不怎么反对了。

  管梅低头不语。陆宁宁瞥了一眼她的表情:“妹妹,要我说,你们也别跟一恒这么拧着来了。他要是认准了你们也改不了,说不定越拧越糟。要是将来有一天他自己想通了,那时候你们再操心也来得及。你也劝劝你哥,大过年的,一恒好容易回来一趟,脸拉那么长给谁看呢?赶明儿还有亲戚来,到时候他板着个脸,人家更能看出不对劲来。这事咱们家自己知道就行了,难道还准备闹得亲戚们都知道了?”

  管梅叹了口气,往客厅里看了看。只见自己两个儿子已经一边一个趴到叶关辰膝盖上去了,跟小狗似的瞪着眼听他说话。记忆里这俩小子就从来没这么老实过!“得了,我去劝劝哥吧。”管梅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接着是管一鸣欢快的声音:“爸,妈,我回来啦。还有琳琳也来了,快开门呀!”

  管一鸣和东方琳的到来彻底转换了家里的气氛,原来还有的那点别扭烟消云散,真正是过年的气氛了。

  双胞胎照例在第一时间飞奔过去要求管一鸣分辨一下兄弟两个,还有“二表嫂”也要猜一猜。

  东方琳被闹了个大红脸,管一鸣倒乐得不行,因为猜不出来,慷慨地给了四个红包。双胞胎拿了红包就溜回叶关辰身边,异口同声:“还是关辰哥哥厉害!”虽然关辰哥哥讲的那些话他们还不能全懂,但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而且跟妈妈平常讲的那些东西好像也有点关系似的。

  一顿年夜饭总算吃得其乐融融。一吃完饭,双胞胎就缠着要放鞭炮,于是一群小辈由林丛带着,全部跑到外头放烟花去了。

  叶关辰在门口看了看,就退了回来。管竹夫妇和管梅都坐在沙发上,看见他回来点了点头:“坐。”

  叶关辰从善如流,含笑坐了下来:“二叔二婶,姑姑,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管竹干咳了一声。他的确是想找叶关辰谈谈,然而侄子护得太紧,竟找不到机会。难得叶关辰自己主动回来,然而机会有了,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说劝离?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侄子。何况除了性别之外,如同陆宁宁所说,管一恒绝对找不到一个更“厉害”的媳妇儿了。

  张了半天嘴,管竹终于还是颓然放弃了:“那什么,叶先生——”“二叔叫我关辰就行。”叶关辰仍旧微笑着。旁边陆宁宁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她就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比自己那个脱缰野狗——不,野马一样的儿子好多了。“好吧,关辰……”管竹算是认输了,“我就想问问,你和一恒将来怎么打算的?你知道,我是说你们年纪大了之后……”

  叶关辰低头笑了笑:“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关心一恒,不过恕我直言,现在难道还在提倡养儿防老吗?”他看一下管竹的表情,随手又扔了个甜枣,“当然,如果以后一恒改变了主意,我也会尊重他,不会死缠烂打的。”

  管竹也观察了一下叶关辰的脸色,想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陆宁宁在底下掐了丈夫一把——是真是假的,难道还能当真吗?叶关辰不过是这么一说,有这态度就已经等于向长辈示好了,他这不是为自己低头,是为了管一恒。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管竹也反应过来自己未免太傻缺,只能叹了口气:“唉,一恒那孩子也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是自己侄子先追求人家的,如果日后又是管一恒先后悔,那叫做始乱而终弃也,可不是什么好品德。

  叶关辰微笑道:“我知道。所以或许我们以后可以领养几个孩子。而且一鸣的孩子,也算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吗?”

  陆宁宁用眼角鄙视了一下丈夫。听明白了没?人家小两口早打好主意了,刚才那话就哄哄你这笨蛋的,亏你还信。“笃笃!”外头有人敲窗了。管竹一转头,就看见侄子趴在玻璃上,脸都挤平了,关切地看着屋子里头,顿时就是一气——这是怕他们三堂会审,欺负了他的心头肉吗?“你也去跟他们一起放爆竹吧。”管竹颓丧地摆了摆手。这俩人,一个奸,一个犟,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是叔叔,可他这小胳膊拧不过人家两条大腿哟。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怎么说,也比对门那家娶了个搅家精回来,天天闹分家的强。

  叶关辰笑着出去了。才一出门,管一恒就过来抱住了他:“跟二叔说什么呢?”“没什么,汇报一下咱们日后的打算。”“二叔怎么说?”“他什么都没说。”叶关辰笑吟吟地,不打算细说。“没难为你?”“怎么可能。”管竹那人其实也是个老实人,玩心眼儿远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我有人质。”

  人质乐了:“这么说,谈判胜利?”“胜不胜利都没关系。”叶关辰拉着他的手,仰头去看天空绽放的烟花,“反正这人质我是不会放的,人质在手,天下我有么。”

  人质乐滋滋的,丝毫没有被胁持的自觉:“说得对!那明天,咱们去走亲戚吧。”

  叶关辰沉吟了一下:“去了亲戚家,就别说得这么直白了。我们既然不在乎虚名,又何必给二叔和姑姑他们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呢?”“我知道。就说你是我朋友。”管一恒还没有高调到拿个大喇叭出柜的习惯,“再说嘛,男朋友当然也是朋友啦。”

  叶关辰笑了:“说得对。”“就是怪可惜的……”管一恒一只手圈着他的腰,在他肩膀上蠕动,“家里人太多了……”

  叶关辰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他羽绒服里拧了一把:“留着点力气吧,明天要走的亲戚更多。”

  叶关辰这话一点没说错,第二天一早全家人就爬了起来,吃过饺子之后,管竹夫妇在家里等着亲戚上门,其余人全体出动——各家拜年!

  北方的冬天冷而干燥,天很蓝,风很大,土也很多,尤其是往郊区走的时候……

  叶关辰习惯了巫山湿润温和的气候,居住在滨海的时候也比这里好很多,走了几家之后就觉得喉咙发干想咳嗽了。管一恒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摸出个小保温杯,里头是还热乎的冰糖梨水:“猜着你不习惯。小时候东方他们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妈就给他们煮梨水喝。”“你什么时候煮的?”老实说这梨水煮得不怎么样,梨还有点生呢,糖也放太少了,酸叽叽的。“早晨起来煮的呗。”管一恒挠挠头,“这还不简单,打开煤气灶就煮了。”

  叶关辰接过来,顺手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手心。说起来的确很简单,但要起得比大家更早,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梨皮削得很干净,切的块也均匀,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比什么都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