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忌讳，喜欢的却总是千篇一律，那就是吃货眼里赞叹的神色，余皓第一次看见周��做的饭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最后整桌菜还吃得干干净净。冲着这点，周��就很乐意做饭给他吃，不像自己的妈，对满桌子饭菜挑挑拣拣还充满嫌弃。
周��准备做份油炸带鱼、丝瓜红椒鸡丁嵌的翠竹报春，烤一只鸭，铺点薄面皮，再来一只椒麻鸡、一条松鼠桂鱼、玉子虾仁，外加糖醋排骨与八宝饭，竹笋炖个火腿汤就差不多了。
周��一边给鸭子拔毛一边想，晚饭得让他吃不下就别撑着死吃。只不知道余皓在家里过个年，吃了这几顿，又要买什么礼物回他。周��有时挺烦余皓这点，每次请他吃点什么东西，买点饮料，余皓总是固执地要还他东西。昨天周��无意中瞥见余皓在淘宝上看鞋，篮球鞋余皓从来不穿，想必就是买给他的。往好了说是不喜欢吃人白食，往不好了说是不喜欢欠人情。
有必要么？大家都这么熟了。周��挤着虾仁心想，玉子豆腐太容易碎了，得当心点儿。
第一次见余皓是在运动场上，那时周��足足跑了二十公里，已经有点灵魂出窍了，余皓则坐在看台上发呆，周��跑了一圈又一圈，每圈都能看见他，余皓那委顿不堪的模样，让周��想起了以前家里楼下的一只脏兮兮的，一瘸一拐叫唤着讨吃的小狗。
周��每天回家都打包东西喂它，那是只典型的流浪小奶狗，毛色很好看就是脏，有时哪怕周��没带吃的，小奶狗也会过来蹭他的裤脚，跟着他上楼，摇着尾巴，嗷嗷地叫。周��一度想养它，可顾忌神经病老妈，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坐在操场旁的余皓就像那只小奶狗，令周��总想过去摸摸他的头，而每次当体能跑到临界点时，周��脑海中就全是余皓的模样，一圈又一圈，余皓余皓余皓……余皓的印象，仿佛条件反射般地与身体的极限联系在了一起。
后来连着一个月，余皓每周都会来运动场好几次，周��有时看见他抱着个篮球，加入了打球的人，被傅立群撞得飞来飞去。慢慢地余皓放弃了打球，改在场边坐着，周��心想估摸着是觉得自己被打球的人嫌弃了。与其说被队友嫌弃，不如说是先被自己嫌弃����患得患失，总觉得拖累队友的人，就会渐渐地不常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昨天余皓坐在自行车前杠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喜欢你呗，周��心想，但余皓同学，请注意，是喜欢你，不是爱你。
周��把挂炉鸭提起来，吊到阳台上的铁皮炉里去烤，那铁皮炉的年纪比他还大。
为什么喜欢？就是对许多事看不下去，想保护弱小的你，让你活下去吧，周��固定好那烤鸭。
至于为什么是你，不是别人，因为回应也很重要，他对一个人再好，若得不到回应，渐渐也会觉得这人烦。周��嘴上虽然说不介意回报，但内心深处，仍然希望这人能给予他炽烈而全无保留的信任、崇拜的感情，以及友情。
就在余皓把图腾递给他的时候，周��有生以来如此强烈地感动了，他交给他的，仿佛不仅仅是图腾，而是他的全部。
周��也能感觉到，余皓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情就会很好，搬来寝室里住，虽未喜形于色，却看得出心里很激动。
周��那天去咖啡店里找他时，余皓本来无精打采，看见他一下就高兴起来了，仿佛晦暗的世界里，阳光照了进来，这阳光既照耀了余皓，也照耀了那天憋着一肚子火的周��。
我不管你谁管你？周��在心里说道，可他能猜到，余皓对他是什么感情，于是这感情，变成了紧箍咒。
余皓矢志不移地想找到他，这令周��十分意外，但事实上，他也在期待着这个结果。余皓是第一个在现实世界里找到他的人，而周��，也兑现了自己许下的愿望。只是以后呢？要不要告诉他这个能力的由来？
周��侧过手腕，看了眼余皓给他编的手绳，红绳连着金乌轮，像块华丽的表。
还是算了吧，周��心想，许多事连自己也没搞清楚，反正他也不会再多管闲事，去别人的梦里搞破坏。
周��第一次察觉自己对余皓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时，是在他出院那天后，坐在火锅店里，自己的对面。那不知所措的表情，让周��觉得很心疼，过后的几天里，每次周��进入教室，坐到余皓身边，余皓的双眼就会随之明亮起来，仿佛等了他很久。周��知道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很高兴的。
这让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本书。
“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将会彼此需要，对我而言，你将是宇宙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如果你驯养我，那我的生命就充满阳光，你的脚步声会变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样。其他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迅速躲到地底下，而你的脚步声则会像音乐一样，把我召唤出洞穴。”
周��摸摸头，他染的红发洗褪了，余下漂过后的金黄色，就像《小王子》里的那句话，他有着金黄色的头发，于是余皓看见他，就会想起金黄色的麦田，连麦田里吹过的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第30章 除夕
周��把所有的菜准备好， 改刀的改刀， 熬煮的熬煮，只等最后一道工序。他洗了手， 看了眼时钟， 进去叫余皓起床。
“余皓， 别睡了，起来。”周��带着倦意， 拍拍余皓。
余皓睡得整个人趴在床上， 露出白皙的肩背，一侧大腿露在被子外头， 头发乱糟糟的， 现出俊秀完美的半边侧脸， 在阳光下，轮廓柔和漂亮，令周��脑海中闪过一句话����
����这他妈的小鲜肉。
虽然是男生，余皓那睡容却瞬间让周��产生了性冲动， 恨不得骑在他身上亲他一口。
周��：“……”
“起床了！”周��趁着自己还没完全撑帐篷， 大声叫了句。
余皓整个人立马弹了起来，吓得不轻， 与周��对视。周��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余皓袒着赤裸瘦削的胸膛，眼里现出惊惧， 说：“怎么啦？”
“起床！”周��困得要炸毛， 昨夜到现在一直没睡过，说，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余皓“哦”了声，心有余悸。周��掀开被子躺了上去，说：“轮到我睡了。”
“唔……”余皓又朝被窝里钻，舒服地缩了起来，露出脑袋，朝周��问，“你没睡着？”
周��懒得理他，翻了个身也趴着，压住自己硬起来的那个，学余皓露出个脑袋，两人明亮的双眼互相看着。
余皓一脸茫然：“怎么了？”
周��转过头去：“没什么。”
余皓帮他把被子拉了拉盖好。周��说：“吃午饭去，桌上有，别去好奇锅里有什么，被我逮到偷吃揍你。”
余皓“嗯”了声，起床穿T恤。周��趴着，脑子里充满了杂乱的念头，最近他运动少了，一身荷尔蒙没地方发泄，脾气就容易炸，等天气不那么冷了，得多去流汗。
余皓吃早饭时，突然回过神，想起两人昨夜的对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做了什么。要说不真实感，昨夜是最像梦的一夜。他决定把这一切都当作梦来看待，从此不再朝周��提起。
现在，他算是松了口气，仿佛什么事情真正地结束了。
故事从梦里开始，也随着梦而结束，这很合理，他甚至不再关心周��为什么有这奇怪的能力。然而就在什么超能力什么梦的结束成为过去式时，一个新的、更严重的问题随之产生。
余皓知道自己铁定爱上周��了。
他现在只要看见周��就开心得很，见不到周��就有点难受，周��已经越过了金钱，成为他最重要的幸福感来源。就像个渴得要死的人，需要一刻不停地喝水，尤其是喝水的时候还得注意形象，更不能呛着。
他常听人说恋爱时对某个人会上瘾，从前念初中懵懵懂懂尚且不察，而现在确实跟上瘾一般。
余皓小心地收拾了碗筷，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洗干净，这时候周��的妈的男朋友醒了，出来揭锅，说：“哇这么多好吃的？你做的？”
余皓：“周、周��做的……”
那男的啧啧啧，还未评价，周��却在房里一声怒吼道：“余皓！进来！”
余皓求之不得，赶紧进去，知道周��还没睡着，不敢招惹他，躺在床上看高数，心思全不在书上，恨不得盯着周��看，然而周��背对自己，只留给他个后脑勺。
余皓知道周��是直男，喜欢上自己的机会比中彩票还渺茫，周��一定也知道自己喜欢“将军”，但梦里的事，其实也还好说。到时只要解释一下，自己内心本来有点同性倾向，对将军只是移情，也许大家就能心照不宣地糊弄过去了。
对余皓而言，他已不再奢求更多，只求能在周��身边就够了。千万不能越界，更不能在界限边缘试探，否则一旦不知足地要求更多，令周��反感他，就得不偿失了。
周��不舒服地翻了个身，余皓马上移开目光，周��一脸狂躁，从枕头下抽出手机，扔给余皓。
“电话……”周��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余皓的手机震醒了，呻吟道，“饶了老子吧……”
余皓一看是陈烨凯的，赶紧出去接电话，周��烦躁地说：“别去客厅行吗？”
余皓去阳台，周��又说：“外头零下三度，余皓，你是嫌命长吗？”
余皓只好回到床上，给周��盖好被子。
“你在哪儿？”陈烨凯第一句话说。
余皓看了眼周��，朝电话里说：“在外头玩呢，怎么啦？”
“在、我、家！”周��从余皓的回答中猜到陈烨凯问话，不耐烦地大声道。
陈烨凯听见了周��的声音，但与此同时，余皓也听见了陈烨凯那边救护车的声音，一惊道：“陈老师，你没事吧？”
周��转过身，狐疑地看了余皓一眼，余皓开了免提，陈烨凯那边鸣笛一声接一声。
陈烨凯说：“没什么，突然想起你来，怕你一个人出去旅游，在外地过年三十不安全，在朋友家就行。”
“朋友”问道：“救护车？凯凯你没事儿吧。”
“警车。”陈烨凯说，“林老师与梁老师出了点事，回头再说吧。”
余皓与周��对视一眼，余皓便让陈烨凯别太紧张，陈烨凯“嗯”了声，挂了。周��莫名其妙道：“怎么突然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被绑架了，对什么暗号吧？”
余皓越想越不对劲，让周��先睡，拍了拍他，片刻后给陈烨凯发了条微信，陈烨凯拍了张医院的照片，说：【真没事。】接着又自拍了张发过来，合照是他与黄霆两人。余皓见到黄霆，才知道不会有危险，便稍稍放心了些。
周��总算入睡，睡了半个小时后，周妈来闹了，让他快点起来做饭，想和男朋友早点吃饭，吃完出去打麻将。
“我……”周��掀开被子，一下坐了起来。
“你睡这么一整天，你不惭愧吗？！”周��的妈指着余皓说，“你为什么不知道学学余皓！每天认认真真学习？！”
余皓真怕下一刻周��就要把自己的妈给砍了，马上道：“大过年的！不要吵架！”
周��深呼吸，终于平静下来。
“好，我做饭。”周��道，“吃完快滚。”
“有你这样朝自己妈说话的吗？”周��的妈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说，“这是我的房子！要滚也是你滚����！余皓！你不用滚你是客人……”
“周��他昨晚上没睡好怪我……”
“余皓呐你是好孩子你别给周��开脱，周��是我生的我自己最清楚……晚上不睡觉，白天不起床……”
余皓赶紧按着周��，求爷爷告奶奶，让周��别发火，周��用尽一整年的力气，才把那火气给按下去，疲倦地说：“算了。”起身去厨房做饭，周妈还在一旁念叨你就知道这样朝你妈说话，你在你同学面前这样朝你妈说话……
周��一边上屉，片烤鸭，揭盖舀汤，摆盘装盘剁姜蓉炸油辣子，余皓在旁给他打下手，周妈就在旁边一边卷头发一边变着法子挖苦周��，生他不如生块叉烧。余皓则努力地想把话题岔开，然而什么话题最后都会绕到叉烧上来，周��则异常冷静，最后周妈开始对比余皓与周��，余皓样样都好，周��简直是个混账，终于连余皓都听不下去了，说：“阿姨我开会儿电视。”
说着余皓去开电视，声音开得大了点，盖过周妈的絮叨，心想怪他没礼貌的话就和周��出去吃吧。但周妈似乎也说累了，起身走了。
“所以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周��平静地说。
“很多女孩子不会这样的。”余皓答道。
“孩子会从他们的原生家庭里，将父母当作榜样来学习”周��握着个面团开始点薄饼，示意余皓揭，“小心点，别烫着手了……所以，你爸妈是怎么样的，你以后的家庭也会是那个样，读了这么多案例，你还不明白？”
余皓：“人的一生，是在整合童年形成的性格的过程，原生家庭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我们几乎无法冲破它，但我们都需要努力培养意志力，使自己的心理和外部现实保持一致，通过适当的心理建设与自我暗示，以及对伴侣的……”
周��一句：“太麻烦了，能单身解决的事，搞那么累做什么？”便挡掉了余皓所有的话。
“……连环相撞后，现场得到疏通……”
余皓端着包烤鸭的饼皮放在桌上，无意中看了眼新闻，周��飞快地切好黄瓜丝，正撕着葱丝，余皓突然愣住了。
一辆红色的宝马撞得稀烂，那车牌号正是……
“怎么？”
周��突然感觉到余皓的不妥，抬头看了眼，余皓飞速找到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陈烨凯的电话。
“老师，你没事吧？”余皓问。
陈烨凯在电话那边答道：“看新闻了？车不是我的，林教授开的车，载着师母。我也没在车上。”
余皓知道这个年陈烨凯肯定不能回家了，问：“他们情况怎么样？”
“老师没事。”陈烨凯说，“师母情况不大好。”
周��在一边站着，陈烨凯又说：“没啥事，今晚我会在医院陪护，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了。”
周��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相对沉默，周��说：“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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