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学会正式承认的内部历史起源于十九世纪,在这之前,就存在有关于“第一岗哨”的传闻了。
学会成立以前,也一直有大量科学研究者和神学家组成团体,探索隐秘的真理,世世代代为此奉献人生,早在中世纪晚期,就有人成功观测并记录了“高层”的出现,并试图接近并探索。
“高层”并非指领袖或贵族,而是“更高之洞察层次,超于人类视野”之意。在中世纪,抱有这种追求的人足以被烧死好几次,所以当年的学者们也很难留下内容明确的相关著作。
尽管如此,仍有很多典籍侧面描述了与此有关的目击事件,甚至探索记录。由于年代久远,后人难以分辨其中哪些是文学虚构,哪些是真实记录。
其中也有些典籍的情况较为特殊:书写者的经历也许是真实的,但最终呈现的内容却过度结合了神话与宗教元素,形成了想象产物,而不是客观记述。因为书写者会受到自身信仰和精神状况的限制。
学会正式设立以后,导师们在进一步探寻真理的同时,也不断回顾着所有流传至今、保存完好、翻译明确的相关典籍。他们发现,大多记录都不约而同地出现过这样的描述:已经有拓荒者成功接触并进入了“高层”,但他们不知为何一直无法回到原社会,也很难与原社会取得联系。
这种描述很可能只是善意的猜测和祝愿,所以学会并未完全采信。不过,学会很认可这种思路,并正式制定了“岗哨”这一规章:每个拓荒者都有义务寻找或设立岗哨,以便更好地进行探索,并迎接后人。
在学会的发展过程中,导师和猎犬们把传闻中最早设立、一直存在的集合地称为“第一岗哨”,并且要求每一个后来的拓荒者都尽可能去寻找它,因为那里有可能沉淀着从古至今每一位拓荒者留下的信息,收纳着他们能奉上的所有真相。
学会的大部分成员都听说过“第一岗哨”,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它真的存在。大家觉得这就像“月球后面的太空基地”一样,虽然有一点可能,但多半只是个有趣的猜想。
直到十九世纪中期,学会监控到一件值得注意的案例,它依稀证明了第一岗哨的存在:
一名中年男子失踪多日,当时大众以为此人遭遇意外,学会内部认为他的失踪颇有蹊跷,很可能与不协之门有关。没过多久,他竟然顺利归来,也许说“顺利”并不准确,他虽然没有形体上的缺损,精神却已经破碎不堪。
在他弥留之际,他的疯言疯语中有许多令人惊讶的细节,有些完全符合古籍中对“高层”的猜想,还有些描述了“第一岗哨”的特征,甚至,他还提到了一个名字,与学会几十年前招募的第一位信使同名。
那名信使身份特殊。他是第一个在学会正式成立后进入不协之门的拓荒者。
尽管透露出种种讯息,但那个中年男子并不是学会成员,而是一名作家。他的敏锐程度极高,曾经引起过学会的注意,有数个学会成员秘密地接近他,并以普通友人的身份与他交往,但他并不知道学会的存在。
对外界而言,此人临终的种种表现只是癫狂症状,而对学会而言,他提供的线索却极为珍贵。
遗憾的是,学会无法得知他究竟是如何“回家”的,无论是通过言语询问,还是利用催眠手段,他崩溃的心灵都无法给出明确答案。
列维读过一些相关的非涉密文档,并且知道资料中“第一个信使、学会成立后的第一个入门人”的名字。雷诺兹,就是眼前戴鸟嘴面具的人自称的名字。
除此之外,“方尖碑”这一概念也曾在古籍中无数次出现,有些被记录为可见的实体,也有些被认为是修辞上的比喻。所以,当远远看到方尖碑时,列维立刻就想到,这是他必须前往的方向。
戴鸟嘴面具的人如果真是“信使雷诺兹”,那么他在此处驻留的时间肯定已经相当长了。
“你是哪一年出发的?”列维问。
雷诺兹动了动头,没回答,虽然有面具的遮挡,列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向着地面。
片刻后,地上的影子里发出声音:“过于久远,我的头脑不够清晰,实在难以回答。但这不重要。”
列维说:“我是出于谨慎才问的。你说话时几乎没什么口音,这让我觉得很不真实。如果你来自与我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区,我应该能从你的言谈中听出不同味道。”
“啊,关于这一点……”雷诺兹说,“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现在,并不是我在说话。”
他慢慢抬起手,用裹满黑布条的手指指着地面。
列维点了点头。
雷诺兹说:“我并没有说话。我没有办法以嗓子、以口腔来对你说话。我只是让你感知到我在与你沟通。你听到的,是我的沟通,而不是我以发声器官构成的声音。”
列维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信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做出回答:“抱歉,我无法解释。并非保密,而是我没法解释自己不了解的原理。正如……哺乳动物懂得吸吮乳汁,它们掌握得十分熟练,也深知自己的欲求为何。但如果询问一个婴儿‘你是如何做到的’,它无法作答。”
“它”。列维稍稍品味了一下这个用词。至今为止,他见过的信使少说也有十几人了,但面对这位第一岗哨内的信使,即使身为猎犬,他也会产生一丝幽微的畏惧感。
列维又转念想,也许不该思考太多,应该以对待信使的普通态度来应对。于是他问:“导师对我们有什么指示?”
“岗哨内的一切,您能领会的一切,均为指示。”
列维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他问:“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雷诺兹再一次躬身行礼,手掌指向方尖碑影子的边缘:“您的钥匙可以打开岗哨大门。”
列维从领子里摸出了猎犬的铭牌。雷诺兹对他点了点头。
列维看了一眼地上的莱尔德。他只是在想是否需要扛着他走,还是拖着就行……信使大概误解了他的意思,立刻对他说:“请带着您的旅伴一起,他也是已被岗哨接受的拓荒者。”
这话反而叫列维疑惑了起来:“被岗哨接受?”
雷诺兹说:“岗哨隐藏在视野之外,很难被察觉,而我们只主动接触有资质者。”
列维回头看了看他们来时的路。这么一想,并不是杰里、肖恩和塞西消失了,那三人还在原地,是他和莱尔德消失了。
“这个人不是学会成员。”列维把枪和斧子收拾固定好,从地上拽起昏迷的莱尔德,把他一只胳膊架在肩上,“他也有‘资质’?”
“是的,”信使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似乎是为给列维留出空间,“他有着在不同层次的视野中穿梭的罕见资质,犹如……我的某位旧友一样。”
列维带着莱尔德向前走了几部,再迈出一步,它们就可以踏进方尖碑投下的阴影里。
他隐约听到了一种杂音,像是钥匙插入锁具咔嚓作响的声音。如果仔细聆听,声音并不真的存在。
他走进影子中,同时望向方尖碑。他突然意识到,天空是如此暗淡的灰色,竟然也可以投下边缘锐利的漆黑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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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维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他竟然是躺着的,刚才是侧卧,现在变成了仰面朝天。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的印象是自己望向方尖碑,感慨地面上的影子……然后他就在这里醒了过来。他感到头脑清爽,体力充沛,完全是睡了一场好觉。
周围摇曳着幽微的火光。他稍稍支起身体,看到一面石砖墙,紧贴墙角的地上燃着一簇簇白蜡烛。
墙上用黑漆刷了一行粗粗的字:勿视自我。
列维盯着它好一会儿,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能看自己吗?”
周围安安静静,没人回答他。那个戴鸟嘴面具的“雷诺兹”不在这里。
在爬起来的过程中他必然要看到自己的身体,这让他不禁又看了看墙上上的“勿视自我”。
好在他的身体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妥,连衣服都没怎么弄脏。
他站起来看了看周围。这是一条低矮甬道的尽头,甬道的宽度长于高度,延伸向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他掏出追踪终端,上面只能显示莱尔德的信号,伊莲娜的信号再次消失了。相对位置显示,他们仍然在外面那片乱石嶙峋的区域,没有移动太多。
莱尔德在他身边不远处,贴着一边的墙壁,侧躺蜷着腿,双手拢在身前,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十分香甜。
趁着莱尔德还没醒,列维从马甲口袋里摸出一板药。当初学会通过信使交给他的皮夹里有无墨笔,还有这样两板共12粒药。列维手里这板药还剩四片,他已经用掉两片了。
第一次用药是在进门之后不久,趁莱尔德没发觉的时候。
第二次他没吃,他不小心把药片弄丢了。当时是在谷底,他们面对着灰色猎人和凶残的红土地,他已经把药片攥在了手里,却因为种种意外而没来得及吃。
药片落入地面,随着无皮怪物的尸体一起被吞噬了,也不知它对食人红土有没有效果,多半是没有,毕竟才这么点剂量。
列维考虑着,要不要再吃一片。
按说,从现在开始他应该尽可能保持清醒,而不是让感官变得迟钝。他找到了第一岗哨,遇到了自称雷诺兹的信使,这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重大收获。
但他又担心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也许会遇到他无法面对的意外……如果他因此而变得精神不稳定,就不很难再继续追寻伊莲娜的行踪了……
按照教学中的要求,这种药的摄入方式是按需应急服用,不必定期,如果一定要连续服用,48小时内不得超过一次,每次的服用间隔越长越好,不建议连续服用。如果短时间吃得太多,或者长时间大量摄入,人的精神反而有可能遭受不可逆转的伤害。
在山谷下,列维差点就超量了一次,虽然浪费了一片药,也许反而挽救了他的健康。
列维考虑了片刻,决定还是先不吃药了。他对自己做了几个认知上的测试,能确定自己状态正常,没有受到之前那些遭遇的影响,那么他暂时应该不需要药片。
他望向莱尔德——也许应该偷偷给莱尔德喂一片药,因为莱尔德的精神状况显然非常不正常,他肯定受到了灰色怪物的某种影响,但他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门道。
给他吃药可以帮他稳定心神,在一定时间内,他将能够自然地接受任何发生在自身和外界的事情,也许还能平静地回忆一下与灰色猎人的沟通过程……
列维坐到莱尔德头边,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偷偷地”喂人吃药。
他有办法强迫别人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但对方肯定会发觉,不但能发觉,还多半得挣扎着叫唤。莱尔德本来就害怕肢体接触,还有住精神病院的经历,如果他在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被人抱着塞药片……他搞不好真会当场疯掉,连药都来不及咽下去。
列维忍不住笑了笑。他想象出的画面并不悲惨,甚至还有些滑稽,。
那就只好先叫醒莱尔德,然后找个机会骗他吃药。反正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可以说给他抗生素什么的。
列维打定主意,叫了莱尔德一声,拍了拍他的脸。莱尔德蠕动了两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列维又更大力气地拍他,看他没反应,又捏他的耳朵,莱尔德在睡梦中烦躁地哼哼了几声,用一只手抱住头,挡住对着列维的侧脸。
列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侧躺的姿势直接拽成仰面朝上。“醒醒!”列维的声音和动作都够大了,“你休克了吗?”
这下莱尔德醒了。他猛地睁开双眼,还轻抽了一口气,看起来应该是被吓醒的。
列维并不感到抱歉。他刚想问些什么,只见莱尔德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痛苦,眉头越绞越紧,在睡梦中还正常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列维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答。这次莱尔德没有说莫名其妙的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疑似变回十岁,他的表情愈发扭曲,身体开始颤抖,喉中压抑着微弱的呻吟,似乎陷入极度痛苦,又因为太痛苦而无力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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