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恺撒月
不料远远一声霹雳炸响,登时狂风大作。扯得军营中旌旗哗啦乱响,两面布旗更是经不住这等强烈罡风,自杆头脱离,转眼便被风扯得失去踪影。
阵前失旗,乃军中大忌。众军士皆是心头一沉,望向那黑云时便愈发警惕担忧。
黑云漫卷,风沙滚滚,雷霆震耳。
正是以飞翼为首的叛军精锐。
那六翼黑羽的先民遗孤,手持三叉刺,威风凛凛率先立在云头,有若通天黑塔,三叉向前一指,暴喝道:“天帝小儿在此,谁若杀了他,本座赏仙山两座,仙仆一万。”
单致远闻言大怒,腾身跃上云头,与那妖魔精锐遥遥对峙,召出龙牙。龙牙本成了枪型,单致远嫌弃使得不够顺手,又命龙牙转换成长剑。龙牙与周鹤合二为一,不情不愿地转变了。
此时便以那长剑指向风雷源头的飞翼,喝道:“你这小妖如此悭吝,赏赐也赏得如此寒酸,如何服众?众将听令,若有人斩——击败飞翼,赏仙山两座,仙岛两座,灵脉十条,灵宫十座,奴仆五万,神通宝物百件!若擒获普通妖魔叛将,赏凝神元灵丹十瓶,赐五行灵泉修行三日。”
众天兵精神一振,先前军旗卷走的隐忧不翼而飞,个个成了重赏之下的勇夫,神情激昂、跃跃欲试。
这些说辞是在路上,太羽同他商议的结果,果然用来激励士气、嘲讽叛将都极为有效。
就连开阳也一振血剑,杀意咆哮奔涌而出,险些将那团黑云冲撞得散开。
顿时半天中人影翻飞,法宝、符纹彼此轰撞,发出阵阵巨响,漫天光芒刺眼,双方已开始了鏖战。
太羽施施然而来,落在单致远身侧,笑道:“你漏了天帝宝库中的百坛好酒。”
单致远眺望两军对垒,皱眉道:“终究是旁人之物,怎好取得太过分。”
太羽但笑不语,他始终未尝将自己当做圣阳,如此……也好。
“众军之中,能击败飞翼之人,非开阳莫属,若开阳得了赏赐,同交回你手中岂非一样。”
单致远无言以对,只望向前线阵地,开阳有若一道杀意沸腾的黑枪,直插敌阵,迫得飞翼仓促迎敌,血剑同其貌不扬的三尖叉碰撞出阵阵火光。
杀声震天中,却有一片淡雅青云缓缓飘过天际,穿越战圈而来。
众多法术兵刃皆透青云而过,却伤不了它分毫。
那青云便轻忽飘摇,向单致远同太羽靠近,离了敌阵,方才显出形态来,乃是一个须发如雪的老道坐在青牛背上。
那老道悠然而歌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天地道法,顺乎一心。”
单致远听歌曲闲定,若有所思,待那青牛缓慢迈步,费了不少时辰方才走近。
太羽一拱手道:“参见老君。”
青牛背上正是太上老君,靠得近了,方才自牛背上下来,一挥拂尘道:“参见天帝,太羽免礼。”
单致远只得如法炮制,道:“老君免礼,不知老君涉险而来,有何贵干?”
太上老君捻须微笑,“我修无为之法,只要无为,他人便不能奈我何,何险之有?如今不过受托而来,有句话要请教天帝。”
乍然一声狂呼,震慑天地,风雷顿时狂暴大作,单致远一扫前线,见两片黑翼正自半空坠落,断口处鲜血溅落,羽毛翻飞。
原是开阳斩下飞翼右侧两翼,顿时飞翼狂吼暴怒,半天俱是电光,仿若一座雷电牢笼,令其余人不敢近身。
单致远心中担忧,只道:“有话稍后再说——”
身形才晃,便听老君急急唤道:“天帝留步,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先答老道一句。”
单致远眉头紧皱,太羽轻轻按住他肩头,“我去助他。”随即华彩袍袖翻飞,落入雷电如雨的牢笼正中,同开阳比肩而立,灵光爆闪。
单致远只得留在原地,压下心头火气,冷淡道:“请老君但讲无妨。”
太上老君道:“老道敢问天帝,可下了决断了?”
单致远脸色一沉,却仍是道:“我这便回返回混沌楼,受神位,启大阵。”
老君叹道:“天帝仁德,乃三界苍生之福。”
单致远不为所动,只问道:“老君可还有话要说。”
太上老君忙深施一礼,“老道不敢逾越,恭送天帝。”
单致远身形一晃,杀入前线,龙牙玄金光芒闪烁,竟一连斩下两个妖魔头颅,他又扬手一挥,将头颅收入圣域中。
天方才消停几日,不料又有头颅闯入,只得无奈摇头,再将头颅一一掩埋。
单致远随即眼角余光撇到一缕寒光,无声无息,来势极快,单致远躲闪不及,开阳扣住他肩头横向拉拽,反手一剑,顿时眼前剑气崩裂,刺得肌肤阵阵刺痛。已将飞翼偷袭一刺破开。
开阳冷道:“你来做什么?”
单致远赌气道:“杀敌。”
开阳沉吟,一面挡在单致远身前,同飞翼缠斗,一面低声道:“我这便送你回混沌楼。”
飞翼冷笑,又挥出千万杀意腾腾的灵光,“此处便是你等葬身之地,想走哪里去?”
太羽两手虚合,手中符纹有若狂蜂涌出,减弱雷光,扰乱敌人攻势,这华服神仙立在半空叹道:“莫非将本神忘记了,本神虽无攻击法术,却也是四相之一,做你对手绰绰有余。”
飞翼六翼去了其二,连站立也有些不稳,半边黑羽浸满鲜血,双眼俱是狠厉。
受了如此重创,却也不肯退后半步,三叉刺雷电闪闪包围,狂风卷得修为弱些的天兵站立不稳,踉踉跄跄互相搀扶。
他并不同太羽纠缠,只见那两人抽身离去,飞身跃上,三叉寒气森森,便自上而下劈下。
斜刺里杀出几条缚仙索,便将他三叉刺卷住一拽,随即更多金光耀眼的绳索追上,将飞翼紧紧缠缚起来。
四周雷光骤然一缓,妖魔精锐层层包围而来,单致远严阵以待,却被开阳握住手腕,“撤退。”
他身不由己,被开阳提拽,两人身影骤然化作剑光,遁得无影无踪。
飞翼勃然大怒,在缚仙索中狂暴挣扎。
太羽却意兴阑珊,手握缚仙索另一端,层层金光纠缠不放,将飞翼四肢、腰身,羽翼,分开拉扯,牢牢捆缚,“这本是留给致远所用,竟叫你抢先了。”
好在单致远去得已远了,半个字也未曾听见。
太上老君仍在后方,扬手召了少微与玄戈前来,方才道:“有一事需借两位星官之力。”
少微玄戈连道不敢。
老君又道:“此事勾陈尚未知晓,却绝不会反对。”他自袖中缓缓取出一样物事来。
少微玄戈两位星官本在犹豫,一见老君掌中之物,瞳孔骤然收缩。
第78章 太羽趁人之危
太上老君掌中,一只银白蜘蛛安静蛰伏白玉蛛网中央,不过寸许大小,银波流转,散发难以名状的禁闭气息。
正是圣锁。
圣锁乃天降之物,人力难成。能阻天道因果,故而圣锁封闭时,天庭灾祸方不至流传至人间。
少微与玄戈乃符箓之星,为星官中的重臣,泰半原因,便是因两位星官守护圣锁。那本应是天上天下、十方三界,独一无二之物。
故而此时惊见,难免猜疑不定。
太上老君肃容道:“道法分阴阳,万物有雌雄。这圣锁亦如是。雄锁在星官守护之中,雌锁则被先代天帝持有。如今,便是雌雄合一之时。”
少微深深福身,恭敬以两手自太上老君处接过雌锁。圣锁并非活物,亦非死物,玄妙之处,竟不在三界常识之中。
便是深研符箓法阵之星官也难明其中全部奥妙。
太上老君又道:“二锁合一时,涅槃牒有一瞬暴露,如今四御五岳各有职责,如何取涅槃牒,却要依赖……”
老君语焉不详,转头看向战场。
叛军主将被擒,正是寇首一失,军心涣散,作鸟兽散,逃逸开去。太羽将缚仙索往地上一掼,长垣立时率众上前,将飞翼剩余四翼斩下。
那黑羽的先民遗孤浑身浴血,金光闪烁的缚仙索亦被艳红血色所掩。六翼风雷,乃先民神力之根本,如今被斩于刀下,顿时令这无敌将领力量尽失,颓然跪倒在尘土之中。
飞翼黑羽狰狞,根根倒竖立起,有若一团刺球,仰头张开黄金鸟喙,惊天惨呼令千山鸣动,万岳颤抖:“鼠辈!你等鸠占鹊巢,侮我仙国神民,必将遭天谴雷罚,永世不得超生!”
太羽负手卓立,傲视云端,华服有若朝霞璀璨,向长垣颔首道:“长垣将军,本神只听闻成王败寇,从不见哪位丧家之犬,嗓门大就能赢了天下。莫非是本神孤陋寡闻了?”
长垣恭敬欠身行礼,朗声道:“末将亦闻所未闻,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这二位你应我合,将那飞翼嘲讽了个干净彻底。
飞翼黑羽鸟喙,难辨脸色,唯有语调中暴怒难当,连连怒骂。
太羽嘴角噙笑,垂目看去,眼神冰寒,一招手示意长垣靠近,“长垣将军,本神不应插手军务,却有个建议,还望将军听上一听。”
长垣道:“大人但讲无妨。”
太羽柔和笑道:“飞翼如今是不死之身,那六扇黑翼若是看护不当,再落回本尊身上,便是祸事。切记分开看押。”
长垣道:“谢大人提醒,这是自然。”
太羽又道:“不若将六翼褪了杂毛,洒些香料,再拿天火烤上一烤,分散竖在军营六面,香飘十里,有利军心振奋,也叫那些妖魔好生看看,同我天庭军为敌的下场。”
太羽语调柔和,眼中却浮起愉悦笑意,眉心一点隐约黑气,竟叫长垣不由自主,后背生寒。
又听那司掌后宫的优雅神明柔声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长垣不敢忤逆,却也做不出这等——有伤天和的行径,不禁左右为难。
太羽见他沉默不语,不由眉头微皱,眼中笑意渐褪,戾气愈深,却只是自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嗯?”
长垣顿时冷汗频生,这莫名危机感,竟比适才对阵不死妖魔更甚一筹。
好在这危急时刻,太上老君施以援手,青牛哞哞直叫,打断二人间暗潮汹涌。
老君骑牛而来,悬停军营上空,笑道:“天庭神兵乃仁义之师,岂能任性妄为,又同妖魔何异?太羽,且借一步说话,老道有要事相托。”
长垣等将领长舒口气,便恭送两位上神,随后自是将飞翼同斩下的六翼分散关押镇守。
太羽留下众将,随那青牛祥云重返了天门前。
他被太上老君横加干涉,本有不满,却又听老君将取涅槃牒、护圣锁的解决之法娓娓道来,眉宇方才渐渐舒展,目光一时幽深起来,“老君既有解决之道,为何偏偏要任那小修士任劳任怨奔波来去,险些走火入魔。”
太上老君缓缓捻动胡须,合目不语。
太羽身形微晃,衣袂飘扬,长发如瀑,行至天门正中,方才停下,与长垣交谈时,眉宇间些许黑气早已烟消云散,反倒露出些许疲惫沉郁来。
太上老君轻轻一拍金刚牛角,青牛悠闲踱步,随太羽身后行去。
少微自是奉命,率领一众星官布阵,要启雌锁。
天门雄锁有所感应,山脉一般银亮躯壳缓缓摇晃,扯得蛛网一阵轻颤。
早已灵光落尽的祈愿、祝祷与传讯灵符,自蛛网上纷纷跌落。
太羽倏然收回视线,逸出一丝冷笑,自锦袍下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掌,用力卡在太上老君咽喉处,“你等不过将致远当做手中棋子,袖手旁观,种种不作为,不过皆在考验其品性修为罢了,若叫勾陈知晓,后果当如何?”
太上老君任这神明以下犯上,依旧安之若素,闭目叹息道:“吾等所行所为,皆为三界安泰。天帝人选干系重大,岂能草率?料想勾陈应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