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谁知就在大选之时, 归不觉刚挑中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弟子收入门下,一只花里胡哨的纸蝴蝶在一众弟子头顶飞了一圈,径直落在了归不觉手里。与纸蝴蝶一起的还有一块鸣玉,乃是不久前归不觉交给霍潜拿来寻崽崽用的。因着鸣玉上还保留归不觉的气息,此时被拿来当了传信的引路石。
这纸蝴蝶,花里胡哨, 妖里妖气,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纸蝴蝶。像是恋人间调情用的小把戏。
但是我们的归宗主缺乏这方面经验。何况这鸣玉他拿给了霍潜, 理所当然就以为是小师弟有事来找,自然责无旁贷要去拆。拆开一看, 满篇糜烂情话:
愿在衣而为领, 承华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 束窈窕之纤身;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
归不觉脸色一变,一眼认出此乃路千里的字迹,扔烫手山芋一样把这信丢了。大怒道:“竖子竟敢辱我!”他浑身汗毛竖起,感觉好似真有一只孟浪狂徒化作他的衣领,他的束腰,他的席塌,他的靴子……一亲芳泽,再亲芳足,三揽腰肢……
他这种端方正派的人哪受得了这种刺激。
“姓路的畜生……”归不觉咬牙,大选交给师弟主持,回去找剑预备一剑把姓路的种马戳死。他在炼器室团团转找利刃,身后有个五师弟不放心地跟了过来。老五手里还拿着捡回来的折成纸蝴蝶的信,略显仓皇:“师兄,你冷静一点,怎么了这事。”
“看信。”
老五看一遍,憨厚脸,惊喜状:“师兄,你有道侣了?哪家修士?年方多少?”
“胡说八道,你认不出来这是老九写的吗!”归不觉怒发冲冠,手持利刃,夺门而出欲取其狗命,“他素来荒唐,没料到今日竟然荒唐到我头上来了。”
老五正要追,叫着宗主好歹化作旁人模样,免得叫外界浮想联翩,流出什么乌七八糟的传言。谁料归不觉又夺门回来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偃旗息鼓,态度诡异起来:“今日事多,我改日再与他算账。”
说罢就一脸苦闷状躲到炼器室尽头,自闭.jpg
这一改就是很多天,改到了大选结束的日子也不曾动身,改到凌云峰上下人心惶惶,得空了就聚在炼器室外头碎嘴:师尊好像想冲出去杀人/可师尊怎么还不动身/你们看师尊像不像我们做在树林里的猫窝,你每次去看之前,都无法确定里边有没有猫。他变幻莫则,即是有,也是无。
刚拜师的最小的小师妹被“有和无”的论调正主,崇拜脸望向最后说话的师兄:“师尊竟有如此神通?”
耍帅成功的师兄理理自己的衣裳,拉走了小师妹:“师尊这两天没空带你,甚好,你暂且就跟着我们学。”
——小师妹要是落入师尊的手中,不出三天就会变成“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一天被追问三遍吃饱否,穿暖否,来陪师尊饭后九十九。
归不觉忍字当头,忍辱负重,百忍成金,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可以效仿百年以前,假做他与路千里之间无事发生,不料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因为按照合欢宗和流云宗上一任宗主延续下来的传统,今年两家又要交换宗门里最有天赋的弟子,使之互通有无。也叫众小门小派知道:修真界还是被我们两个大派垄断的呢。
合欢宗的宗主易欢亲自带弟子前来,归不觉也早早择了门下弟子,就等易欢掌眼。
两位宗主客套一番,做席,恰酒,各自叫自己的弟子们出来演练一番。并互相交换礼物,凡是宴席之上的都人手一份。其过程和寻常人家过年走亲戚的套路差不多。
这本没什么,可易宗主准备的礼物实在是有些过于上心了。
宴上坐了许多归不觉一辈的家属以及以及倚重的弟子,其中就包括老三家的夫人雪貂精和老五家的弟子山雀精,两者皆被赠送了上好的琼浆玉露。这玩意是合欢宗的秘药之一,于灵气浓厚之地采集花露蜜液凝练而成。琼浆玉露采集的过程极为耗费心力,且对修士的修行几乎没有用处,只对精怪的修行有奇效。
现在合欢宗几乎没人炼它,只在讨好精怪道侣时炼上一点。
已经嫁给自己师尊的雪貂精是个不记仇的傻白甜,开开心心收下了。山雀精把它放在一边,托腮眯眯眼看席首的易欢,被他师尊挠了挠后脖子呵斥道:“坐没坐相,胡闹。”
宴席之后易欢又下了山,路过山下集市,顺手送了路千里的卖花女前任一个花架,上头摆满了迷离山上特有的艳丽奇花,千金难求。
合欢宗那是药修大宗起家,迷离山一到春夏秋就是一个大花圃。
归不觉尽地主之谊,全程陪护在易欢边上,越看越不对劲。到了晚上就辗转难眠,连睡前一杯的安神茶都堵不住他的脑洞:易欢这是什么立场?他为何对路千里的前任格外厚待?宴席之上老五嘴快提起路千里,他还笑了一下。当时笑得也很奇怪,不是对他这师兄惯有的哂笑,倒像是……
——内子便佞无状,见笑了。
归宗主正是心惊时,房门骤然被敲响。开门,迎进来一只戾气满满的易宗主。两位宗主两两相望,一阵可疑的沉默过后,易欢先问:“听闻归宗主与我路师兄正是浓情时?”
归不觉冷汗三两滴:“没有的事。”
易欢却是空口就来:“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他走到归不觉面前,气势骇人,怨气缠身:“我师兄当着百千人的面给您送的情信,好生艳情缠绵。若不是今日来这一趟,若不是有人好意提醒,我竟不知我们两大宗门,早已结成秦晋之好。”
归不觉活了几百年,从未遇见过如此尴尬之场景。
他头都要尴尬掉了,想着老五一向心直口快,消息多半是他那儿溜出去的。眼下面对易欢,瞒无可瞒,只好顾全大局假做大方:“老九一向顽劣,他闹着玩的,易宗主不必当真。”
易欢耻笑一声,连番掏出了两封措辞一模一样的“愿在衣而为领”,拍在了归不觉面前:“这第一封,是他写给你弟妹的;第二封,是他写给你师侄的;山下卖花的姐姐睡了,不便叨扰,想来她也收到过一样的……”
归不觉胸膛砰砰跳,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行将崩塌。他胸中有火,被轻慢,被调戏,被视之等闲的燥闷一起涌上心头。
易欢脸上有与他一样的受辱表情,他从自己怀里掏出来第三封“愿在衣而为领”,在归不觉面前抖了抖:“这封……是他前几天写给我的。”
唯一多的,不过是些报平安报备日常的话,告诉他自己有干儿子了,如今正和干儿子以及霍潜夫妻一起如何如何云云。
归不觉咽口水,从自己贴身的里衣里掏出了第四封“愿在衣而为领”。淫诗的后缀,也是一模一样的报备。
“诚如你我所见。”归不觉不断回想路千里年来落霞山拜师时温顺叫师兄的模样,以及夜深人静时自以为早已尘封的一个吻,越想越气恼,将自己那封揉成团弃掷在地,“无他,唯猎艳尔。”
易欢垂眸,又是伤心又是痛恨的模样。他一手玩弄手中小小的一个青花瓷瓶,被路千里的温情软语压下去的乖戾倨傲的本性再次冒头。他喃喃自语,既高傲又可怜:“我早就该想到,路千里说的一生一世的情话是不能信的。” 说着又轻笑起来,摸了摸别在腰间的短刀:“我也早就告诉过他,他许下的情话,不管真心与否,我都会要他一一兑现。”
路千里全然不知他的后院着火,他正兴致勃勃扒在崽崽的尾巴上,围观章如溪身上有乌金色的光芒迅速游走。他目光炽热,恨不得放声大喊:“成了,成了,药修果然速成,九天玄雷要来收割人头了!”
第111章 窃玉
大能修行到末期即将突破一个阙值的时候, 时常会进入夺灵期。实乃天道万物感受到此人即将逆天而行,前来强行回收他的灵气, 期间修士周身的灵气会呈现一种不可控的状态。为应对天地对灵气的剥夺, 修士多半全心守备, 五感封闭。此状态每次长则三五个时辰, 短则一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外界在外界看来平静无波, 丝毫察觉不出本地有人要飞升。
这样重复几次之后,修行者可能被剥夺了一部分修为, 回到大能期继续修行。也有可能逆天而行, 突破大能期。当修行者突破大能期之后,天地间晦暗不堪,骤降暴雨,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有漫天玄雷加身。过之则飞升, 不过则身销魂灭。
章如溪毫无预兆进入雷劫前的夺灵期, 五感都被封闭了。崽崽和羌活被关在结界里,两团猫偎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章如溪身上的乌金色纹路。两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崽儿,并不太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路千里琢磨着崽子的双亲还在外边找毒虫的解药, 自己是不是可自行决定把崽子带出来。可若章如溪此番不能突破还需修行, 自己又把猫崽带走,岂不是功亏一篑。届时霍家这跋扈的小猫崽怕是要和自己拼命:我好不容戏抓的猎物, 跑掉了喵!你还我miamia的礼物来!
说不得霍潜没找着毒虫的解药, 他们还得从姓张章的手里拿, 届时这跋扈小崽子肯定又要闹:你把我带出来, 肯定被章如溪发现他已暴露进而逃之夭夭。现在我们上哪里找他逼问解药去?你还我羌活哥哥!
路千里思来想去,怂了,给自己找了条更稳妥的路:要是霍潜两口子迟迟不回,我可以趁章如溪突破大能期又没迎来雷劫的这半个时辰把两只猫带走,这便万无一失了。
嘿嘿,我真是个聪明的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