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易欢手持短刃,上头还流有归不觉仓促格挡染上的血:“你为何护着他,你对他有情?!”
归不觉内心大槽,甩甩手背上的血珠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饶他一条根吧!
归不觉直男思维,踩雷点那叫一个精准。此话一出,易欢加速黑化:“也是,你与这混账夫妻恩情比海深,你哪里舍得你的情郎受罪。”黑化到什么程度呢,隆隆的雷劫都不能阻止他叫要路千里兑现“你是我最后一个伴侣”的诺言。
归不觉帮着姓路的说话,他看向两人的眼神中就是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奸夫淫夫!
再来三个:狗男男!
原配对付狗男男应该是什么态度:除之而后快!
其骄矜凶悍之势,比之当年仇怨加身的路千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归不觉这种心慈手的五好叔叔完全不能和气头上的易欢小公主抗衡。只能狼狈地拖着路千里奔逃,躲避易欢的追杀。
他目前处境实乃一身腥,也不肯往流云宗跑,生怕他和路千里这点事闹大了叫阖宗难堪。如此东躲西藏,实在颇为落魄。好在躲了两日,路千里醒了。
这厮迷迷瞪瞪醒来,先是眯着眼睛喊了一声师弟,没人应。再睁开眼时,便瞧见了归不觉的脸。他疑惑地喊了一声“归师兄”,摸摸自己大腿根上堪堪结痂的伤口,又瞥一眼归不觉脸上的刀疤,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了这是?易欢呢?”
第118章 番四
归不觉身份格外诡异, 他在路千里面前,是和易欢一样被人当做闲时玩物的受害者。在易欢面前, 是被脚踩两条船还维护渣渣的蠢货。这时候叫他怎么说出口“易欢发现你同时脚踩我和他两条船, 预备来割了你的子孙根”, “你腿上的伤便是易欢给你的见面礼, 我若是不及时把你带走,你已断子绝孙”这样的话。
他犹豫着怎么解释清楚这一团乱麻的时机,路千里药劲火速过去, 从一只无力反抗要人扛着逃的死狗进化成一只蹦蹦跳跳小野猫。他随意整整自己被砍得有些破烂的衣衫, 了然道:“我师弟动的手?”
想来归不觉这样的老实人也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路千里又问:“怎么是你在这儿,我师弟呢?”说话间晃然内外分明,与易欢才是浑然一体的模样。归不觉踌躇着不知怎么提情信这茬,路千里已然动了动鼻子:“他在找我。”
是他们两人间惯用的香料味道。
路千里说完,也不去和归不觉多说话, 径自就迎着召唤用的香味去了。归不觉目送他二话不说就循着易欢的方向去,难得地露出一点难堪的意思。他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三圈, 磨磨蹭蹭回流云宗去了。
归宗主蹭了半天没到落霞山, 竟然还在半路又捡了个路师弟。
他去时已然衣冠不整, 这时更加落魄潦倒。他独自坐在一座茶寮里吃酒, 身边并无人陪伴。头发还削去了一半, 活像一条被主人剪了毛丢出门的流浪狗。不过即便是这般姿态,他也是明艳俊俏的。脸上一个十字形的伤口随着仰头喝酒的动作沁出几滴血珠, 腰间别着一把剑, 很是有浪子剑客的风采。
归不觉本来想绕道走的。
通常情况下, 若是男子脚踩两条船被发现,他先循着谁人而去,就代表他心中真正属意的是那人。剩下那人,不过是饭粘子和蚊子血,论轻重而言要退去一矢之地不止。
归不觉琢磨着自己大约就是闲来无事聊骚的对象,并不算什么。在这渣渣和易欢求和讨饶的阶段,自己是不应该再出现的。
只是路千里腰上别着的是他打造的剑。
路千里向弟妹求爱时,霍潜用归不觉打造的兵器将他砍伤。归不觉为了平息路师弟的怒气,也为他打了一把剑。路千里纡尊降贵接受了来自师兄的求和,此后就一直佩戴着。
平日里归不觉看到这剑并无太多想法,只是今日时机太诡谲,路千里又表现得过于凄惨。于是他便……凑了过去。
凑过去就被路师弟一顿狂龇!
路千里眼眶通红,豁然而起要和归不觉干架的气势把附近几个茶寮里头的歇脚行商全部吓跑,连带茶寮店家也甩下家业火速逃离。荒山古道上,一时之间只有他二人面面相对。
路千里放下酒壶,嘴里叼着缎带,双手把散乱的头发扎成束,用缎带将之束好,拔剑就向归不觉刺来。
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归不觉本就不擅长打打杀杀,不过多久就被路千里钉在古道两旁的石壁上。路千里将剑插进他耳边的石壁中,一手撑在归不觉左耳边,将他困在自己与剑的中间:“我与师弟好好的,你为何要来坏我姻缘?”
他攥住归不觉一缕发丝,眉眼间皆是厉色:“我误将送给师弟的信送到你那里,你当场毁了或是坦坦荡荡来兴师问罪还与我便是。为何要拿着信到他那里嚼舌头根子,叫他认定了你与我有私情?”
归不觉诧然:“误送?!”
他惊诧的表情过于真实,半点不掺假。路千里观他反应,脑门处冒出一排???
旋即,似乎了悟了什么,讥讽的笑意爬上失意人的嘴角:“你怎么会以为那真是送给你的?”他右手抽剑,岩石与剑身碰撞出清冽的嗡鸣。左手依旧攥着归不觉的头发,剑刃在发上盘桓:“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给你写情信?”
归不觉哑然,多日来他心中泛起不少涟漪仿佛跃迁在云间。而今停了实情,便骤然跌落在大地上,落进了现实中。联想起自己前几日在炼器室里反复检讨自己年少刻薄,不肯回应他的呼唤,负了路千里一片真心,更是十分难堪。
他对上路千里的双眸,知道对方洞察了他的心思。
既然能认为那是写给他的,自然是对年少时荒唐的一夜没有忘怀了。他们中间的那层名为“没有醒来,不曾察觉”的遮羞布骤然落下,露出归不觉似乎全然光明磊落形象下的一个黑点:他于百年前回避了师弟的求爱。
不是拒绝,是完全回避了一心敬他爱他的师弟的求爱。
百年过去,他的师弟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早已走出这段尘封的往事。他却留在了原地,没有走出当时一味回避造成的围城,从未甩脱心理包袱。并且在师弟疑似要重新将这段尘封往事掀起一角时,跃跃欲试要冲将出来,尝试着破除当年的怯懦龟缩,给出一丝回应。
他两对视一番,归不觉向来坦荡的视线躲躲闪闪,能轻易叫人看穿他的窘迫。
路千里将归不觉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落剑,剪影掠过归不觉的眼眸。青丝沿着剑身滑落,蜷曲在地,成了被舍弃之物。紧接着是归不觉挂在腰间的鸣玉,也被路千里取下,斩成两半。断完此二物,路千里将剑回鞘。他双眸疲惫地闭上,又睁开,而后转身便走。
归不觉怔怔地看自己的断发,又看看路千里齐肩斩断的发,再联想他砍碎传书信物泄愤的行径,忽而意识到什么:“你和易欢……”
路千里脚步一停,连手中的剑也弃掷在地:“如你所愿。”
他并不信我。
发已断,情也断了罢。
……………………
归不觉镜花水月一般的梦戛然而止。
再次遇见他的路师弟时,时间已匆匆流过了几个月。那时他正与自己的五师弟商量清理门户。要被清理的对象是老五门下的山雀精。清理事由:擅自盗取炼器室里的秘药(易欢用来对付路千里那瓶);私通外人,泄露门派内务(将归不觉受到情信的事告诉易欢,并指导他收集量产情信)
按照门规,偷盗足以被逐出门户。但是老五不肯。
山雀精来拜师时还只是只小小啾,是在老五门下长大的。他年纪小,生得俏,又待师尊如师如父。他师尊哪里舍得他去外边当一只无门无派的野山雀:“那诗的内容是从我这儿流出去的,他能进炼器室偷窃秘宝,也是我管教不力。我愿与他共担罪责,还请师兄网开一面,莫要将他逐出山去。”
两相僵持下来,山雀精拜别恩师,自己背着小包袱就离开了落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