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夷紫凝
就这样,文若被衙役们押解着,出了死囚牢,上了囚车,慢慢朝着行刑处驶去。
原本还是朗朗晴天,万里无云,现在一下子就变了天。灰蒙蒙的,很阴郁,好像快要下雨物样子……
第九十二回劫法场
行馆中,几乎彻夜未眠的杜擎苍退去常服,换上紫色罗料曲领大袖官服,穿上白绫袜黑皮履,又将那进贤冠戴上。伸手欲将门打开之时,去又返身行至桌边,从瓷罐中挑出一些蜜饯青梅用纸包好带在身上。
杜擎苍神色凝重的将房门推开,对守在外边的小厮道:“现在几时?那边可是动身了?”
小厮道:“回大人话,衙门那边早传来了话,说是犯人已经在押往刑场的途中。”
杜擎苍闻言,抬首望着灰暗的天,轻叹一声道:“备轿,去刑场……”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又问道,“大人可是要去监斩?”
“嗯……”杜擎苍缓缓收回昂起的下颌,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欲将要拂袖而去之时,却又被那小厮喊住:“大人,老夫人还交待了,让大人千万不要接近煞气之地。所以,大人还是莫要去监斩了。”
“大胆!竟敢用老夫人的话来压我!”杜擎苍怒瞪了那小厮一眼。
“大人……小的不敢……只是老夫人在大人临行前曾交待过,这次犯案之人可是大人的故交,老夫人是不忍心你瞧见故友身首异处,还望大人能够了解老夫人的一番苦心……”
杜擎苍闻此言,如同当头棒喝,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襟:“你说什么!老夫人怎会晓得这次的犯案之人是我故交?她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那小厮战兢兢道:“大人,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老夫人除了这些,就没有再说别的了。只是说这次案子了结之后,大人一定会安心回去娶亲……”
“娶亲!”杜擎苍苦笑着松开了小厮的衣衫,拂袖扬长儿去。
娘亲,你为何会晓得这些?还是说你一早便知晓得了?你究竟瞒了我多少?难道说……
一个十分不祥的念头忽然出现,杜擎苍来不及多想,提官袍就往外跑去。
一出行馆,杜擎苍便夺过衙差的马,一跃上了马背,策马朝着行刑地飞驰而去,此刻他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只想快些赶到刑场。
然而另一边,雪千冥带着毕月乌也严阵以待。
刑场四面已经围满了人,在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高挑的男子格外的显眼,但见他头戴笠帽,帽檐压的极低,只能看见削尖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并且还有一只黑羽鸟落在他的左肩。
雪千冥不明白为什么那只蠢鸟会要求自己做这个装扮,只听说是为了增加什么神秘感。
毕月乌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莫要出手,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到行刑时刻,这劫法场,要的说是一个惊心动魄,高手一定要在关键时刻出招!你一定要等那刽子手举刀之时才可!”
雪千冥皱了皱眉:“哪那么繁琐,只要寒儿一到这,我便带他走。”
“没品位!”毕月乌打从心里唾弃雪千冥:“劫法场当然要劫的似模似样了!你那算什么!还不如直接作法,来的干净!”
刑场四周人潮攒动,只听见车辇之声,押送文若的囚车向这边缓缓驶来,雪千冥远远的就看见了囚车里的文若,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他。
囚车快要接近雪千冥身旁的时候,毕月乌躲到了雪千冥的身后,文若疑惑的望了那头戴笠帽的男子一眼:为什么这个人会那么像他?
直到囚车从雪千冥身边碾过,那种熟悉的感觉令文若不禁心颤,蓦然回首间,他想要再去望那戴笠帽的男子一眼,可却被当街的牌楼所挡。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牌楼,文若凄然笑道:“怎么可能是他呢……”
而雪千冥却看见了文若的这一次回眸,那样的眼神却令他当场醒悟,寒儿危在旦夕,自己竟然会听了那蠢鸟的话,装什么英雄劫法场!早就该把寒儿带走的!
想到就做,但见雪千冥抬手幻出一道幽光向着前方行径的囚车挥去,可此时,打另一边也飞出一道暗光挡下了雪千冥的幽光。
这些却非肉眼凡胎之人所能瞧见的,自然也就没有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雪千冥凝眉将那笠帽一丢,在人群中隐去身子,那暗光闪现之处,只见一梦道人驾鹤而来。雪千冥一个飞身凌驾于一梦道人之上,俯首责问道:“老道!你何故挡我!”
那一梦道人,一甩拂尘,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还记得老夫当日对你所说的话吗?”
雪千冥冷冷道:“那种没用的话,没有必要记得。”
一梦道人也不恼怒,仍是一脸淡然道:“想必你还记得天师张道陵吧?”
提及张道陵那老匹夫,雪千冥就没来由的生气,一梦道人瞧了雪千冥一眼,捻了捻白须,说道:“天师张道陵乃老夫之先祖,当年先祖将你封印,为了就是要你用那一千年好好去静修,好好去悟道……”
“老道,我没工夫听胡扯,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雪千冥言语间褪尽眸中的黑色,转为冰蓝,满是戾气的望着一梦道人。
那一梦道人无半点畏惧之色,但见他闭目结着手印,口中还念念有词,忽然睁开双眼,朝着下边的刑场一甩拂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封!”
封字一出,一个五彩线网将刑场网住,此网对凡人有如虚设,但对妖邪之类却是不同,纵是雪千冥这种有高深道行的妖,想要通过那个五彩丝网还是需要费不少气力。
“老道!你做什么!是何人命你前来的?”
雪千冥显然有些急了,怕等不及通过那个五彩丝网,寒儿就要行刑了。
一梦道人望了一眼正待行刑的文若,又看了看雪千冥,叹气道:“你莫要动怒,且听老夫一言,这凡间的事,自有凡间的规矩和定数,我们都不得进行进一步,一旦插足便将其打乱。”
“我不管那些!我只要他平安无事!若是他有什么事,我定会让你神形俱灭!”
一梦道人自己明白雪千冥的这番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你且稍安勿躁,他命不该绝,若是老夫骗你,不用你动手,老夫自会一命赔一命,如何?”
雪千冥哼一声道:“你的命,我不稀罕!”
一梦闻言,捋长须笑道:“呵呵……若是吞了老夫的元神可是能够提升不少道行。”
雪千冥根本就无心同他在这儿耗下去,他现在满心都是文若。
“你看,我说的定数来了。”
一梦向着那人群处一指,只见三个黑衣蒙面人从人群中一跃而出,直逼向刑台,他们三人一个持长剑,一个挥长鞭,而另一个身形稍显矮小的人却是拿着一根长棍。
雪千冥收敛住肆意散发的戾气,看着那三个人,微微颦眉:“是他们……”说罢,他又望向一梦道人,说道:“老道,你此番不光是为了这个而来找我的吧!”
一梦道人闻言,颔首应道:“不是我要来找你,而是我带来一个想要见你的人。”
“何人?”
“我。”赤焰色的流光闪过雪千冥面前,却见景羽一袭赤色华服出现在一梦道人身旁。
雪千冥望了景羽一眼,淡淡道:“你同我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
景羽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是没什么好说,可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只见他从腰间解下那块海东青玉俩,在手中晃了晃,“这个东西,你也有的吧!”
“有又怎样?”
“我可是知道的,这个东西并不是属于你,而是属于完颜恭的。归梦雅那个多事的人!竟然替你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只是现在此物到了你的手中,你就必须跟我回去!你若留在这里,小若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雪千冥冷冷道:“会害死他,想要害死他的人是你吧。”
他没有忘记在孤岛的那一次,那个祭台之上,这个叫景羽的男子差点就要了寒儿的命。要不是之前与孤星痕有过交易,他根本就不会让景羽有机会站在这里。
第九十三回暂别离
被雪千冥含沙射影的提及那件事,景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要不是这只死妖狐突然闯入,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成功的将小若唤醒,景羽一直相信是这只死妖狐封印住了小若的元神,才让他一直都寻不着。
景羽打从心里排斥着雪千冥,但见他望向雪千冥,魅惑人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即使三界之内的所有人都会背叛小若,我景羽也绝对不会背叛他。无论小叵会变成什么样,我景羽也绝对不会抛下他不官。妖狐,我同你永远是不一样的。”
他的话却让雪千冥不由得深思了起来:若是寒儿只是一个普通人,景羽为何会牵扯出三界。
景羽继续道:“就是以前的你,也不会明白我的话,更何况是现在的你!”
雪千冥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俯视着刑场上的情形。
看见之前那三个黑衣人已经将文若从刑台上救下,雪千冥稍稍放了心:应当安全了……
然后他唤来毕月乌,又从衣袖中掏出那个装着药丸的瓶子,将那个瓶子绑在毕月乌的背上,交代它道:“你将此物带去给他,每日都要提醒他以酒服下一颗。”
毕月乌不太情愿的扭动着身子:“本大爷才不要背这种没品位的东西!”
雪千冥瞪了它一眼:“你好好跟在他身边,要是有什么事,千里传音通知我。”
毕月乌瞅了在旁的景羽一眼,又瞧了瞧雪千冥,厉声叫道:“喂,妖狐,你去哪?你不是想背着美乱来,想要对美人始乱弱弃吧!本大爷最瞧不起这样的男人,不,是男妖!”
雪千冥抬手重重敲了它的头一下:“不许再他面前乱说话,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哼!”毕月乌气呼呼的扭过头,不再搭理雪千冥。
“物以类聚!”景羽撇了毕月乌下发。他是讨厌雪千冥,但是却更讨厌老鬼。在他的印象中,老鬼分明就是帮助妖狐“拐骗”小若的罪魁祸首。
面对如此不友善的目光,毕月乌狠狠的给他回瞪了过去:“穿大红衣衫的死女人脸!”
景羽闻此言,秀眉紧拧在一起,抬手之间却见指端的流焰迸发而出,直向毕月乌射去。
但见一梦道长拂尘一甩,将那团流焰灭去,道人对景羽道:“羽儿,它只是贪图口舌之快,你若是真伤了它可就不成了。你可知道,它乃是天上的星宿,伤不得。”
道人又对毕月乌温和的笑道:“星群,你还是快些去追赶他们吧,再磨磨蹭蹭的,他们可就要走远了。”
毕月乌恹恹的扑扇着翅膀朝着那三个黑衣人带着文若逃跑的方向飞去。
最近望了南翠镇一眼,雪千冥也跟着景羽离开了此地:寒儿,待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我一定会来寻你的。
当冰蓝色与赤焰色流光闪过天际的时候,文若微仰起头,怔怔的望着那两道流光消失的方向:方才闪过的那两道光是什么?
“别发呆,小心从马上掉下去。”
苍老的声音在文若耳旁响起,这个声音是……文若惊讶的望着左边那个黑衣人,试探的问了一句:“四叔?是你吗?”
“呵呵……”那人闻言,取下黑色的蒙脸布,果然就是老四!
那么另外两个,不会是阿发和叶铭吧!
文若如此想着,便望向另一旁齐头并进的那两个人,却见那二人对视之后,很默契的将黑布摘下。文若万万不曾想到,这二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爹爹和文伯伯!
“爹爹,文伯伯,怎么会是你们?你们不是已经躲开了吗?”
文若此时的震惊绝不止这些,当时他们三人在刑场救自己的时候,他们的身手如何,文若看得很是明了。
那执长剑的便是文伯伯,舞长棍的是老四,那挥长鞭的竟然是自己的爹爹!可在他的印象中,爹爹从来就不曾碰过那些东西……更不解的是,为何老四会同他们在一起,也从没有听谁提起过……
看出了文若的重重疑惑,文对他说道:“寒儿,我知道你现在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可是现在不安全,待安全之后,文伯伯自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嗯……”文若点了点头,双腿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一路之上四个人策马疾驰。
一直到定西城郊外,未有停歇。
“吁——”老四轻勒缰绳,缓下速度,对他三人道:“也不见有追兵,应是安全了,我看寒儿身子有些吃不消,还是先歇息下吧。”
“嗯,如此甚好。”文也缓下了速度。
“我晓得那边有个破庙,罕有人至,天色也晚了,我们不如去那里歇息歇息。”
宇文询说着,便下了马。拉着缰绳就往密林小道走去,他们也随后跟了进去。
走在老四身后的文若,忽然感觉脚腕上一凉,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般,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一坠……“寒儿,你没事吧?”身后的文,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关切的问着。
文若笑着摇了摇头:“无事。文伯伯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