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哦……哦。”陈星来到项述身边。
项述不耐烦,牵起陈星的手,朝众臣出示陈星手上那枚戒指。
“认得玺戒?”项述不耐烦地说。
所有人纷纷低头。
“孤王以大单于赦免之权,”项述说,“特赦慕容氏清河公主。”
朝中百官顿时同时松了口气,一时来不及想为什么一个汉人戴着大单于的戒指,谢天谢地,这么一来,便免于内乱了。
“并特赦冯家冯千镒,”项述又道,“二人谋逆之罪,一笔勾销,过后不得再行追究清算,不得造谣滋事,否则便是有违敕勒盟约,诸胡共诛。”
陈星心想被谋逆的人又不是你,苻坚出来估计得被你气死,不过算了,也合该他倒霉。
这么一来,除了主谋王子夜,冯家与清河公主都安全了。大家都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否则一旦清算起来,只会逼反慕容氏。
陈星忍不住偷看一身黑血、铠甲污脏的项述,眼里现出少许仰慕之意,心想好像这家伙当皇帝也不错嘛。
项述又道:“就这样,散了。你还要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拓跋焱,”陈星答道,“他受伤了。”
“我和你去罢。”项述从王位上起身,于众人面前与陈星离殿而去。
当日黄昏,拓跋焱躺在房中,谢安与肖山、冯千钧在一旁端详,肖山手里还抱着陈星的狗。
另一张榻上,则躺着昏迷不醒的冯千镒。
拓跋焱胸口被魃王开了一道血口子,从肋骨下直到肚脐,肖山帮忙按住他的伤口,陈星为他缝针,缝缝停停,满手是血,已头晕目眩。
项述在一旁看着,幸而那伤势不算重,只是伤口上散发着极淡的黑气。然而陈星手中却是闪烁着心灯的光芒,为他止血,缝合所到之处,怨气便在心灯下自行消散,漆黑的伤口亦逐渐恢复殷红。
“好了。”陈星又让拓跋焱服下活血生肌的药丸,说道,“你得好好歇着,千万别再乱动。”
拓跋焱面无血色,虚弱不堪,在榻上沉沉入睡。
陈星擦了把汗,这是他今天看过的不知道第几个病人了,自从抵达阿房宫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军营中,查看所有被魃咬伤、抓伤的将士与百姓。
幸而这一次魃群被放出来后,第一时间往皇宫前聚集,并未四处撕咬凡人。长安百姓一见怪物,顿时跑了,军队亦马上撤离。
唯独拓跋焱带领禁军,不要命地冲击皇宫,想抢回苻坚,方受了重伤。其他人等如慕容氏带领的家兵,几乎全是能撤就撤,逃得比谁都快,就连苻融也是保命要紧。
“还是这么倔,”陈星无奈道,“拓跋焱有时就跟个傻子似的。”
“你治了多少人?”谢安说,“小师弟,你也歇会儿罢。”
陈星实在太累了,万法复生为心灯提供了强有力的灵气,却也比从前更耗费他的心神,他擦了把汗,坐在榻畔,说:“是得歇一会儿。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说着摸了摸小狗,靠在项述身边,竟是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项述:“……”
众人:“……”
于是大伙儿就这么坐在房中,互相看着。
“那个……”冯千钧照顾完兄长,说,“我来介绍下罢。这位是……肖山小兄弟,是我们的旧识,也是来驱魔的。”
肖山:“?”
冯千钧朝肖山不停使眼色,肖山莫名其妙,以询问的眼神看谢安,又看冯千钧,冯千钧猛挤眼睛,肖山似懂非懂,点头。
谢安却是看出来项述不记得往事了,点头,说:“我叫谢石。”
项述那表情,明显觉得两人似曾相识,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得说:“既是陈星旧识,跪安罢,出外随便住下,就说我的命令。先让陈星休息会儿。”但转念一想也不对,房中还有拓跋焱与冯千镒,于是横抱起陈星,自己找地方安顿陈星。
项述走后,冯千钧方与谢安、肖山交换信息,冯千钧道:“我直到此刻,还怕是一场梦,该不会是……听说,人在死前,生前的事儿都会像走马灯一般,你看,肖山也好,你们也罢,苻坚、我大哥、拓跋焱,统统是见过的。”
“这景象,”冯千钧充满疑惑,示意谢安看皇宫周围,“你觉得像不像个走马灯?”
谢安道:“千钧,你只是累了眼花,休息下就好了。我也怀疑过,但是你发现不曾?有一件事,足可证明咱们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到了三年前。”
肖山:“?”
谢安狡猾一笑道:“那只凤凰,你见过它的人形么?身为妖王,总该有人形罢?就算无人形,你见过凤凰?你知道凤凰长什么样?我们见到的凤凰,是一样的么?”
冯千钧顿时被谢安点醒,确实如此,若这一切不过是临死前的幻觉,那么定是重复曾经的一生,所有的回溯,都将是记忆中的人,长相或是模糊不清。但唯独凤凰长什么样,他们在这之前,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我见过他的人形!”冯千钧终于能肯定了,这不是幻觉。
谢安点头,说:“这一次,王子夜抢先得到了不动如山,倒是非常棘手,得想个办法将它取回来,还到武神手里,才能打破淝水之战中的最后一环。”
冯千钧听陈星说过战场上的祭坛,喃喃道:“只有项兄弟知道幻魔宫的入口,可怎么偏偏就是他全忘了呢?”
谢安说:“不碍事,来之前我已安排好,令人前往淝水,在战场方圆数里内掘地而入,只要有耐心,挖它个两三年,总能挖出来的。”
冯千钧倒是没想到也有这种笨方法,于是点头。
肖山又说:“等回去救了陆影,陆影说他也许有一些办法,可以帮上陈星的忙。”
花园内山水如画,夏时满院翠绿,廊下风铃轻轻随风作响。仿佛与怨气冲天的长安一墙相隔,于是就成了世外桃源。
陈星睡得天昏地暗,从榻畔爬起,打了个呵欠。
“还以为你不会醒了。”项述正坐在外间,一身单衣,对着满院灿烂阳光与画般的美景抚琴。
陈星蓦然一惊:“我睡了多久?这是哪儿?”
陈星自己都有点怕了,想到上一次的三个月,该不会是事情又朝着什么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长安已经沦陷了,他们到了江南?!
“一晚上,”项述答道,“还在阿房宫,冯千镒与狗提前送出去了,免得坚头回来翻旧账。”
陈星刚醒来便差点被吓得虚脱,还好还好,应当只是累了。
“你救了一千多人?”项述难以置信道。
撤到阿房宫当天,陈星看见有百姓与禁军士兵被抓伤咬伤,于是便留下为他们驱散怨气,不知不觉,竟是治疗了千余人。最让他高兴的是,心灯在万法复生以后,已能借助天地灵气的力量为伤患净涤伤口,也即是说,不必再怕有人尸变了。
陈星一脸茫然,也没数,说:“现在呢?怎么办?”
“大单于,”几名侍卫过来,说道,“您的铠甲。”
项述于是放下琴起身,说:“你师兄自告奋勇,要求前去一挫王子夜,冯千钧也想救出清河公主。”
陈星说:“事情绝对比他们想的要严重得多,得先商量清楚。”
现在王子夜占领了皇宫,手里还扣着苻坚与清河公主当人质,项述手中空有十万兵马,围住了长安,却是一筹莫展,必须先解救人质,剩下的让苻坚自己去折腾都行。
项述看着陈星,忽然便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星问。
项述眉目间带着疑惑,似在思考,接着又摇摇头,说:“没什么。”
陈星:“???”
陈星怀疑项述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实上从再次见到他开始,项述便时而露出这种表情,如同沉浸在回忆里一般。
陈星换好衣服,快步上了阿房宫高处,与众人眼望长安,只见数十里外的未央宫被一面黑色的球形障壁所笼罩着,阴云密布。
“着实难办,”陈星皱眉道,“那是一道用不动如山布下的守御墙。”
这等守御墙,前朝也唤“结界”,乃是凭法宝本身的力量所布。王子夜一来以这守御墙圈住了里头的充盈怨气;二来则阻挡了外面的凡人,令其无法进入。
凤凰飞来,停在屋檐顶上,说:“要帮忙么?”
项述:“谁在说话?”
“暂时不用。”陈星对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还有想法,可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用掉了,于是朝项述解释:“这是一只……呃,妖王。”
“您能变个人形给我看看么?”谢安礼貌地说。
“你让陈星提,”凤凰说,“他说什么,我都答应。”
项述:“……”
项述以一种危险的表情审视那凤凰,陈星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空了再朝你解释。”
拓跋焱按着伤口,勉强上来,冯千钧忙搀扶着他。
“我试过了,”拓跋焱说,“那面黑色的墙里头非常危险,还有怪物在守护。”
“唔……”陈星正皱眉考虑,心念电转,要如何解开这面守御墙,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王子夜给驱散掉,忍他实在忍太久了。
谢安想了想,说道:“按理说,这等守御墙,只要猛烈攻击,待得里头怨气耗完以后,自然就崩解了。”
“没那么容易,”陈星说,“张留曾以不动如山在阴阳鉴中设下结界,几百年了,尸亥都破不了它。”
“不动如山是什么?”项述忽然又觉这名字似曾相识。
“本来应该是归你的一把剑,”陈星说,“现在落王子夜手里了。”
谢安说:“上回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上一次对决冯千镒时,未央宫内并无守御墙,当时陈星借助阴阳双鉴,出入未央宫内,现在阴阳鉴也毁了,着实让人头疼。
“有没有什么办法,”陈星喃喃道,“能骗过这面守御墙,进去把苻坚和清河公主弄走呢?王子夜是怎么骗过不动如山,拿起它的?一定有办法……有了!司马玮呢?!快!把司马玮找来!”
当天傍晚,一行人依旧在松山聚集,不断靠近未央宫。
谢安唏嘘道:“小师弟当真聪明。”
“嘘。”陈星十分紧张,看着不断接近长安大街尽头,未央宫的黑色身影。
“还不一定成功呢。”陈星低声道。
项述说:“稍后一旦瓦解,我与陈星负责克耶拉,你们对付魃军。”
陈星点了点头,抬头看项述,项述拍了下他的手背,两人把手握在一起。
陈星手中焕发光芒,沿着右手经脉注入项述全身,直到他的心脉中,焕发出璀璨光芒。
“先把王子夜的那把长矛抢到手,”陈星叮嘱道,“回收你的神兵,这是最重要的。”
项述点了点头。
司马玮背着冯千钧的森罗万象,排开沿途熙熙攘攘的魃群,走向守御墙,毫无阻碍便穿了过去,继而笔直走向未央宫深处。
未央宫楼台,中央摆放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魔矛,周遭怨气飞涌,矛上血红色符文闪烁光芒,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犹如海浪般筑成了坚不可摧的防御法阵。
王子夜与苻坚站在高台前,苻坚眺望拥挤在皇宫之中,密密麻麻的活死人。
王子夜:“死亡永远不会是在人间的结束,看看罢,陛下,这些将士们生前为你统领,死后也将为你而战。”
五名魃王围在高台一侧,王子夜走近他们,摘下其中一人的头盔,示意苻坚看。
“陛下觉得,他们生前与死后,又有多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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