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小陌
宣武门俗称“死门”,离菜市口刑场最近,多走的囚车。
……
几人不约而同地指向一个方向,那个“死门”?
“沈公子如果作为一个俘虏被抓去,押上囚车,就该走的宣武门吧?”老七同志忖度道。
“肯定不会是走粪车那个门吧?”痦子八尤善乱中取乐,这时还能笑出声。
“一般在菜市口问斩的死刑犯,是从宣武门拉出门外坟场直接埋了。进城的嫌犯怎么走,我还真不确定。”楚晗说。
“总之按方位应该是从南面进去的,那么我们不妨从防守可能相对薄弱的西便门想办法进去,然后走宣武门。摸进城后由西往东,找西交民巷。那是明清两朝刑部监狱的大概位置。”楚晗快速地一画,把路线画出来。
老七老八一脸信服,就这么办,就听团队智囊楚少爷调遣了!
一向傲气的房三爷,很用力盯了楚晗一眼,眼底藏了欣赏留恋,何时都觉着楚公子是极好极妥帖的。
……
天边最后一缕紫气敛尽,夜幕降临,宣武门城楼下面通过最后一批押运囚车,向着门洞驶来。
囚车并不是菜市口装死囚那种四面透风木头架子车,而是四四方方很深的一辆大车,由八匹马吃力向前拖行。车轮在城楼下经年累月碾压出两道深刻辙印。车深足像个大池子,兜着横七竖八恨不得百八十具黢黑的活死人。
车子大约是在城门口被拦下。
门楼子由许多青铜卫士镇守,着校尉服的小军官还要查验官牌。在囚车前引领的两匹马上,各端坐一名锦衣华服的鬼卫,冷峻地出示官牌,顺利就通过了。
隐隐听到那些人对话。骑在马上其中一个鬼卫,傲然地呵斥,“前两天的人已经消化掉。车上是最近两天的收成,要赶紧进城验身干净,拿去喂养好用,莫要啰嗦耽误我们!!”
小军官低眉顺眼笑着放人,“两位廖大人您请慢过,请慢过”……
另一名鬼卫说话更暴脾气,骂了一句:“他娘的这差事烦人!要不是前几天外城出了乱子,用得着你我兄弟大冷天跑出来收拾这烂摊子?那几个都尉和千户白领了指挥使大人的俸禄,回头一个一个敲碎骨头,扒了头皮!”
……
楚晗有这功夫都快被憋死了!他极力屏息都无法阻挡周身浓烈刺鼻的味道。
这是他所经历的最痛苦的伪装,难受得想钻出人缝蹦出来。
还不如走安定门呢,粪车都不过如此,真是大失策。
他这时大约被压囚车最底层,脸被挤成面饼,不得不顽强地侧过去,找个缝儿呼吸。他一只眼勉强能瞄见压他身上的房三儿。那厮跟他身上搞得伪装一样。两人都裹进一层流着不知是尸水还是什么黏稠液体的人皮囊里,装成那一群黑不溜秋的活死人,蒙混进城。
他们是在城外发现那些黑皮囊。
有人收集这些活僵尸,一大波一大波地铲上大木车,集体运走。
连老七同志都看出来,那些人就是之前被吸入大翔凤胡同3号院墙里、抽干了骨肉血水的倒霉蛋们。那些人失足掉入黑洞,显然从另一条道也掉进这神狩界。然而,过来的方式就决定了无法挽回的下场。这些人现在都变成悲惨的人皮囊,没有瓤子了。
楚晗他们能想到的最方便办法,就是把自己填进中空的皮囊里,混过那两名鬼卫头目的眼。那俩人显然怕脏怕臭,怕污染了身上华贵的锦袍,怕靴子沾上尸水,一直站得远远的,让喽啰们铲皮囊,就没有细察。
熏天臭气成功盖住了他们几人的味道。城头上的五彩神鸟都被他们这一车人熏得,空中九十度大转弯,吱溜一声飞跑了,躲着他们飞!
一开始原本是扑克七压在楚晗身旁。
性情一贯内敛的老七同志,其实一片好心,也恶心那些臭皮囊,心想着他罩在楚少爷身上,总比丢几个黑皮压着楚晗要好些?
然而上车之后,他们几人在最下层蠕动固呦着,房三爷一下子就发现异常。
房三儿默不作声地,一肩膀拱开老七,自己盖到楚晗身上;还很体贴地两手撑起一层窄窄的空隙,让楚晗透个气。
可是姓房的混球身上也裹着黑球,能有多么好闻?
楚晗都说不出话,简直想把鼻子缩进自己面骨,封住过分灵敏的嗅觉。他严丝合缝闭拢了嘴,用眼神示意,你们谁贴着我都好,快把那堆皮囊给爷挪远儿点我要熏挂了!!!……
大车行走在街道暗处。另一侧,宽阔的街市人马如梭,灯车华盖,美人如云。皇宫内院,亭台楼阁,王府会馆,全部是数百年前富丽堂皇的模样。街上蜿蜒而过高大的三足灵兽。楼上窗中时不时跃出肩生双翼身披凤羽的男子。
发现这些黑影人的最终归宿,楚晗也是慢慢想明白了,整个神狩界本身,可能就是地心深处某种巨大的能量场经过万万年的进化,被生命化之后的一个文明产物,是一个有灵的界。他们并不是穿到几百年前。几百年前的大明朝顺天府,只是现在的城市的前身,凡俗之地。他们所在的这座形貌近乎完美的“神都”,整个神界的华夏疆土,都是与“现世”平行存在的空间,是同时存在的奇异的另一个界。
能量场利用大爆炸,或者从地心深处积攒的能量,扭曲了时间空间,竟然复制了与现世的京城同时存在的一座古老城市。而这是一个原本已经被后世王朝所覆盖、被现代文明摧毁的“消失的城市”。
本已面目全非的城市,在这座广袤的土地上以这样令人震动的方式重现,就在他们眼前……
大车从宣武门进,顶着苍茫夜色,融着万家灯火,在街市上由西向东而行,果然,最后停到交民巷附近一座府衙大院里。
楚晗他们几个这次没有丝毫迟疑,商量好了似的,趁着两名鬼卫走开的工夫,七手八脚从车里爬出来,神速滚进旁边一空屋子内,把伪装的黑皮脱掉。
几人都狼狈不堪,面部扭曲。
痦子八同志一路上难得一句话没说,出门从来没这么安静过,这会儿抱着屋角一个梨木花瓶架子,直接吐了。
他们几人都问,那些像得了黑死病的黑洞牺牲品,被鬼卫们收集起来,运到这里,又要干什么?
房三儿淡淡地道:“估计很快就要将他们扔进炼炉。”
楚晗吃惊:“扔进炼炉?!”
房三儿反问:“你以为要怎么样,难道运过来给他们治病疗伤吗?哪有这么好心。”
老七道:“……这样,也太残忍了。”
只有他们几个曾经遭逢险境的人,这时才感到极其幸运和后怕,没有落到被人吸干然后焚成尸油的下场……
房千岁淡漠的眼像是看惯了异界里的天道轮回:“他们那些被吸干骨肉的人,也并不无辜,原本就是在人间界里触犯生杀偷盗忤逆淫乱各种戒律,猖獗作恶无所不惧的一群恶棍,才会遭遇这种肉身形灭的报应。让他们知晓在人间界之上,也有他们应当惧怕的神力。鬼卫不过以恶制恶罢了,天下的恶是永无止境。”
“好人不会掉进这里,善良的人是不会变成只剩一副丑陋的皮囊而没有心肝、没有灵魂……不然,你们两个当初也掉进墙里,怎么偏偏就能幸存?因为你们在人间界时没有作恶,还保有灵魂。”
楚晗:“……”